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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后院驚變

  • 北馬南風
  • 少獨
  • 3226字
  • 2019-08-22 23:36:52

耳聞堂堂廷尉寺發生殺人命案,且死者竟是府內侍從,徐虎不由勃然大怒。

可尚來不及對屬官發出指令,又見一人自府外沖入堂中,眾人定睛一看,這不正是廷尉寺空前絕后的“十齡少丞”蕭凡嗎?

七年前,蕭凡突然被恩賜為廷尉丞,誰也不清楚先帝是因何緣故,居然將一個數目恒定、品級不高但權柄頗重的要職,讓這么一個小孩擔任。須知一國刑獄訟案往往繁冗復雜,八名廷尉丞本就運轉不易。結果蕭凡占去一個位子卻不能任事,意味著七個人要干八個人的活,效率難免大受影響。

五年前,先帝薨,胡太后臨朝稱制,自然要以舊革新,卻依然保留了蕭凡的任職。而且長期以來,蕭凡除每月定期前來具名以領俸祿外,平時幾乎不曾出現在廷尉寺。

直到兩年前,徐虎出任廷尉卿,要求蕭凡每日未時必須到府聽候差遣。盡管實際上他也從未差遣過蕭凡什么,但這個規矩卻就此保留下來。廷尉寺里每個人也都帶著不同含義的目光,記住了這名臉上嵌著半邊鐵皮、啥事情都幫不上忙的怪人。

徐虎抬眼瞧去,只見蕭凡身著一件皺巴巴的褲褶,蹀躞帶卻不翼而飛,長長的對襟散開著,露出了內里的裲襠,腳上一雙長筒靴,卻是濕漉漉沾滿了污泥,與堂中眾人齊整的朝服格格不入。再觀其人,神色驚惶,氣喘吁吁,豆大的汗珠布滿了右臉頰,左邊半圓鐵皮上卻粘著黃白斑駁的污漬,顯得狼狽不堪,完全沒有半點廷尉寺官員應有的風范。

強自按捺住胸中怒火,徐虎沉聲問道:“蕭凡,你為何這般模樣就來到廷尉寺?”

蕭凡先是叉著腰大口大口喘氣,聽聞徐虎問話,忙不迭行了一禮,答道:“呼~呼~稟、府君,您要我每日未時須到場聽候差遣,今日因家中有事,我耽誤了時辰,故飛奔而來,還請府君寬宥。呼~呼~”

徐虎聽他這一說,臉色稍霽,但依然帶著怒氣呵斥道:“與你說過數回,與本官答話時,須自稱‘下官’,這是最基本的禮儀和規矩。還有,你為何不穿朝服?難道你忘了,廷尉寺乃國之重地,不可有絲毫怠慢與不敬么?簡直放肆!”

蕭凡身子一顫,嚅喏著不敢回答。此時張華上前幾步,對徐虎低聲說道:“府君,應先處理后院之事。下官認為,蕭凡頗有古怪,可帶其一同前往。”

徐虎點了點頭,站起來說道:“廷尉評以上官員隨我前往后院查驗。毛利你去把田七喚過來,蕭凡你也一起到后院。”

蕭凡抬起頭,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我?”

徐虎瞪眼剛想發作,張華將蕭凡一把拉了過來,微笑道:“府君正是讓你一同前往,你跟在我后邊就行。”頓了一頓,又對徐虎說道:“府君,田七目下狀況不適宜再勘察后院之事,下官建議,讓柴胡過去如何?”

徐虎已然邁步去往后院,頭也不回地應道:“準了!”

張華交代毛利速至仵作房,隨即跟了過去,不明所以的蕭凡也只好緊隨在張華后頭。毛利滿臉愁容,一想到神神叨叨的田七就覺得雙腿發軟,無奈地朝著仵作房而去。

※※※※※※※※※※※※※※※※※※※※※※※※※

廷尉寺后院。

周圍靜寂無聲,唯有風吹枝葉簌簌作響。濃烈的血腥味在空中漂浮不散,曾經蜿蜒流淌的鮮血已凝結在土塊之中,蠅蟲成群結隊開始聚集,準備享用難得的饕餮盛宴。

四名侍從分四個方位,背靠在一口水井邊上。怪異的是,他們的雙手皆直直探出,掌心朝上,做出了“捧”的姿勢。而雙掌之中,也確實都捧著一枚金光閃閃的令牌。

徐虎初見此景,怒氣迸發,可當他看到那幾枚金牌時,卻又愣在當場,大感訝異。身為九卿之一,他自然見過這樣的金牌。在魏國,那代表了一個強大而恐怖的組織——巡天衛。

巡天衛共分九品,各司不同職分,原則上只聽命于帝國最高掌權者,也就是皇帝。但自從胡太后牝雞司晨,巡天衛的調動就出現了混亂。作為親信,徐虎從元鏞處隱隱得知,其內部已分裂為兩大陣營。而隨著朱榮大軍南下,胡太后政權土崩瓦解,原先屬于她所掌控的部分巡天衛,暫時投向了丞相府一方,故而今晨元鏞能夠派出玄衣密探監視左衛府。但巡天衛最強大的力量,從始至終都不曾浮出水面。

此時,張華等人也已來到現場。蕭凡覺得這世界已經瘋了,從昨天夜里開始,不管他身在何地,總能見到各種奇形怪狀的死尸,他甚至懷疑自己昏迷之后,已經到了陰曹地府,而這位表情猙獰的廷尉卿徐虎大人,不是閻王就是判官。

想到這里,蕭凡不由驚呼了一聲,投向徐虎的眼神也多出了幾分古怪。眾人皆看著蕭凡,他只好訕訕地笑了一笑,換來徐虎重重的一聲冷哼。

張華圍著水井繞了一圈,然后站在徐虎身側,恭敬地說道:“稟府君,此四人的確是下官派去傳喚蕭凡的侍從。”

徐虎微微頷首,揚聲問道:“蕭凡,你見過這四個人嗎?”

蕭凡嚇了一跳,忙不迭踱步上前,同樣繞了一圈回來,低聲答道:“見過。”

徐虎猛地扭過頭盯著蕭凡追問道:“見過?你是何時見過的?”

蕭凡摸了摸后腦勺,答道:“昨日、前日,還有,好像經常見到過。我,不、下官來廷尉寺不是濫竽充數嘛,有時候實在閑得慌就會到處走走,跟不少這樣穿著打扮的人都挺熟悉的……”

徐虎怒道:“住口!我是問你,今日有沒有見過這四個人?”

蕭凡又被嚇了一跳,臉色發青道:“沒、沒,今日沒見過,下官也是剛剛才來的廷尉寺。”

徐虎還想發作,此時一名仵作模樣的人已匆匆趕來,身后還跟著步履蹣跚的毛利,正不停擦拭著額頭滴落的汗水。

張華連忙向仵作招了招手道:“柴胡,快過來查驗尸首!”

柴胡應了一聲,先向徐虎行禮,隨后放下隨身攜帶的木匣子,準備開始進行驗尸。

毛利艱難地走到張華身旁,剛想開口說什么,徐虎卻止住了柴胡的動作,身形閃動之際,接連拍出四掌,想借掌風將金牌震離四名死者之手,再讓仵作上前查驗是否涂有劇毒等等古怪。

四枚金牌果然應聲而起,但一同起來的,還有那四具死尸。徐虎眉頭皺緊,下一刻,在眾人的驚呼聲中,死尸竟然同時握住了手中金牌,分別往前沖出數步。眾人急忙往后退去,誰曾想,水井之中突然沖出了一股激流,隨之一團黑影也飛向半空,直挺挺地巋然不動。待水花落盡,眾人定睛一看,再度驚呼出口:

“田七!”

徐虎虎目圓睜,那半空中懸掛著的,果然就是府中仵作,田七!

死一般的沉寂過后,最先發出聲音的,反而是蕭凡。對于死尸,他實在是麻木了,而且一路狂奔而來又站了許久,他的雙腳也實在是麻木了,頓時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回過神來的徐虎黑著臉也不去管他,而是踱步上前,緊緊盯著眼前的虛空。很快,他就發現了其中的奧秘——四條異常堅韌的透明細絲,從四具死尸的掌中一直連接到半空中,是死尸合力從水中拉起了第五具尸身,細絲自然也是纏在了那具尸身之上。

“我從軍多年,又執掌刑獄,可謂見多識廣。然而如此堅韌的細絲,卻是聞所未聞。而我掌風一動,這幾具尸首竟然同時作此反應,究竟是誰在暗中布局,操縱了這一切?此人必定可怕異常,他的目的是什么?我又該如何應對?”

徐虎心中念頭急轉,從未有過的紛亂思緒令其也陷入了迷惘之中。而此時,隨著柴胡的一聲驚叫,四具死尸又有了新的變化。徐虎凝神瞧去,竟也感覺到一陣毛骨悚然。只因四名死去的侍從,幾乎在同一時分有了不同的驚變——

一者眼珠突然爆出,一者雙耳直直落下,一者口中吐出斷舌,一者鼻子完全碎裂。

半空中,懸浮的田七隨著侍從們的變化,仿佛失去支撐一般重重砸落,令整個后院更加凌亂不堪。

血腥之氣從未消散,徐虎閉上雙眼,強行想要冷靜下來,但微微顫抖的雙手,已然昭示著他內心的煎熬。

良久,張華壯著膽來到徐虎身旁,低聲提醒道:“府君,此間場面已然超出了我們的估算,不如先遣散眾人,留仵作勘查即可,待勘查完畢再作計較。不知府君意下如何?”

徐虎微不可聞地嘆了一氣,隨即轉過身,對著眾人說道:“張華,你帶著毛利隨我去仵作房;莫坤留下,與柴胡詳細勘查一切;侯海率人即時封閉全府。今日之事,嚴禁外傳,違令者,莫怪本官送他去與田七作伴!”

眾人皆悚然一顫,自是忙不迭應允。

徐虎經過猶自跌坐在地上的蕭凡身邊時,突然抬起腳踹了過去,蕭凡在土里滾了幾圈,原本就骯臟的外衣又沾染上了血水污泥,顯得更是狼藉。

“去仔細看一看田七背后的圖案,如果認出來了,馬上滾到仵作房見我!”

言語間,徐虎腳步不停,很快揚長而去。眾人也都各自散開,依言而行。

蕭凡翻過身子,艱難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慢慢走到田七的尸身附近,待他伸長脖子看向田七后背時,卻猛地瞪圓了雙眼,呆呆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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