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溫順地跟在謝庭云身后，陡然發覺他腳步越來越快，漸漸地她需要小跑才能跟上。

所以當謝庭云突然站定回頭的時候，剛好與白芷撞個滿懷。

“對...對不起。”

二人慌忙跳脫開，直拉出了一段不小的距離。

謝庭云輕咳了兩聲，有些不自然地開口。

“白姑娘，你...不必道歉。該道歉的是我。”

白芷抬起頭看他，眉眼間滿是疑惑。

“歸根到底，從提親一事起，是我欠考慮了。”

白芷聽了他的話了然地輕嘆了口氣，緩緩摘下面紗。

“謝公子言重了，就算沒有謝公子提親一事，想來我也免不了走到這一步。倒是我，攪了公子與姐姐的親事。”

聽她提起白汀，謝庭云又愁上眉頭。代嫁一事，他終究還是有所介懷。但看白芷如今的模樣，他也說不出重話了。

“咳...這些日子我哥一直在派人尋你。他很擔心你，你且先跟我回去吧。”

謝庭云說完又加快了步伐，白芷來不及思考他的話只得匆匆跟上。

這已經是他第二次幫她解圍，看著他的背影，白芷總覺得有什么東西在發生變化，卻又說不上來。

白芷隨著謝庭云回到謝家時，已到了晚膳時間。謝庭曄端坐在飯桌旁，臉色有些難看，想來已經等了許久。

“哥！好香啊，今日廚娘又做了什么菜？”

謝庭云還未進家門就急忙喊了起來。謝庭曄聽見弟弟的聲音，也站起身來往門口去，沒好氣地說道，“你還知道回來啊！菜都涼了，真不知道你……”

謝庭曄出門看到弟弟身后的白芷，不知為何地就噤了聲，目光緊緊定在了白芷臉上。

謝庭云笑的爽朗，上前拍了拍哥哥的肩。

“好餓，我先進去吃飯了。”

“見過謝公子。”

白芷被謝庭曄盯得有些不自在，微微欠了身才讓他收回了目光。

“白姑娘，你沒事就好，先進來吃飯吧。”

謝庭曄側了身給白芷讓出一條路，白芷也不推讓地進了門去。她也確實有些餓了，坐到位子上便開始吃東西。

謝庭曄看著柔和的燈光下兩人

一同吃飯的模樣，竟有種歲月靜好的感覺。謝庭曄由衷地笑著也落了座，全然沒有方才等待過久的不悅。

吃過飯謝庭曄主動提出要送白芷回西苑，白芷推辭不過，只能老老實實地跟著他。

“白姑娘，今日飯菜可還合胃口？”

白芷一直盯著自己腳尖，注意力全在腳下的石子路上。

“啊？合！很是合胃口！多謝公子款待！”

“呵呵，白姑娘不嫌棄就好。”

“怎會嫌棄，我還要感謝二位公子肯收留我。”

白芷明媚的笑漸漸淡下去，彎的嘴角也被撫平。

“不過，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總是太麻煩二位了。等我找到合適的地方，我就搬走，不會多逗留的。”

謝庭曄下意識地想開口留人，卻還是理智占了上風，想來自己并沒有什么理由。

“也好，白姑娘這些日子便安心住下，以后還希望能與白姑娘一同討教布藝。”

“好說好說。”白芷終于展顏露出明媚的笑。

二人收了言語向著西苑走去，落滿桃花的石子小路上有著若隱若現的花香激蕩，碎月透過斑斕的花影打在兩人身上，不時有微風吹起兩人的衣擺。

風竹跟在身后看著二人的背影，簡直像畫冊里那樣般配，也不由得替謝庭曄高興起來。

“白姑娘，早些歇息。”

到了跟前，謝庭曄依依不舍地與白芷告別，白芷才注意到他盯著她的目光有多熾熱。

“那，謝公子也早些歇息，告辭。”

白芷道了安匆匆回屋關上了門，簡直逃也似的不敢看他的眼睛。

謝庭曄也不急，站在那扇門前許久，始終面帶微笑。直到風竹提醒才回過神來。

“公子？”

“嗯？”

“公子為何不告訴白姑娘，公子一直在尋她，也是公子讓二公子去香粉閣接的白姑娘？”

“無妨，人回來了就好。”

看著自家公子滿臉溫柔，風竹終于忍不住開口。

“公子若是心儀白姑娘。便該將此事告訴她，讓白姑娘欠你個人情，說不準白姑娘感動之余就以身相許了呢！”

謝庭曄轉過身，一本正經地看著風竹。

“我心悅之人，也必定要誠心悅我，這種事你怎會明白。罷了，此事我自有琢磨，以后不許過問，明白嗎？”

“明白了，公子。”被一個萬年光棍調侃不懂情愛之事，風竹一臉的垂頭喪氣。

“走吧。”

謝庭曄走的極慢，像在思考些什么。只是在那看不清的樹蔭下他的臉上，分明是帶著笑的。

日前。

“公子，我們的人循著附近的路都找遍了，還是沒找到白姑娘。”

距白芷離家已有半月，安插在白家附近的眼線也未曾看到陳昭母女尋人的跡象，謝庭曄眼中可見的勞累。

“繼續找！什么酒館，藥房，玉器坊都去找！”

“是！”

謝庭曄攥緊了拳，眼間已有了血絲。他很后悔，后悔在她剛離開的時候沒邁出那一步。

不知從何時開始，她的一舉一動已經開始牽制他的情緒。

是從初見時，他撥開布幔看到她的驚慌失措。是從在布莊提起白家時，看到她眼中的清冷涼薄。也可能是從她明媚的笑顏中，看到的深沉商海中絕無僅有的光，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說不清，也道不明。

他向來對這般男女情事不屑一顧，覺得坊間流傳的畫本子都有些神仙色彩。如今想來，一見傾心竟也是有可能的。

“稟公子，白家前些日子與南疆人談成了生意。”是他安插在白家布莊附近的眼線。

“談成就談成，我已將交易權全權轉交，他是否談的成與我何干。你只要找到我要你找的人，少管閑事。”

“可是公子，白喻談生意那天是出了點岔子的。聽人講，有個風塵女子找到布莊，自稱是白喻的女兒，最后還被趕了出來。”

謝庭曄聽了這話立馬來了精神，立馬站了起來。

“可聽到是哪里的女子？”

“好像是……香粉閣。”

“香粉閣……”

謝庭曄反復念叨著，也沒停了思考。若真是孤苦無依，淪落到那種地方也不是沒可能。

他猛地敲了敲手掌，腳下生風般便要去尋人。剛走到門口卻停了下來，面色頗有些為難。

“去把二公子請來。”

“是。”

此時的謝庭云才經哥哥一頓訓斥，整個人都愁眉苦臉沒了光彩，見到哥哥也懨懨地垂著腦袋。

“今日，我要你去香粉閣一趟。”

聽了哥哥的話，謝庭云無不震驚地抬起頭看著他，像是聽到了笑話一般。

“不是讓你去吃喝玩樂，是辦正事。”

果然沒什么好事。謝庭云心里暗暗思量，卻還是一臉期待的樣子。

“何事？”

“去把白姑娘接過來。”

“白芷？她怎么會在那種地方？”

“我也并未確認，讓你去也是確認一下。若她真的在，就把人帶回來。若是不在，你也不可逗留。”

謝庭云還沉浸在犯過的錯誤中，自然也沒了那種心思。

“若你能將白姑娘帶回來，你做的那些事我便原諒你。”

這句話更叫謝庭云大跌眼鏡。什么時候冷淡不近人情的哥哥這般好說話了。他緊緊盯著謝庭曄的眼睛，想要從他的極力掩飾中看出些什么。

“一言為定！可不許反悔！”

“當然。你現在就可以出發。”

謝庭云轉了轉眼珠，風風火火地就帶著隨從出了門去。他也是個心思細的，還不忘在謝庭曄面前從賬房收了幾張銀票，美曰其名：贖人。

謝庭云平日雖然吊兒郎當，但遇到正事還是會正經起來。

進到熟悉的香粉閣，開了個不錯的隔間，叫了幾個相熟的姑娘一打聽，這數日里在這發生的一切也就知了個七八。

“哎呀，謝公子，您這好久不來，一來就問些有的沒的，多掃興致啊。”

那女子說著就要歪在謝庭云懷里，卻被他靈巧躲過。

“誒，小爺我今天是來辦事的。”

“嘭——”好不瀟灑的拍出一張銀票。

“若是有誰能幫到我，這個，就是誰的。”

看到錢那些女人立馬來了興致，一個個都湊著上前。

“您這么一說我想起來了，前些日子婳娘領回來個賣唱的，說是長得丑，還沒讓接過客呢。”

“在哪？”

看著謝庭云著急的樣子，一眾人都哄笑開來。

“喲，看謝公子這猴急的樣，那不是嗎？”

順著那女子手指的方向，謝庭云透過薄薄的屏風看到了臺上正在彈琵琶的人。他極力想要看清，只是那女子帶著面紗，看不清真容。

“你們都退下吧！”謝庭云抓起銀票塞到那女人手里，就將人全部趕出門外。以前怎么沒發現這些女人這么聒噪呢。

謝庭云直看得眼睛酸了也看不清，氣急之下就想上去一探究竟。卻不曾想剛要起身，就被張景二人打斷。他便依時局歇了一步，坐在隔間目睹了整場鬧劇。

不知為何，看到臺上女子抬眼那一刻，他就確定了那人就是白芷。所以才毫不猶豫的起身有所動作，將人帶回了謝家。

直到許多年后，白芷問起他如何認出她的時候，他還是答不出個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