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石天縱的敲門聲叫醒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清晨。
兩人簡單地噓寒問暖了幾句,仿佛是已經認識了好久的朋友一般。
便由石天縱帶著陳元,一路走到了監天司里邊。
自然,這一次還是從后門走進去的。
“若是陳元道……哦,不對,馬上就應該叫陳捕快了,陳捕快若是日后親手抓住了那些犯了罪的,也有機會帶著犯人從這正門走過去。”
看陳元的視線留在遠處監天司偌大的正門數息,十天總小聲解釋道。
陳元微微頷首。
他確實有過這個想法。
因為他說那扇門只對抓捕到的罪犯打開,所以才有點興趣。
“走這邊,陳捕快……再往前就是點仙臺了。”
點仙臺。
并非是什么善地。
就見繞過了寬闊的廊道,在監天司的深處,有一座被毀去了一半的祭臺。
這祭臺四周佇立著一根根漆黑的柱子,每一根柱子上都烙印著紅字。
每一字,每一筆畫都是觸目驚心,帶著經年累月留下來的濃重煞氣。
——常勝宗玄道子,為成仙煉人魂三千,斬其道基,滅其生魂,以儆效尤!
——玉魔境凌月仙子,結邪道通外敵禍亂人間,斬其道基,滅其生魂,以儆效尤!
——小嶺山夜烏道人,食人肉野性不改,斬其道基,滅其生魂,以儆效尤!
……
一根根柱子由赤銅練就,又以地脈之火精煉。
將過去的一切罪孽昭然若示。
也正如那一根根銅柱上邊所寫的那般。
不惜立下這些柱子,只是為了——以儆效尤!
能夠被刻在銅柱上的,無一不都是有身份的人物。
但不論他們身份如何,修為如何,只要是犯下了罪孽,最后的結局都是一樣!
而在陳元的眼中,展現出來的諸般景象,無一不讓他震撼。
這就是監天司!
這些,就是監天司的底氣!
而自己——就要成為監天司的一員了!
就和自己的師姐一樣……
在這殘缺祭壇四周,早已站著幾個面熟的人影。
有蘇莫云,有蘇莫云的幾個跟班,以及石天縱也站在了那一眾人之間,還有一些面孔卻是有些陌生。
唯獨在祭臺正中站著的白袍老人陳元分明是記得的。
那是監天司的長老。
昨天與他見過面的那位,只是今天的那位長老換上了一身衣衫,也終于能夠看得清對方的相貌了。
是一個看上去很普通的老人。
“陳元,持劍!”
立身殘缺祭臺上的白袍老人手中托著一把長劍。
這長劍合在劍鞘之中,半點鋒芒都不曾顯露。
卻是莫名地給人一種寒意。
陳元回過神來,看向那老人,看向老人手中的長劍。
長劍劍鞘如同白玉,劍柄被雕刻成一只長形的含珠猛獸。
在他上前一步,手即將要觸碰到那把長劍的瞬間,就聽老人威嚴的聲音落下。
“陳元,你可謹記——手持定天劍,便要公正無私,便要容不得惡念,不論惡由誰生,不論惡由何起——若違此誓,罪同逆天!”
“陳元謹記。”
一只手,已經緊緊地握住了劍的一端。
他的心里已經沒有了半點雜念。
只是看著手里的劍,感受著從劍鞘深處傳來的那股氣息。
“老夫監天司長老柳沐辰,于此處歷代監天司天司長視下,為陳元登名入冊,從今日起——陳元便為監天司一員,定天劍下,上仙可斬!”
定天劍下,上仙可斬!
這八個字聽得他精神又是一陣恍惚。
有傳言監天司可以斬仙,曾經有真正的仙家犯了錯誤,竟是直接被監天司的人給斬了。
雖說只是傳言,誰也沒有親眼見過。
但除了白玉京以外其他仙城中,據說就立了一根于此處相似的銅柱,上面還烙印著那位仙的姓名。
下意識地,他完全地接過了那把劍。
然后。
伸出另一只手,緊緊地握住劍柄。
隨著一絲裂空的風聲。
長劍從劍鞘之中抽出了一部分。
剎那間,寒芒如雪映入眼簾。
同時陳元也感覺到了冥冥之中似乎有一股力量落在他的身上。
他知道。
那股力量并不是真正屬于他。
而是伴隨著長劍抽出的瞬間降臨。
但只要有那股力量在,他就有一種預感——此刻的他,或許真的可以斬仙!
“很好。”
喚作柳沐辰的監天司長老看著陳元這般模樣,微微頷首。
他已經見證了不知道多少次這一幕——新的監天司成員的誕生。
而這一幕也正如他所料想的那般。
不由得贊嘆道。
“可以和定天劍有如此共鳴,看來小友你與你師姐的天賦相當啊。”
“……還是比不上師姐厲害的。”
陳元苦笑。
將手里的長劍收了回去。
正要繼續說些什么。
卻聽不遠處的蘇莫云高呼一聲。
“自然是比不過周師姐的,你這小子怎么可能比得上周師姐……對了,我后來又想了想,周師姐來監天司已經有五十年,你若是認識周師姐的話……”蘇莫云已經走到了陳元近前,面色復雜地盯著他,手臂抱在身前,“小子,老實告訴我,你到底幾歲了?”
陳元稍稍一愣。
上下打量了蘇莫云一番。
搖了搖頭,便是一聲小聲的嘆息。
“不可理喻……”
“你說什么?”
“……蘇捕頭,我們還是抓緊時間把手上的那件案子給破了吧。”
“說的也對,那就先去凈室那邊等我……”
“是,捕頭大人。”
“哎你等等,剛才你到底說了什么……陳元你給我回來,聽見沒有,現在的你可是我手底下的人!”
只是說話間。
陳元已經徐徐地離開了祭臺。
留下蘇莫云一臉憤憤。
但不過片刻,終歸是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原本若是有新人加入監天司,各個騰出空來的捕頭都會聚在這里招攬新人。
但唯獨這一次不同。
為了讓陳元沒有別的路可以走,她早就已經布置了手段。
想要招攬人的捕頭都外出了,有空閑的也是那些手底下暫時滿人的。
一切就如計劃中的那樣。
只是讓她感到憤懣的是,就算那小子到了她的手底下,對她的態度仍舊沒有任何轉變。
不過沒關系。
終歸只是一個新人捕快罷了。
那個看上去鎮定的少年,從第一次出現在她眼前的時候,就留給她很深刻的印象。
雖然他自稱是從道淵來,卻一副對白玉京很了解的樣子。
甚至能力也比一般的捕快要強上一些。
是因為他的師姐嗎?
……
長劍歸鞘。
那種力量也隨之消失。
果然,如他所料的那般。
雖然不知道其中原理,但監天司捕快們的力量,大抵就是來自于這把劍了。
已經走遠了的陳元回身一望。
發現身后暫時并沒有人跟上來。
總算是舒了一口氣。
“那女人居然也做出這種事情……”
他是明白加入監天司時候的場景的。
之前從師姐給他寫的信里邊也知曉了一二。
但親身經歷的時候,卻是發現了有些不同,比如……比預期也少了一些。
在他接過那把劍之后,也并沒有其他人露出要招攬他的意愿。
“唉……我是不是又做錯了……居然還是沒有給她好臉色。”
他總能很快地發現自己犯下的錯。
從小時候就是如此。
“能問我到底幾歲……她腦子倒也不笨。”
“剛才走太急了,居然都忘記問一句……那件事情進行到哪一步,還有接下來的行動也……罷了,先去凈室。”
低著頭。
又在長廊里走了幾步。
然后突兀地停了下來。
就見一把短刃懸在面前,距離刺中他只隔了半寸。
陳元下意識地手落在腰間的劍柄上。
一點寒芒就要出鞘。
而身后,也適時傳來一道譏諷的聲音。
“真是好久不見了,道淵的……哦,現在應該是監天司的……陳捕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