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吞噬了大黑山上的最后一絲光明，東流大河之上，有數(shù)道尺許長的魚鰭在河面由深至淺地劃過。

隨著部落的人們陷入沉睡，雷鳴部落的領(lǐng)地范圍外，一聲聲古怪的聲音漸漸響起，無數(shù)雙猩紅、昏黃或蒼綠的眼眸在大黑山中緩緩睜開。

大河之上一聲鷹唳傳進雷鳴部落，沉睡中的陳寧下意識地蜷縮了一下身子。

......

陳寧在昏睡中漸漸“醒來”，眼前是一片灰與白，除了十里白雪，似乎眼中出現(xiàn)的所有事物對陳寧來說都是灰色的。

阿黃流血的腿仍然有力地踏在冰凍的山石上，扛著男孩一步一步地向著遠方的故鄉(xiāng)邁進。

陳寧小臉青黑，染血的衣裳被冰霜凍在了身上，他瘦弱的手臂死死地攥緊一把鋒利的短劍，正雙眼血紅地盯著每一片他和阿黃經(jīng)過的區(qū)域。

眼前仿佛有重重的虛影層層疊疊掠過，男孩在風(fēng)雪間用左手無助地捂住干得發(fā)疼的左眼，短劍被他捂在懷里，他低低地哭出聲來。

寒風(fēng)刮在面上，淚水帶著點點血絲落在阿黃冰涼的背上，陳寧趴下身子想要從阿黃的背上跳下，卻發(fā)現(xiàn)雙腳已經(jīng)沒有力氣。

脖頸間的吊墜在昏暗的天地間閃爍著微弱的光芒，給了他最后一絲溫暖。陳寧臉色青黑，仿佛忘記了饑餓和痛楚，就這樣在阿黃的背上緩緩地趴下，男孩輕輕勾起僵硬的唇畔。

“阿黃，你能不能告訴我，我該怎么活下去呢？”

阿黃平靜地在昏暗的冰雪山林間背負(fù)著這個男孩一路前進，沒有扔給男孩哪怕一句回答。

.......

陳寧嘴角微微張合，仿佛在睡夢中正咀嚼著什么東西，眼角有淚水流下。

“...彭...”仿佛是重物落地的聲音響起。

男孩目光猛地睜開雙眼，目光冰冷。

紅水晶在幽暗之中散發(fā)紅芒，他恢復(fù)過來，僵硬地摸了摸腦門，又擦了擦嘴角，笑著瞟了一眼黃背老龜。

那段在冰天雪地里度過的時光啊！三年里，阿黃總是會在他做噩夢的時候把他弄醒。

下一刻，陳寧身形迅捷地起身下地，他伸出手去，想要摸一摸阿黃老得發(fā)白的絨毛。

在阿黃直勾勾地目光注視之下，陳寧還是沒敢真的把手落下，只得小心地?fù)炱鸬粼诘厣系囊淮髩K腌肉。

將腌肉拎到案板上，陳寧從石缸中又舀了些水。

木門后，是幾顆尖利的獸牙，上面掛著幾塊生肉，阿黃朝著那邊緩緩爬了過去。

陳寧將石蟾蜍帶回部落后，跟山上的戰(zhàn)士換了不少東西，天黑之前他將剩下的幾塊生肉背回石屋，當(dāng)作是阿黃的添牙小祭。

陳寧的身高還不過一米五，他抬起腳坐在案板邊用石刀將腌肉切成長條，彎下身子挑起肉一口一口地吃著。

少頃，等陳寧吃完，屋子里的火堆也快熄滅了，破窗子外有幾只爬蟲正爭先恐后地打算爬進這間簡陋的石屋內(nèi)。

阿黃卻頭也不抬地撞開木門，它回首望了一眼擦嘴的男孩。

陳寧會意，他手里提著兩三枚不知道從哪里得來的綠色野果，起身跟上阿黃。

按照今天和守護的約定，他和阿黃準(zhǔn)備出去“做事”了。

三年前，當(dāng)他和阿黃來到雷鳴部落的時候，巴陽叔叔帶著他和阿黃去見了雷鳴守護。

那是雷鳴部落所有人最敬重的人，也是陳寧很感激的人。

若不是這位守護醫(yī)治了當(dāng)時年幼的陳寧和阿黃，也許在阿黃回鄉(xiāng)的路上他們兩個就已經(jīng)傷重殞命。

這同樣是他們與雷鳴守護約定的最后一年。三年里，他作為雷鳴部落的黑夜行者，用著學(xué)藝不精的元力道法，為年邁的守護探尋了很多大黑山夜里的秘密。

仍然是那輪圓月，秋日里這輪圓月比冬日多了幾分溫度。黑山深處，獸吼聲、鳥鳴聲不絕于耳，吵鬧得很。

懷揣著守護下午交給他的獸皮書，陳寧準(zhǔn)備趕往四相部落。

如果此時有部落的戰(zhàn)士看到一名十歲的男孩出現(xiàn)在火光通明的雷鳴部落出口時，一定會大吃一驚并且會大聲訓(xùn)斥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

然而，當(dāng)在部落出口值守的兩名部落戰(zhàn)士瞧見陳寧時，只有一個年輕戰(zhàn)士微微詫異，下一刻兩人就迅速拉開了部落封閉的一頂大門，送這一人一龜逐漸遠離了部落。

“是黑夜行者啊......”

遠遠地，年輕戰(zhàn)士向著兩道身影投去了羨慕的目光。

另一名戰(zhàn)士正是白天的蠻叔，他感慨地望著兩道身影遠去，深深地吸了口氣。

“羨慕可是羨慕不來的！”阿蠻低聲道，也不知道是對誰說，他起身走到外面收起一些早就準(zhǔn)備好的柴火。

“瞅啥呢阿虎？收拾收拾東西，你桐叔來的時候，西邊的火堆可不能給滅了！”阿蠻板著面孔喝道。

“噢！”年輕戰(zhàn)士急忙應(yīng)道，西邊的火堆旁有一大堆被燙死的蟲尸，阿虎趕緊拿著硬木頭將蟲尸扒拉進去。

火堆發(fā)出劈啪聲響，偶爾阿虎還將賣相不錯的蟲子串在一起用火堆烤熟。

這名戰(zhàn)士望著頭頂?shù)脑铝粒χ馈?

“蠻叔，你說咱們部落是不是越來越強大了？今天你們隊捕捉了兩頭兇獸回來，可是樂壞了山上的長老們！就連俺們頭目也很羨慕呢！”他面上都是喜意。

“咱們部落雖然人不多，可周圍的四相、渡水兩家卻是斷斷比不上咱們的！”阿虎興致沖沖。

阿蠻聽到這茬，眉梢也有掩飾不住的得意。

“哈哈！你小子不知道！其實今天是俺們隊運氣好一些，遇上了黑曲崖的兇獸爭地盤，臭小子，你沒見到啊！黑曲崖那里......”。阿蠻吐沫橫飛。

雷鳴部落除了部落出口，山上、山下大大小小近千間石屋里正有三兩間石屋內(nèi)有明火點綴。

在山上，有一座被重重石蔓圍繞起來的草屋，屋外有一個老者，他面前有一頭已經(jīng)明顯上了年紀(jì)的獵狼。

老者隨手抓過一把面前擺著的青草，懶洋洋地將青草扔給那頭老狼。

老狼卻身軀挺直地站在原地，目光眺望向了遠處的大黑山。

直到視線之中兩個黑點慢慢消失，它才側(cè)了側(cè)頭，看向老者。

老者擺了擺手，轉(zhuǎn)手便準(zhǔn)備撈回扔出去的大堆青草，伸出去的手卻被一只毛發(fā)柔軟的爪子拍走。

不過一會兒的功夫，一名身材高大，眉目冷厲的壯漢帶著一名高大少年徐徐走進這座被石蔓圍繞起的草屋。

“老二，你來了！”老者云淡風(fēng)輕地看去。

“守護！”

“參見守護！”壯漢身后的少年急忙向老者行禮。

見老者面帶笑意地望向身后少年，壯漢三兩步走近，低聲開口對老者說了幾句什么，他身后的少年也便跟著仰起頭來。

這就是守護爺爺嗎？

敦低眉順眼又有點小心翼翼地抬頭瞻仰眼前的白發(fā)老者。

這不是敦第一次面見雷鳴守護，年幼的時候他也跟著爺爺面見過這位老者。

但這確實是這個少年第一次有機會近距離接觸這位部落的精神領(lǐng)袖。

敦有些出神...

“冬日將至！三日之后，部落將提前準(zhǔn)備一場戰(zhàn)士成年禮，順便將畢單提為大頭目！你和奎有什么別的想法嗎？”守護道。

“就由這個孩子來做渠魁吧！”二首領(lǐng)目光溫和地看向敦。

“哦？”

白發(fā)老者饒有興致地看向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