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送走郎中后，白喻接過侍女手中的藥細細地喂進白芷口中。直到看她平穩地睡去才輕聲地起身。

“好生照顧著小姐，知道嗎？”

白喻壓低聲音卻依舊威嚴十分地吩咐著一眾下人們，帶著些許警告意味。

下人們也都先是交換了眼色，才會意地點頭稱是。

“張叔，我最信你，務必要照顧好芷兒。”

白喻堅定地拍了拍張叔的肩，語氣中透露出些許無奈。

“是！我一定會盡力保護好小姐的。”

白喻又抬了抬手，動了動嘴終究還是沒說出什么，嘆了口氣便移步離開了房門。

張叔趕忙坐在了床頭，悉心地替白芷掖緊了被角，又用衣袖擦去她額頭的汗珠，那張布滿溝壑的臉上有著少見的溫情。

……

那夜的雨一直下到了第二天晌午，待到風雨皆息時，少年緩緩睜開了睡眼。他皺著眉急促地呼吸著，臉上布滿了紅暈。他伸手推了推自己的頭，竟是像被灌了鉛一般沉重。

……

“張叔！咳...張叔！”

“小姐，你醒啦？！”

張叔正在親自幫白芷煎著藥，自從昨日得了白喻的命令，陳昭賜下的在白芷身邊伺候的侍女，他是一個也信不過了。

“小姐，你慢些！”

看著白芷掙扎著想要起身，張叔忙放下藥碗替她拿了個睡枕靠在身后。

“張叔，昨天那個小男孩……”

白芷壓著喉頭的苦味艱澀開口。她昨晚夢到那個可憐的小男孩，身體的溫度隨著風雨的吹打一點點降了下來……

“哎呀！小姐，你這剛醒，就別想這么多了。你身子骨這么弱現在又受了風寒，還是先照顧好自己！”

張叔無不置氣地將勺子遞到她的嘴邊，語氣多了嚴厲卻還是蓋不住眉間的心疼。

白芷也噤了聲，皺著眉乖順地將藥喝了個干凈。

“咳！張叔，昨天那個小男孩一定也生病了！他……你快救他！”

白芷越想到夢里的他難過的樣子，就越發激動起來，拉著張叔的衣袖使勁地搖晃。

“小姐！昨日之后，怕是夫人更不愿意放你出去！如今我們身在南疆，不熟民風，焉知人心？”

“可……”

“小姐不要再將那孩子放在心上，生死不由人，這得看他自己造化。”

張叔自然知道她為何如此這般在意一個陌生人的安危，正是因為親眼見證了生母的離世，才叫她對生死之事看的這般重要。

他不愿再與白芷說許多，便道了句安闊步離開，臨走還不忘將房門關的嚴實。

白芷泄氣地看著他的背影和漸漸闔上的門，一時間面前又浮現出那少年昨晚無力的模樣，眼眶中竟生生地盈滿了淚。

片刻后她抬起頭看著各處站著的侍女一時間有了主意。

“香香？”

“小姐，有何吩咐？”

喚做香香的侍女緩步而來，俯下身子將耳朵遞了過去。兩人片刻耳語后，香香思考了片刻，隨即離開了房間。

白芷看著床頭放著的藥包，眼珠子一轉也趁人不注意全裝在了自己的衣袖里。

“大小姐！見過大小姐！”

“香香？”白汀正坐在自己屋中練字，看到白芷房中的侍女匆匆而來，稚嫩的小臉上滿是疑惑。

“大小姐，方才二小姐說，她昨日出門在一家鋪子里看到了蕭憶大師的字。”

“真的？”

聽到她的話，白汀面上浮現出驚喜神色，眼睛也亮了起來。

蕭憶，前朝舉人，書法自成一派，豪放不羈。她自小練字起就臨的他的雜書集，便說成是她的啟慧恩師也不為過。

“是，二小姐還說，那幅字雖是剛掛出來，可想來不久后便會被人買走……”

“那鋪子在何地方？”

“這……奴婢不知。”

白汀起身思索了片刻，還是放下手中的筆出了門去。

“妹妹！”

“大小姐好！”看到是白汀，一眾侍女都畢恭畢敬地行了個禮。

是白芷不曾受過的禮。

白汀雖是有些喜出望外，可還是記著陳昭自小的教導，將步子放的徐徐。

“汀姐姐！”

此時的白芷已經將自己收拾的利落，還有模有樣地在嘴上涂了些鏡前的胭脂，這下倒是看不出病容來了。

“妹妹，我聽你說你在這里一家鋪子里看到過蕭大師的字！”

“嗯……是...是啊！”

被白汀一把拉住手的白芷咽了咽口水，硬是掩蓋住了語氣中的慌亂。

“那快帶我去！”

白芷還來不及說好，便被白汀拉著出了門去。一旁的侍女們互相眼色示意，卻還是不敢說什么老老實實地低著頭。

“妹妹，在哪呢？”

出了門，白芷拉著白汀走了快兩條街，卻還是沒想起昨天夜里那座廟的方向。

“唔...我有些忘了……”

白芷搖了搖頭，不好意思地看著白汀。似是她如今這般嬌弱身子不宜出門受寒，臉上疲態也逐漸顯露出來。

聽她這般說，白汀的笑也僵在了臉上，她隨即甩開白芷的手，將小嘴撅的老高。

“哦……那等你想起來估計都要被別人買走了……”

“對不起……我……”白芷也是一臉的慚愧自責，她握了握袖中的藥包，又多了些懊惱。

“那算了……誒？這也有家靈毓鋪子。走，進去看看！”

白芷還未來得及答話便又被拉著進了那家珠寶鋪子。

白汀駕輕就熟的模樣也讓那店家看出她身份的不俗，忙帶著笑上前伺候引薦。

“這二位小姐！這些都是小店新上的款式！二位看看！”

不同于白汀，到了這種地方白芷有些局促不安，但她忘不了自己的正事，于是鼓起勇氣問了出口。

“店家，那個……我想問一下，這附近是不是有個小破廟啊？”

白汀正拿著手中的簪子細細打量，聽她這般說才轉過身滿臉疑惑地看著她。

“怎么了？”

白芷躲閃著白汀的目光，絞著手指等著店家的答復。

“哦！我想起來了！這位小姐說的是城頭那座土地廟吧？”

片刻后，那店家一拍腦袋，滿臉的恍然大悟。

“就在城西頭，那還有條小河，小姐一去到那里就能看到了。”

“多謝店家！”

白芷得到這個消息，霎時間激動地快要哭出來，又握緊了衣袖快步便要跑出去。

“哦，對了！姐姐，你先回去吧！我去去就回！”

白芷終于意識到白汀還在，忙回過頭吩咐了幾句，才提著衣擺快步拐向了城西。

白汀沒反應過來一頭霧水地站在原地，片刻思考后，還是不解地晃了晃腦袋，又繼續去挑心儀的首飾。

城西本就是一片荒蕪之地，一場大雨后更是被摧殘的不像樣子。白芷依著店家的意思找到了那條小河，順著河水走了一段便看到那座破敗的土地廟。

眼前這個地方此時正是鮮少有人出現，她給自己壯了壯膽子，還是輕手輕腳地踩在一片片泥水中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