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靴子是男款。
雖然對于兇手為什么要將男款的靴子里裝上女子的腳有了自己的猜測。
但那畢竟只是猜測而已,在沒有足夠的證據的前提下,是不足以作為線索說出來的。
于公,陳元是如此想的。
于私,估計是因為不怎么喜歡這位蘇捕頭的脾氣吧。
她有多么天才尚且不論,至今所見到的一切行動,都只是一個中規中矩的“監天司里做事的人”而已。
“根據鑒定資料里的記載,尸體部分血塊的靈氣分布不均勻,呈現被施加了某種法術的狀態,該法術根據鑒定,為《瑯嬛錄》中妖族法術‘血祭’的變種。”
“照你這么說,是有關外妖族悄悄潛伏在白玉京行兇?不大可能吧,關外要想來這里起碼得有不下一百道關卡,有什么關外妖族那么大本事?”
而且即使是關外妖族作祟,他們又為何不在天海關之外逍遙,偏偏來到白玉京這個監天司嚴加把控的地方?
但“血祭”的法術,確實是關外妖族獨有。
那是一種殘忍的法術,通過強行煉化活的生靈來提高自身的力量。
此法有違天和,所以在關內是被明文禁止的,不論是人還是妖,都不準修煉此法。
一旦被發現,那可是落得個魂飛魄散,轉世輪回的機會都不會給。
“先不論哪位大妖有如此本事,這段時間里我也會加派人手,主要調查白玉京住著哪些未曾登記過身份的妖族,以及登記了身份的妖族有哪些是有機會接觸‘血祭’之法的。”
“妖族……希望不要白費力氣。”
“你說什么?”蘇莫云眉頭一皺。
陳元才覺得自己似乎是說了什么多余的話。
悄無聲息地接下話。
“蘇捕頭還有什么事情要我去辦嗎?”
“……暫時是沒有了,不過你接下來打算去干什么?”
“自然是去正吏司驗明正身。”
蘇莫云吃驚地看著陳元。
臉上閃過一絲狐疑。
“這都什么時候了,為何你還未去正吏司?”
“蘇捕頭覺得……這是為什么呢?”
陳元話音剛落,就見蘇莫云面色瞬間板了起來,低聲呵斥。
一把刀的刀柄已經頂在了他的身上。
“陳捕快,說話別拐彎抹角的!”
“剛從長老那里出來,就被那位石道友抓住了,哪里來的時間。”
陳元無奈。
這女人脾氣火爆,實在是有些應付不過來。
也只能趁著她沒有更進一步發飆的時候,早早地告辭了。
說是馬上便去正吏司登記,狼狽地走了。
只是前腳剛走。
就聽見身后傳來幾個捕快忍不住的一些窸窣笑聲。
以及緊隨而來的女子叫罵聲。
……
監天司距離正吏司其實并不遠。
就算是走路過去,也不過隔了一條街。
但在正吏司呆的時間卻是太長了,陳元甚至開始覺得首先是被蘇莫云叫過去是一件正確的事情。
“不就是一塊破牌子嘛……”
他嘴里呢喃著細碎的話語。
將一塊淡黃色巴掌大小的牌子拋向半空,又穩穩地接在掌心里。
然后引來身側的人流中一陣謾罵。
他紅著臉,又被塞進了更深的人流中,在擁擠的街道做這種動作確實是不明智的行為。
街邊的燈光經久不息。
讓這片夜天宛如白晝。
但終歸還是入夜了。
回想起方才正吏司那邊的人給他準備的一套手續,實在是讓他惱火。
可這火偏偏還發不出來,不論說多么過分的話,那些人都是迎著一張笑臉,讓他沒有半點脾氣。
陳元并沒有順道回去休息。
在朝著身后有意無意地掃了一眼后,便靈巧地朝著人流深處變幻著位置。
直至最后,完全地失去了蹤跡。
……
“該死的,這小子滑溜得很……跑哪里去了!”
人流中,一道身影止住了腳步。
呢喃著,稍顯慌亂地張望著四周。
卻再也尋不見跟蹤的人身處何處。
正踱著步子,卻是忽地面色一變,一只手附在耳邊。
低頭又是呢喃了幾聲。
隱約可以聽見一些碎語。
“好……馬上……我便在那里等……”
“放心,任務絕對……”
……
不同于喧鬧的街市。
這里卻顯得更加地冷清了,雖說也屬于白玉京內中,比起郊外要熱鬧許多。
但唯獨這里人是要稍顯得少一些的。
因為此處街角巷口錯綜復雜,有些道路甚至只能容得下堪堪一人通行。
雖說四周環境還算得上干凈。
卻總給人一種壓抑的感覺。
或許是因為這里地方實在太小了的緣故吧。
此處被有一些身份的人稱作是暗市,是那些“有資本住進內中,卻又因為本身實力而不能住得舒坦的人們”居住的地方。
陳元是早就知道這種地方的存在的,在不久之前也特地地來這里漲了見識。
他親眼觀摩了過去僅僅從書中,以及從那位師姐給他的書信中描述的景象——不論是在哪里安家,不論是條件如何艱苦,就算是在這里,人們也都在努力地活下去。
“應該就是這里了。”
輕車熟路地繞過些許巷子。
他在一扇不起眼的黝黑小門前止住了步子。
伸手。
敲了敲門。
“是誰呀?”
從門后傳來一道沙啞低沉的聲音,聽不出男女。
陳元并沒有作答。
只是手在門上繼續有規律地敲打著某個特殊的節奏,重復了三下后,才將手放了下來。
又過去許久。
終于聽見木門咯吱作響,從里邊推開了一條縫。
門縫的黑暗之中,透出一道凌厲的眼神。
“小子你很面生啊,找老頭子什么事?”
“家父病了,要點救命的東西。”陳元淡淡地說道,手在身前比劃了一個手勢,“還請務必通融一二。”
“……進來吧。”
門后邊的沙啞聲音遲疑了片刻后,終于還是又拉開了一點門縫。
此時這扇門已經可以容得下一個人側身擠進去。
陳元沒有猶豫。
躋身鉆了進去。
穿過那扇門,眼前豁然變得明亮起來。
但見門的另一端連著一間低矮的石室。
四盞油燈懸在四方,將此地照映得敞亮。
石室里只有一張石床,一桌一椅,很是簡陋——簡直和師姐書信中描寫的一般無二。
而陳元的面前,此刻正站著一個干瘦的黑衫老人。
老人一臉警惕地上下打量著陳元,與他保持一定自認為安全的距離。
許久后,看似隨意地說了一句。
“看你這小娃子也年紀不大,居然也好這一口?”
“嘿嘿,老人家可別取笑我了,這種事情現在說起來還有什么意義?”
正說著。
陳元一步上前。
兩人的距離更進一步。
而黑衫老人卻是再退。
“也對,現在說這些確實是沒什么意義了……既然如此,錢帶夠了嗎?”
“哪里會少得了您的份,便在這里了。”
陳元一邊說著。
一只手已經探入懷中摸索。
卻聽那黑衫老人一聲怒喝。
“手別動,站在原地不許靠過來!”
“老……老人家您這是做什么,我這不是要給您……”
陳元臉上笑容還掛著笑。
但他已經感覺到整個房間里的氣氛徹底變了。
心里已經有了猜測。
自己應該是哪里出了差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