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前夜(下)
- 暗鋒王座
- 圓圓的橙子a
- 4347字
- 2019-08-17 09:10:06
風息堡的城墻上,塞西莉亞正在不斷地揮劍,自從十多年前立志做一位騎士起,她每天都風雨無阻地練習自己的劍技。
城墻下的大樹黃了又綠,天上的候鳥去了又來,當年笨拙地揮動小木劍的小女孩已經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曾經稚嫩的小手已經長出了握劍的老繭,而手中的劍也變成了家族流傳千年的圣劍“勝利之劍”。
她的劍技已經變得爐火純青,但眉間卻多了一些抹之不去的凝重和陰郁。
待她做完最后一組訓練,長舒一口氣準備回去休息時,背后塔樓的陰影里突然響起了一陣掌聲。
她機警地拔劍回頭,看到一個黑發黑眸的高大男人從陰影里走了出來。
正是西境鎮守,圓桌騎士團團長蘭斯洛特大公。
“老師!”塞西莉亞臉上終于洋溢起屬于她這個年紀的活潑和興奮,朝著蘭斯洛特的方向快步走過去,然而沒走兩步她的臉色就逐漸黯淡下來,步伐越來越慢直至最后駐足不前,平靜地看著蘭斯洛特說:“公爵大人,這么晚了您還不休息嗎?”
蘭斯洛特卻不以為意,微笑著走到了她的身邊揉了揉她的頭,說道:“長高了呀,莉亞,當年我教你學劍術的時候還只有這么一點,”說話間他比了比自己的腰際,“轉眼間都這么大了。”
“您已經十年沒來看過我了。”塞西莉亞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不讓自己露出失禮的表情。
“是啊,十年了,”蘭斯洛特俯身在城墻的護欄上看著星空,感嘆道,“年輕的時候總覺得時間過得太慢,可老了以后總覺得好像一眨眼就過去了。”回頭看向塞西莉亞,看到她正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碧綠色的瞳孔在星光的照耀下竟然變得像寶石一樣璀璨,甚至有些耀眼。
他突然嘆了口氣:“每一個塞彌爾的眼睛都是這樣子,”看見塞西莉亞不解的眼神,他解釋道:“當年你的姑姑也是在這樣的星空下看著我,什么話也沒說,我就這樣不可自拔地愛上了她;你父親也是這樣看著我,于是我就替他做了十年的西境鎮守,打了十年的海盜。”
他苦笑著搖搖頭:“或許每一個蘭斯洛特的歸宿,都是為了塞彌爾家族獻出自由和生命。”
“您感到很難過嗎?”塞西莉亞小心翼翼地問道。
“難過?”蘭斯洛特笑著擺擺手,“沒有沒有,雖然失去了一些東西,但我獲得了更多重要的東西,比如愛情和友情,還有,嗯……責任,還有履行這份責任的力量。”
“力量,”塞西莉亞喃喃自語,“我已經能打敗城堡里所有的護衛了。”
“莉婭,力量并不是為了打敗什么,而是為了守護什么,”蘭斯洛特微笑道,“你是千年來唯一一個能拔出“勝利之劍”的塞彌爾,你也許會成為史詩里的大英雄,但你得明白,守護才是騎士存在的意義。”
塞西莉亞點點頭,臉上露出了向往的神情,忽然又失落地低下了頭,倚著墻邊蹲了下去。
“怎么了,塞西莉亞?”蘭斯洛特連忙問。
她雙手抱著膝抬起了頭,像一個委屈的小女孩:“可是父親都不讓我上戰場,只讓我當他的侍衛。”
蘭斯洛特半蹲了下來,好讓塞西莉亞可以平視到他,他伸出手去想要碰觸放在旁邊的勝利之劍,卻被突然散發出來的炙熱的圣光灼傷了手指。
“有一個秘密,是只有布雷敦的國王和當代的蘭斯洛特才能知道的,”他平淡地說,“關于你的這把劍的秘密。”看見塞西莉亞投來好奇的眼神,他無奈地笑道:“可是你是亞瑟王以后唯一一個能拔出勝利之劍的塞彌爾,我覺得你應該有知情權。”
他看著勝利之劍凝重地說道:“這把劍的使用,是有代價的。它想要使用出自己的超凡力量,代價就是使用者的鮮血。”
“可是我并沒有……”塞西莉亞連忙說道。
“是的,我知道你以前練習的時候并沒有感受到失去血液,那是因為這把劍鞘阿瓦隆,”說著他指了指這把銘刻著許多不明符文的劍鞘,“它可以治療所有的傷勢,當然也包括補充你的鮮血,而這鮮血是魔法制造的的巨龍之血,它將不斷地淬煉你的身體讓你變得更強,同時也能更大限度地催發勝利之劍的力量,這也是你現在這么強的原因。”
“那這樣,這樣不是很好嗎。”
“但是,阿瓦隆同樣是需要付出代價的,它的代價就是,生命。”
“生……命……”塞西莉亞喃喃自語
“生命,”蘭斯洛特肯定地說,“阿瓦隆是透支使用者的生命力換來的奇跡般的魔力,使用這把劍和劍鞘的確能讓你快速變強,但是代價就是你將會很快就死亡。千年前的亞瑟王在歷史舞臺上匆匆出現,打敗無數強敵,短短數年間就建立了布雷敦這樣強大的王國,可是在他登基不久后就駕崩了,這正是他燃燒生命的代價。”
塞西莉亞把劍抽了出來,劍身在月光下反射出凜冽的光,刺痛了她的眼睛,“這就是為什么父親不允許我使用這把劍的能力嗎?”
“嗯,”蘭斯洛特回答道,“而且這也是他不允許你上戰場的原因,在戰場上,使不使用這把劍恐怕不是你能決定的。相比于成為一個英雄,你的父親更希望你能快樂地度過長久的一生。”
“那為什么,”塞西莉亞情緒低沉了下來,“為什么干脆不丟掉這把劍呢?”
“你舍得嗎?”蘭斯洛特反問,“你舍得放棄這樣一個獲得至強的力量的機會嗎?沒有人舍得,你的父親也是如此,布雷敦歷代國王也是這樣,所以這把劍才可以傳承千年。你要記住,和平的日子里力量似乎顯得毫無意義,但你永遠不知道哪一天和平就會被打破,在戰爭年代能保護你和你的子民的,就只有強大的力量。”
“而這把勝利之劍就是獲得世界上最強大的力量的機會,并不是每個人都有這樣的機會,我見過很多人出賣靈魂,踐踏道德,想用自己的一切來換取力量都毫無辦法,最終只能作為一個絕望的弱者死去。”
“戰爭,力量”塞西莉亞愣了愣:“您是說,攻打教皇國可能會讓布雷敦陷入危險?”
“我只是覺得從你的父親到每一個騎士都對教皇國過于輕視了,魯莽會帶來死亡,你的父親盡管這樣教導你的兄長,但似乎他并沒有這樣約束自己。”蘭斯洛特平靜說道。
“那您為什么不嘗試阻止父親呢?”
“恐怕不行,世界上沒有任何東西能阻攔一位國王的野心。而且如你父親所說,這場戰爭也是不可避免的,教皇國不可能饒恕搶走他們圣女的人,而你的父親也不可能交出自己唯一的合法繼承人。”
“可是,這樣的戰爭是不正義的。”塞西莉亞反駁道。
“堅持正義是一件很好的事,莉婭。”蘭斯洛特嚴肅地說,“但是你活在這個世界上,總有一些無形的力量推動著你去做一些你不想去做的事情,想完完全全地堅持下來是很困難的。如果我們不去發動戰爭,那教皇國的軍隊就會侵占我們的城市,奴役我們的子民。世界上沒有絕對的公平與正義,每個人都會有生而有之的位置和立場。”
塞西莉亞張開嘴想要反駁,卻說不出任何話來,最后只能用力錘了一下墻壁,憤怒道:“都怪埃德蒙!”
蘭斯洛特哈哈大笑起來:“你倒是應該學學他的浪漫才對,塞彌爾的男人們始終都是為情所困啊。”
塞西莉亞敏銳地察覺到了蘭斯洛特在暗指自己的父親,好奇地問道:“陛下他,也曾經為某個女人這樣瘋狂過嗎?”
蘭斯洛特笑著點點頭:“他年輕的時候愛上了一個女士,發誓這輩子非她不娶,可是那位女士只是一個平民,先王知道這件事以后非常憤怒,下命令要他斷絕這段感情。”
塞西莉亞知道這個故事里的女主角不是自己早逝的母親,因為后者是一位貴族,于是她立刻想到了一種結果,壓抑地問道:“先王派人把那位女士殺死了嗎?”
蘭斯洛特愣了愣,旋即無奈地笑了起來,再次伸出手揉了揉塞西莉亞金黃色的頭發,在看到少女的眼神越來越不滿以后才開口說道:“哪有那么黑暗殘忍,先王只是讓喬治,嗯……陛下他去前線上歷練五年罷了。”
“那后來呢,后來他們為什么沒有在一起?”
“因為陛下回到維托加德以后發現,離開前許下海誓山盟的那位女士早已經結婚生子了,”蘭斯洛特忍不住幸災樂禍地笑了起來,“不過他不至于從此就不相信愛情了,只是得到了一個結論--喜歡的東西就得早點抓到手里才行。”
“哦~”塞西莉亞恍然大悟,“所以父親他才這么直接同意了埃德蒙和圣女的婚事。”
“是的,”蘭斯洛特微笑道,“而且恐怕他也喜歡上了教皇國的風景才對。”
王宮內,埃德蒙領著海倫走在長長的旋轉階梯上,兩邊墻壁上點綴的蠟燭把黑暗的走廊映照成昏黃,埃德蒙回頭看向海倫,即使在這樣的亮光下,她冰藍色的瞳孔也依舊有一種攝人心魄的美麗,讓他不敢多看。
站在房間門口的護衛為他們推開了房間的大門,埃德蒙站在門口伸出左手示意海倫先進,她微微頷首表示感謝后,一個裝飾華麗的房間映入了她的眼簾。
房間的正中央掛著一盞比大廳內那盞稍小些的無色水晶燈,幾十根蠟燭燃燒的光亮把房間照耀得非常明亮,而天花板和連接墻壁的弧形過渡上都裝飾著剔透的白色水晶;墻身好像白玉一般,能輕易讓人感受到材料的光滑和精致;暗紅色的地毯描繪著各種白色花紋的穿著鞋踩上去都能體會到它驚人的柔軟。而在正對面的紅磚壁爐上方,掛著一名男子的畫像,他看起來英明神武,氣宇軒昂,腰間掛著一把雕刻著繁復花紋的寶劍。
“這個房間你還滿意嗎?”背后的埃德蒙問道。
“非常滿意,謝謝您的招待,這比我的房間要漂亮很多。”海倫禮貌地回答,然后手指著那幅畫像好奇地問道:“那幅畫像上畫的是誰?我看他的劍似乎和您妹妹身上的是一樣的。”
“那是塞彌爾家族的先祖,布雷敦的締造者,亞瑟塞彌爾。”埃德蒙的目光隨手指看向了那幅掛畫,隨即驕傲地說道。
“這就是傳說中的那位亞瑟王嗎?”海倫恍然道
“是的,而且你也沒看錯,我妹妹的佩劍確實是他的遺物,布雷敦的傳承圣劍“勝利之劍”。”埃德蒙解釋道。
“為什么圣劍會由一個女孩子來繼承呢?”海倫疑惑地問道。
埃德蒙表情復雜地說道:“很遺憾,千年來賽西莉亞是塞彌爾家族唯一一個能拔出圣劍的人,除了由她傳承我們別無他法。”
“一位女騎士,”海倫微微一笑,剎那間綻放出的容光足以讓世間所有的花朵艷羨,“你和她關系不太好嗎?今晚她一句話都沒有和你說。”
“可能因為我從小就不愛遵守她的騎士準則吧,”埃德蒙苦笑道,“莉亞是一個,嗯……很渴望成為騎士的女孩,她從小就拿先祖留下的騎士準則要求自己,同樣也會要求我,可我小時候很討厭父親以及塞彌爾家族的一切,所以總是故意和她反著來,終于有一天她就再也不理我了。”
“我想,把你搶過來的事情,也很讓她失望吧。”埃德蒙有些落寞地看向了旁邊的墻壁。
“不必自責,埃德蒙殿下,”海倫淡淡道,“或許塞西莉亞殿下早有預料。”
埃德蒙怔怔地看著海倫,似乎她整個人都仿佛籠罩著一層朦朧的圣光。
他不禁伸出手,想要撫摸她銀白色的頭發,卻被海倫不著痕跡地避開了。
“殿下,您明天就要出征了呢,還請早點休息吧。”海倫平靜地說道。
埃德蒙失神地收回了自己懸在空中的手,良久才沙啞地說道:“是啊,你也早點休息吧。”
海倫對著埃德蒙微微屈身行禮道:“祝您武運昌隆。”
埃德蒙亦以騎士禮回禮,平靜地說道:“我必凱旋而歸,然后娶你為妻。”隨即轉身想要離開。
“為什么國王陛下,蘭斯洛特公爵,布雷敦的每一個人,當然還有您,王子殿下,為什么都覺得我一定會嫁給一個想要毀滅我的國家的人呢?”海倫依舊面無表情。
埃德蒙緩緩地轉過頭,他深深地看了海倫一眼:
“也許我們故意忽略了這個問題。”
隨著輕輕的關門聲響起,海倫緩緩抬起了頭,面無表情地看向了對面的畫像,畫上的亞瑟王嘴角帶著微笑,眼睛卻始終冰冷地注視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