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鄉(xiāng)后,五郎披麻戴孝,隨著岳老漢的靈柩三步一跪、五步一拜,痛哭了數(shù)里地。憶起年幼時父親在豆油燈下教授自己和弟弟識字的場景,五郎不由得倍加思念父親。奈何天不盡人意,岳老漢撒手人寰,將一家之主的擔(dān)子丟給了從未預(yù)想過挑擔(dān)的五郎。在岳老漢頭七之日,岳家人剛剛止住淚眼,王婆突然造訪岳家。她是來告訴瑤瑤,劉老漢也告別了人世間。
劉老漢只瑤瑤一個女兒,能披麻戴孝的,只能是五郎。愛屋及烏,劉老漢的逝世同樣刺痛了五郎的心。人生究竟有多長?我還能陪眼前的人多久?他每夜都會醒來替瑤瑤擦淚,摟著她,希望他的溫?zé)崮芰鞯浆幀幍男睦铮瑴嘏恳淮鐑敉痢?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五郎每日都是扛著鋤頭到田間勞作,日復(fù)一日,重復(fù)了三年。寒冬臘月天,五郎也會跟著瑤瑤去野外挖野薯,以供一家人吃喝。加之連年荒災(zāi),他們無不在期盼著春天的到來,春天來了,他們吃的就有著落了,身體也會暖和起來。
三年的守孝期即將結(jié)束,五郎計劃著再去從軍,以維持家里的生計。夜間,待最忙碌的瑤瑤也睡下后,五郎便向瑤瑤說出了籌劃已久的心事。
“娘子,我打算幾日后再次從戎,你留家陪母親吧”
瑤瑤聽后沒有言語,只是翻身背對著五郎。原本兩人緊緊挨著,互相用自己的體溫溫暖著身旁的人。瑤瑤這一翻身,兩人之間隨即出現(xiàn)了一條寬大的間隔,寒冷的空氣趁機鉆了進來。夜晚不只黑,而且冷,對女人更是無情,所以小云云去幫他奶奶暖身子去了。微微的嘶嘶風(fēng)聲,吹得瑤瑤脊骨發(fā)顫,她沒心思平躺下。五郎扭頭向里看去,在內(nèi)心嘆息一聲,隨即翻身背后抱著了瑤瑤。
“后背都涼了”
五郎將臉伏在瑤瑤的脖頸,輕輕吻了肩胛骨上方。冰涼干枯的唇,滾熱細嫩的肌膚,兩顆砰砰跳動的心臟,溫暖再次從后背席卷全身。
“娘子,父親走了,我唯有從軍,方才有出路啊。”
這些道理,瑤瑤又不是不懂,只是她不能接受五郎要離開她。
“把我那對耳墜典賣了吧,能維持少許日子呢”
“不行,那可是你最寶貴的東西,我不舍得!”
兩人緘默許久,五郎環(huán)著瑤瑤的細腰,不斷在她腹部摩挲著。
“不能帶我一起么?”
瑤瑤內(nèi)心早已錘定了答案,只是她不愿意相信罷了。真是想不通,為什么有些人一定要聽到從別人口中說出早已確實的答案后才肯罷休?怕是找個理由使自己那顆不死的心死去罷了。果然,海誓山盟都是騙人的么?
五郎沒有應(yīng)聲,他曉知自己曾發(fā)過與瑤瑤永不分離的毒誓,可是,他走了,瑤瑤也走了,誰來照顧母親,誰來照顧這個家!見五郎久久沒有回復(fù),那癡心的妄想也隨之破滅了。瑤瑤掰開環(huán)著她腰的手,與其五指交叉,埋頭睡去了。五郎將瑤瑤往懷里摟了摟,感受著瑤瑤的心跳聲也合上了雙眼。
自那次夜談后,夫妻倆便沒了什么話,吃飯睡覺勞作都是默契完成的。直到五郎要離開的那天,瑤瑤幫其收拾好行囊,到村口為五郎送行。在一家老小的注目下,五郎逐漸消失在阡陌遠處。人影愈漸模糊,淚眼也愈漸疼痛,岳母被瑤瑤攙扶著蹣跚回家。岳母腿腳不便,行動有些緩慢,瑤瑤專心充當(dāng)著拐棍,小云云像個小大人一樣,也幫著瑤瑤扶著岳母。先前岳母對瑤瑤有些成見,但在她丈夫岳老漢去世后,她才暫時放下執(zhí)念,擦凈眼睛,以平常心看待瑤瑤。此刻的岳母不僅心疼兒子,也微微替兒媳婦惋惜,她曾經(jīng)也愛過啊。
“娘親,娘親!”
熟悉的聲音傳入了岳母的耳中,她轉(zhuǎn)過身去尋找聲源。筆直的小路上徐徐跑來的影子逐漸清晰起來,岳母看到了年幼的五郎正提著小籃筐興奮地跑了來。
“老了,老了”
岳母轉(zhuǎn)回身子,低頭嘆息道。上了年紀(jì)的人,總會把以前發(fā)生過的事在眼前浮現(xiàn)一遍。自知自己老了,變成了累贅,岳母惆悵的內(nèi)心更加惆悵了。她時不時在想“要不,我也隨老頭子去吧”。然而人老了,只會更加貪戀人世間,即使沒有福分可享。
“母親,母親”
熟悉的聲音再次在耳旁縈繞,岳母已經(jīng)不以為意了。然而在一旁攙扶的瑤瑤卻突然停下腳步,像先前岳母一樣向后望去。看著遠處越來越清晰的人影,瑤瑤的心里有只小鹿在不斷地胡亂碰撞。
“母親,母親”
一路跑來的五郎在岳母跟前止住腳步后雙膝跪地。
“兒不孝,懇求母親能讓兒帶走兒媳!”
岳母見此景,不由得心頭一酸,好生羨慕瑤瑤。她不想再看到一個像她一樣凄涼的婦女!
“走吧,走吧,你們都走吧,你弟會照顧好我的,不要擔(dān)心。”
說罷,岳母便掙開瑤瑤的手,岳翻趕忙跑來攙扶住岳母。
“哥嫂,你們放心走吧,家里有我,實在有困難,我會去找姊姊的,你們放心去吧”
說完,岳母便拉扯著岳翻回家。五郎夫妻跪拜于地,岳母在岳翻的扶持下,板著臉回了家。而后,五郎抱起小云云,牽著瑤瑤的手,第二次踏上了從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