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是很吃驚，躊躇半日方道：“想必不是喚你，你爹娘臨終托孤，我看著長大，如何不知？”

第一次知道自己的父母，卻是這般結局。我低頭沉吟了良久，最終下定了決心：“冥哥哥，我該走了。”

“你往何處去？”他有些意外。

“我也不知。或者想去找找我的身世，又或者只是純粹想要到處去看看。”我頗有些心酸。

其實這里挺好。層巒疊嶂，山色空蒙，如夢幻影，到處是我喜愛的青果，可是我最清楚，天上地下我第一愛的卻是雞翅。冥靈很好，他對我百般照顧，護我周全，常常在我身邊，可是就算我靠得再近，也總覺得他離我好遠。大伙兒很好，長左老嫌棄我卻經常被我捉弄，長右總是讓著我，兼采雖然有些啰嗦但是消息很靈通，跟她在一起不愁沒新聞。蒼鵠會經常帶我飛，藍姐姐會經常給我們講故事。可是大家都知道自己的爹娘親族，就算被驅趕受盡顛沛流離，但是一起沐休時，總會滔滔不絕，只有我什么都不知道。當眾人用悲憫的眼神看著我時，我更加難過。我沒有前塵，無須憧憬，日子一天天重疊沒有任何變化，是一個連悲傷都沒有資格的怪物！

“你等我一段時日，等我處理好山中事務，便陪你下山。”他帶著商量，語氣輕柔。

“山務繁忙，你如此照拂，卻不理會我的投懷送抱，這是為何？”我單刀直入地發問。

他沉默良久，終究斟酌出口：“你爹娘曾于我有大恩。”

原來如此。

我無力地笑笑，背對著他，不再說話。

接下來的日子，我格外忙碌。聽冥靈之意，他將我困于姑逢，是為我著想，其緣由卻半分不提，這讓我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性子委實難受。我一面打探著山里山外的事情，一面識字念書，一面勤練術法，精進武藝。聽說四界混亂，人心不古，冥靈雖許諾陪我下山，我又何嘗不知他的難處。他本體在此，又有守護姑逢之責，如何陪我。他既有意瞞我，若他相隨，我又如何真正徹底了解我的身世。

眾人對我突如其來的勤奮和改變頗為不解，以為我是因著姑射神女有了自知之明，想要與之一決高下。紛紛勸我不必自慚形穢，我雖然出身沒那么高貴，但我聲如天籟，天下再沒有比我更動聽的聲音；雖然神女容顏傾城，但我不變身時也是有著花容之姿云云。我不理會旁人的勸慰，只將手中的木棍耍得更加地花樣百出。

這日，我練習御風術，忽覺體內一陣躁動，肩胛處突發痛癢，此前從未出現此等狀況。念訣后落地，聽到身后傳來衣物破裂的聲音，我驚惶后顧，發現不知何時，后背上竟長了一對白色的翅膀。我又惶恐又煩躁，還沒想到應對之策，喉嚨便不受控制地發出一聲清鳴，振翅數下，轉眼間便騰空而去。

飛過懸崖，飛過龐大的蒼梧樹，越飛越高，起初的恐懼慢慢變成欣喜。眼看那蒼梧變成綠豆大小的點時，后背突然傳來一陣劇痛，我便直直地下墜，慌亂中想要念訣御風，卻毫無氣力。耳邊呼嘯而過的風聲，雜夾著眾人的驚恐呼叫聲。

冥哥哥！

腦子最后閃過三個字，我不甘心地閉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