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山的天氣千變萬化，時常從陰雨綿綿一下子變成晴空萬里，同樣的，它也經常給人驚喜，從晴空萬里到狂風暴雨，防不勝防。

大抵是為了對付這種突如其來的陰郁，審訊室里面的窗戶比尋常要大得多，足夠應付這種昏暗的氣氛，不至于使得人們的心緒驟然緊張。

胡慎背對著窗戶，影子拉得老長，直直的擺在狄克森的眼前，像是一種無形的嘲諷，那影子時高時低，顯得比它的主人還要來得興奮和癲狂。

“你的名字。”吳敬勝冷冷地說道，好像面前的只是一尊雕塑一般。

“胡慎。”胡慎冷靜得有些可怖，“胡說八道的胡，謹慎的慎。”

“年齡。”

“21歲。”

“你是叁山職業技術學院東山校區2018級英語專業09班的學生，對吧？”

“是的。”胡慎歪著腦袋看著吳敬勝，“其實這些東西你們都知道的，沒必要走這個程序。”

吳敬勝額頭青筋暴起，將手里的筆攥著緊緊的，他最討厭嫌犯如此指手畫腳的行為，簡直就是在挑釁自己，好在狄克森在身邊拉住了自己的衣角，要不然早就已經發火了。

“胡慎，既然你是來自首的，那么就請你自己想清楚，該說什么不該說什么！”狄克森突然冷冷地插嘴道。

胡慎突然低下來腦袋，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受驚的小兔子一樣，跟剛才那種桀驁不馴的感覺判若兩人。

“是，是。”胡慎忽然結巴起來，就像是受到了很大的驚嚇一樣。

“你說你殺了張元，有什么證據嗎？”吳敬勝問道。

“有，我殺他的時候錄下了一段視頻，就存在我的手機文件里面，名字叫做檔案1，密碼為0192。”

胡慎冷靜了許多，但是語氣之間還是可以聽出那種莫名的緊張感，和剛才那種癲狂的感覺差了千萬里。

“手機呢？”狄克森問道。

“在這里。”旁邊的警員站了起來，“他剛才親自交給我的。”

吳敬勝瞥了一眼警員手里的那臺手機，那是一臺三星手機，是特別老的版本，大抵算得上是智能手機里面的元老了，表面老舊斑駁，特別是屏幕，已經破碎，一條長長的刀疤很是惹眼。

“你等一下把手機帶到技術科，讓老莊將里面的文件保存一份，然后再把視頻找出來送到我辦公室。”吳敬勝扭過頭看著胡慎，“還有其他的嗎？”

胡慎像是睡著了似的，昏昏沉沉的，一直看著地下自己的影子，被吳敬勝一叫，才突然驚醒過來。

“額，對不起，對不起，我剛才走神了。”胡慎紅著臉不停地道歉著，“我用來勒死張元的那條繩子被我扔進了學校的下水道里面，就在食堂后面，繩子長度差不多在一米六左右，至于我用來放血的水果刀，我也一并扔進去了，放心，我是用袋子裝著的，你們絕對可以從上面找到我的指紋和張元的血跡。”

吳敬勝和狄克森在聽到胡慎的這一番話之后，都不免有些驚愕，面面相覷，不知道該怎么去問詢下面的問題。

“你怎么看？”吳敬勝將聲音壓到最低，避免被胡慎聽到。

“不如我們出去一下吧。”狄克森建議道。

于是，兩個人站了起來，腳下生風一般急匆匆走了出去。

“你不覺得怪嗎？”吳敬勝一把關上了房門，“他怎么就這么痛快的全部都交代了？”

“額，還行吧，我倒是見過幾個這樣的人物，天才和瘋子的結合體。”狄克森汗涔涔的，顯然也有些措手不及。

“你覺得他說的是真的假的？”吳敬勝只覺得身上起了一層有一層的雞皮疙瘩。

“這得看你們能不能找到那些視頻和兇器了。”狄克森抹了一把額頭，“這小子看來是抱著必死的決心。”

“扯淡！”吳敬勝破口大罵，“他就是在挑釁警方，明明可以逃之夭夭，卻故意留下這些線索，明明直接投案自首就好了，偏偏要把線索藏起來，但凡他不這樣做，我都有理由覺得他真的是一個普通人，現在我可是得把他定義為變態殺人魔了。”

看著吳敬勝那因為生氣漲紅的臉，狄克森發覺有些好笑，于是真的就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小子笑什么？”吳敬勝氣呼呼地說道。

“沒什么，真的，我就覺得你真是奇葩，送上門來的兇手，就讓他無理取鬧就是了，生什么氣嘛。”狄克森拍了拍吳敬勝的肩膀，“我倒是覺得很有趣，這種人真的是教科書里面看不到的人才啊。”

吳敬勝看著因為感慨為有些陶醉的狄克森，不免覺得又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喂，你小子不會也是變態吧。”吳敬勝甩開他的手。

“唉！”狄克森長嘆一聲，變得悲傷起來，“算是吧，至少像我這種人，其實和他更加相近，在心里來說，我還是蠻能夠了解他的感受的，也知道是什么樣的情況下，才致使這樣的悲劇產生的。”

他停頓了一下，然后目光炯炯有神地看著吳敬勝。

“敬勝，你知道為什么我那么堅決地離開警察這個行業嗎？”狄克森看著窗戶之外天際的烏云，“有些人可能在心里面就是個潛在的犯罪分子，如果我是一個警察的話，只能夠在案件發生之后才去揪出兇手，但是案子終究是已經發生了，我們很少能夠去制止未來的犯罪行為。”

“我明白。”吳敬勝苦笑了一下道，“你小子在大學的時候經常給我嘮叨這些東西，比起破案，也許你更喜歡去預防犯罪，可是你應該知道的，這個世界那么大，沒有人的內心是可以被真正洞察的，你所謂的預防犯罪，只怕是一個偽命題罷了。”

“是嗎？也許真的是這樣吧，但是我不想認輸，我覺得像他這樣的人，原本是可以成為一個正常人的，就是外面的聲音太過于可怖了，才致使他墮入了黑暗之中，他只不過是一個可憐人罷了。”

吳敬勝正想反駁，只聽到房門吱呀一聲。

“組長，他說想讓你們進來，說什么要講述案件的詳細情況了，如果過了這段時間，恐怕我們就聽不到了。”那位警員顯得有些為難。

“好吧。”吳敬勝整了整衣服，“老狄，我們得進去了。”

狄克森只是嗯了一聲，然后抬起頭看著走廊的通氣窗。

透過窗子，他看見烏云翻滾之處，一道閃電閃爍著，爾后，驚雷炸起，刺耳而又有些意猶未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