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河醫學院一九七七級各個班的各門功課按部就班的正在如火如荼的進行。要想當一個合格的醫學院大學畢業生，需要學習的課程不下三十多門，其中有一門不甚被世人了解的課程是《醫學統計學》。

醫學統計學的方法是認識醫學現象的數量特征的重要工具，它是運用數理統計的原理和方法，結合醫學實際，研究醫學的實驗設計和數據處理。醫學統計學對設計、資料的收集、整理、分析以及預測等方面提供了有效的手段。在實驗研究和臨床實驗方面都廣泛采用了現代統計方法。醫學統計能提供各種方法，對生物現象的各種變異和影響因素進行統計分析，闡明其規律。

生物現象的一個重要特點就是普遍存在的變異。所謂變異（個體差異），系指相同條件下同類個體之間某一方面發展的不平衡性，系偶然因素起作用的結果。例如同地區、同性別、同年齡的健康人，他們的身長、體重、血壓、脈搏、體溫、紅細胞、白細胞等數值都會有所不同。又如在同樣條件下，用同一種藥物來治療某病，有的病人被治愈，有的療效不顯著，有的可能無效甚至死亡。引起客觀現象差異的原因是多種多樣的，歸納起來，一類原因是普遍的、共同起作用的主要因素，另一類原因則是偶然的、隨機起作用的次要因素。這兩類原因總是錯綜復雜地交織在一起，并以某種偶然性的形式表現出來。科學的任務就在于，要從看起來是錯綜復雜的偶然性中揭露出潛在的必然性，即事物的客觀規律性。這種客觀規律性是在大量現象中發現的，比如臨床要觀察某種療法對某病的療效時，如果觀察的病人很少，便不易正確判斷該療法對某病是否有效；但當觀察病人的數量足夠多時，就可以得出該療法在一定程度上有效或無效的結論。所以，醫學統計學是醫學科學的重要工具。

負責給黃河醫學院一九七七級四班上統計學課的杜老師是上海人，身高大約一米七八左右，顯出少有的南方人的強壯，兩目炯炯有神，操著一口標準的上海普通話，喜歡說笑話，給人一種特別親民的感覺。杜老師以南方人特有的干練與機敏，講課多以侃大山的形式侃侃而談，風趣幽默，課堂上不時引來學生們哄堂的大笑聲。杜老師有一個特點，就是好吹噓自己以前教過的學生有多么多么厲害。

曾經有一次在課堂上杜老師說，自己以前有一個學生畢業后分配到了祖國的西部邊遠山區，那個學生當年在校學習非常刻苦認真，得到了任課老師們一致好評，參加工作以后特別善于觀察問題，不幾年的功夫他在臨床中發現當地的老百姓長粗脖子（甲狀腺炎）的特別多，經過多次接觸病人和病人交談以后，這個學生判斷這個甲狀腺炎可能與當地的水質有關。于是那個畢業的大學生做了一次有意義的社會調查，把當地老百姓平時飲用的水取來化驗，發現水里的含碘量明顯偏低。經過進一步調查發現，當地的柳樹特別多，家家戶戶都喜歡種柳樹，而柳樹有一個顯著的特點是特別容易吸收土壤里的碘元素，本來山區由于海拔度高，土壤和水里的碘含量就低，再加上柳樹吸碘特性，使當地飲用水的碘含量更加降低。而人類長在脖子上的那個甲狀腺是產生人類生存必須的甲狀腺素的，這個甲狀腺素的合成是需要碘的參與才能完成的，因為甲狀腺得不到生產甲狀腺素所必需的碘元素，只好用增長腺體來彌補甲狀腺素的不足，久而久之，由于生物的特性，組織會發生代償性增生，甲狀腺就變得比原來大了好幾倍，于是那個粗脖子就形成了。最后那個黃河醫學院的大學畢業生根據自己的調查結果，給當地政府提出建議：1減少當地柳樹的種植量，改為種植楊樹、梧桐樹之類的適合當地生長的樹種。2食用含碘量高的食鹽。數年以后當地的粗脖子患者明顯減少。那個畢業生受到了當地政府的表彰。

年輕人那脆弱的神經容易興奮，聽了杜老師的這個故事以后，被那個學長的聰明事跡所感動，大家都興致勃勃的議論了好長一段時間，恨不能趕緊畢業，用自己學過的知識，給老百姓解決實際問題，也不枉人生中選擇了做大夫這一行當。

這天上的是統計學課，杜老師在臨近下課時又講了一個有趣的事情：黃河醫學院附屬醫院外科的大夫們在做手術時發現：近十年來，在胃癌患者中，來自南部山區的患者明顯高于北部平原地區，由此推測可能與患者的生存環境以及飲食特點以及生活習慣有關。

下課回到宿舍以后張小勇首先打破沉默的說道：“我看那個南部山區胃癌發病率高可能與人們生存的海拔高度有關。”

孫長利回道：“不見得吧，如果海拔度高可以導致癌癥發病率高的話，那是否生長在青藏高原上的人胃癌發病率應該最高才對。”

楊綿羊說道：“生長在高海拔地區最容易患“高心病”，沒聽說與胃癌有關。”

李少海說道：“咱們淄水市南北長四百多里，東西寬才一百多里，南部胃癌發病率高可能與兩地的生活差距大有關吧？”

高大河在一邊聽著弟兄們的發言，不由得遐想悠遠，考試上學已經三年多了，再有幾個月就要到醫院實習，而在實習以前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干，那就是必須把畢業論文完成。如果把杜老師說的問題搞清楚的話，這不是一篇很好的畢業論文嗎？想到此，不由得來了靈感，于是建議道：“杜老師說的這個問題很重要，也很有意思，我看咱們借用幾個星期天到南部山區搞一次社會調查如何？”

孫長利說：“你什么意思？”

高大河說道：“我是這么想的，咱們畢業時不是要寫畢業論文嗎？我們就以杜老師提出的問題作為論點，咱們下點大力氣，來一次社會調查，把那個南部山區“胃癌”發病率高的原因調查清楚，一可以為當地的老百姓解決實際問題，二可以完成我們的畢業論文。”

劉遠山大聲的說道：“我舉雙手贊成！”稍微沉思了一下以后，劉遠山又不無擔心的說道：“問題是，這個社會調查是一個大工程，光憑咱這幾個弟兄很難完成吧？”

張小勇說道：“咱是否和咱們組的女同學商量一下，看看她們愿意參加否？”

李少海說：“山高路遠的，帶著女同學不方便吧？”

張小勇說道：“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和女同學一塊的話，不是更有樂趣嗎？”最后大家一致同意張小勇的意見。

高大河想了想又說道：“就是加上咱們組的女同學，我們才十個人，要完成這個大樣本量的社會調查還是不行。我看咱們直接和班長老何商量一下，讓他和班主任反映，直接爭取學校的支持，不就可以了。”

老何和班主任非常贊成二組同學們的意見，經過他們的努力，學校完全批準了一九七七級四班去搞社會調查的要求。并且讓杜老師負責和大家一塊完成畢業論文的設計和撰寫。

根據杜老師的設計：一九七七級四班共有四個組，一組和二組到南部山區去，二組和三組到北部平原區。調查的主要項目有:1最近十幾年來當地查出患胃癌的人數是多少？包括最近十年死去的人，在當地總人口中所占的百分比是多少？2胃癌發病的年齡和性別；3當地老百姓的生活習慣；4當地老百姓的主食是什么？5包括最近十年以內死去的所有人群的死亡原因；6南北兩支人馬，每支人馬必須要完成至少十萬人口的調查走訪，因為標本量少了很難說明問題。按每戶人家六到七口人計算，每支人馬必須完成一萬多戶人家的走訪。

四月的魯中山區正是一年中最美麗的季節，陽光明媚，春風和煦，滿山遍野的野花開遍了道道山坡，紅的山丹花，綠的無名花，紫的地丁花，白的丹參花，黃的山棗花，可謂是萬紫千紅，春光爛漫，湛藍的天空飄著朵朵白云，極目遠眺，令人心曠神怡，好不快哉！

學校派出的大巴車沿著淄水河邊的山間公路逆流而上，河岸邊的狼尾巴草在強勁山風的吹拂下隨風搖曳，不時有野鳥被汽車的轟鳴聲驚得從草叢中飛起。河灘上的鵝軟石五顏六色閃光異彩，放射出耀眼的光芒。河岸兩邊山連著山嶺連著嶺，山坡上層層的梯田返青吐翠，一派田園的氣息。看著車窗外的美麗景色，同學們一個個高興的歡呼雀躍，止不住唱起了“誰不說俺家鄉好”的歌曲，歌聲飄過原野，飄過崇山峻嶺，雖然離目的地還遠，但是大家的心早已隨著歡快的歌聲走進了大山的懷抱。

離開學校大約一小時以后汽車進入到南部山區的縱深處，淄水河漸漸的沒了蹤影，只有山澗的小溪一路伴行。汽車一掉頭朝著東南方向沿著蜿蜒起伏的盤山公路繼續前行，汽車越來越高，左側是高聳入云的山崖，右側是幾十米高的懸崖，坐在車上的同學們都緊張的把心臟提到了喉部，有幾個女同學們不由自主的發出驚恐的驚叫聲。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汽車來到一個村莊停下，目的地到了。從今天開始七七級四班的同學們要在這片山區展開大規模的社會調查，他們根據在學校打飯時的分組，每兩個人一組，挨門挨戶的按照方案設計好項目上門走訪。當地的老百姓非常好客，一聽說是黃河醫學院的大學生來此調查胃癌的發病原因，生產隊的社員們都非常配合，問到哪里他們就回答到哪里，交流和溝通非常順暢。

根據分工每個小組調查一千多戶人家，十個小組調查一萬多戶，如果按照每戶有六到七口人的話，大約覆蓋十幾萬口人。這樣算下來的話，每天每個小組要走訪一百多戶人家，才能按設計方案完成任務。完成以后回到學校匯總，找出其中的特殊地方，看看有沒有統計學意義。

張小勇和高大河一組，來到第一家他們先問了主人家的人口狀況，然后問他們家最近十年的發病情況，包括死去的長輩的死因都在調查范圍之內。然后問他們的主食是什么？然后再看他們儲存糧食的地方，都得到了家人的密切配合。經過走訪他們知道南部山區的老白姓都是以玉米和紅薯為主食，因為這里都是山地，小麥產量很低，他們每年夏天收成的麥子，也就夠一個月的口糧，因此他們平時都舍不得吃麥子，只有到了逢年過節才能吃上白面。

第一天很順利，每個小組大多完成了一百多戶人家的調查。沒想到夜間出事了。本來這次調查是一個緊急的事情，要求在一個禮拜完成，因此關于飲食和住宿問題安排的不是很仔細，可以說是走到哪里吃到哪里，哪里黑天住到哪里。學校只給開了一份介紹信，讓班干部和當地村上領導隨時協商解決一些碰到的事情。可是沒想到鐘薇薇那幾個女同學第一宿住到一戶沒有院墻的人家以后，到了夜間起來解手時，碰到了野狼，同組的那四個女同學被嚇了個半死。還有一個問題就是山區的老百姓都有養狗的習慣，基本上家家都養著一條土狗，那土狗雖然身材矮小，男同學見了一嚇唬那狗就跑了，可是女同學就麻煩了，每到一戶人家門前都嚇得戰戰兢兢的不敢進門，這樣就影響了調查的進度。時間緊任務重，這怎么能行呢？老何和大家一商量決定：1還是兩個人一組，但是男女搭配。2夜間住宿時，男女同學必須以組為單位住到同一戶人家去，男同學負責保護女同學的安全。根據新的分組方法，高大河和鐘薇薇被編在了一組，也算是天作之合吧！

前兩天，他們按照設計好的程序按部就班的挨門挨戶的上門走訪，不顯山不露水，風平浪靜，可是三天以后高大河好像感覺的有點問題，于是問鐘薇薇道：“你發現什么了沒有？”鐘薇薇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說道：“才走訪了三天，能發現什么？”高大河說道：“我感覺他們這里儲存糧食的地方有問題。”鐘薇薇說道：“什么問題？”高大河說道：“我有一種直覺，就是他們儲存糧食多在山洞中，你想想，這山洞中是否有點潮濕？”

鐘薇薇不解的說道：“潮濕又怎么了？”

高大河胸有成竹的說道：“這山洞中冬暖夏涼，加上潮濕的環境，是不是特別利于某些微生物的生存？”

鐘薇薇一聽來了精神，高興的說道：“高大河有你的，你說的有道理，如果你的假設成立的話，我們是否應該取點標本回去化驗一下才好。”

高大河點頭說道：“這主意不錯，我們可以問老鄉要點儲存在山洞里的糧食回去，到學校化驗室化驗一下。”鐘薇薇說道：“光要儲存在山洞里不行，還必須取一些存在糧倉里的糧食回去，也好對照一下。”注意打定以后，高大河和鐘薇薇找準機會就問老鄉要一點儲存在山洞里的糧食和儲存在房子糧倉里的糧食。未了，高大河專門要了朝陽的山洞和背陰的山洞中儲存的糧食標本，以便作為一個對照研究一下。

一個星期下來，同學們都被曬得黑不溜秋的，嘴角也干裂了口子，但是沒有一個人叫苦，想想那有趣的論文撰寫，他們高興的不亦樂乎。他們按照規定的時間順利的完成了一萬多戶，超過十萬口人的社會調查。

回到學校以后，他們在杜老師的指導下開始對原始資料做統計研究，最后的結果是：“南部山區胃癌患病率在萬分之三點五以上，而北部平原地區在萬分之二點五一下，二者比較差異性有非常顯著性，具有統計學意義。男女發病率南部山區和北部平原都是男性高于女性，大約在2.3-3.6:1，二者無明顯差異，無統計學意義。發病年齡大都在五十歲以上，南北對照無差異，無統計學意義。”在食物方面，南部山區以玉米、紅薯、高粱為主，而北部平原地區以小麥為主，在此方面存在明顯差異。

最后那個被高大河和鐘薇薇帶回的糧食標本化驗結果出來了，在玉米標本中發現了大量的黃曲霉菌，而且那個在山洞中儲存的玉米比那個儲存在糧倉里的玉米黃曲霉菌含量明顯要高。真是不調查不知道，一調查嚇一跳，那個引起南部山區胃癌發病率高的罪魁禍首原來是黃曲霉菌導致的。而這個黃曲霉菌的產生又與當地的儲存糧食的習慣有關。

學校根據這個結果，馬上通過政府部門，建議南部山區的老百姓改變儲存糧食的習慣，要把糧倉建在朝陽透風的地方，千萬不要把糧食儲存在山洞之中。到此為止，同學們的勞動成果結出了豐碩的果實，也算是蒼天不負有心人吧。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章介紹。

當畢業論文在黃河醫學院的學術雜志上發表以后，在學術界一時間引起了轟動，因此高大河和鐘薇薇一塊受到了學院的通報表揚。

石灰因其潔白的外觀賞心悅目，被人賦予高貴的品格，豈不知其本來面目只是深山里的頑石，經過勞動人們的艱苦勞動，千錘萬鑿以后運出深山，再經過烈火的焚燒，使其失去了原來的頑冥不化，成為人們裝飾住所改造環境的寶物。

一棵幼苗成長為一顆果實累累的莊稼，需要經過農民的播種，澆水，除草，施肥，滅害等一系列艱苦的勞動才能獲得，因此人們面對豐收的果實無不露出發自內心的笑容。

一個大夫的成長必須經過嚴格的考試選拔，醫學院校的培養，個人刻苦的學習，還要經過醫院的實習才能鑄就，經過這次社會調查，使黃河醫學院一九七七級的同學們的知識面又向前邁了一大步，可以預見在不久的將來，他們必將完成常人難以完成的事業，成為一個個合格的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