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四千余人的隊伍浩浩蕩蕩行走在前往盛京的官路,不過在距離盛京城還有不足十里的地方,四千余人的隊伍僅留下不足百人,余者有三千人馬趕赴東郊大營,還有一部分則則返航至八荒教。
返航的那批人中,為首的是一個白衣公子,豐神俊朗,乃是八荒教真正的操控者,隱藏在暗處的掌教人金恣意,在他身邊的是金家的宿老金放。
金放瞧著孔端身后的樂正滿鴻,眼中殺機縈繞,掌心內力漸生。
這時,金恣意卻對他使了一個眼色,暗中制止了他,并輕聲對他講:“不急,日后有的是機會。”
旋即,金恣意沖著孔元抱拳示意,經得孔元同意,便率領八荒教一眾人等離去。在掉頭的時候,他和樂正滿鴻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間的交匯。
樂正滿鴻眼神狠厲,微微冷笑,金恣意目光虛浮,嘴角輕輕勾起弧度,一如密林時那般渾然不在意,視之為路邊的一株野草。
“金恣意,我記住你了。”樂正滿鴻收起情緒,面帶和善的笑容,心中卻冷若寒冬。
孔元帶著剩余的人趕往盛京城,是要向自己的兄長復命。
這次一行,雖在和平鎮鏟除上千人的影衛,以及忠心先帝的老仆王福,可是在盛京城內,朝野之上,忠于皇室針對孔家的那批人依然沒有冒頭,其耐性著實令孔元佩服。
不過,孔元倒是得知了一股隱藏在暗中的勢力黃泉,這個組織似乎藏在朝野之中,所圖甚大,隱約間,就連忠心皇室的那群人都在被其支配差遣。
至于黃泉背后的主人,孔元第一時間想到了當今天子,那個年幼時便被自己兄長扶持上帝位的傀儡皇帝。
孔元很了解這傀儡皇帝,其心志心性不俗,但胸懷坦蕩,未必能做出一手,不過也不能排除,畢竟他已經長大了,前一段時間朝中還有言官非議,說要讓丞相還政于天子。
孔元想到此處,回頭去看行在隊伍中孔端,他騎著馬徐徐緩行,一臉沮喪。
也許生氣孔元向他隱瞞了這一身的武功,并一直在欺騙他,明面支持他與天子相知相交,暗中卻在幫著他的父親謀奪權位。也許是怪孔元不聽他的阻撓,下令殺光了和平鎮內所有的影衛,不留一個活口。
孔元苦笑著嘆了口氣,也許他在這位侄兒心中已然如惡夢魔般令人恐懼了吧,從此孔端也只會疏遠他,而他也無法再成為孔端最交心的二叔了。
說真心話,孔元一直很喜歡孔端這個侄兒,孔端不同于其他生于鐘鼎之家的權貴子弟,沒有驕奢淫逸的作風,安享富貴的行為,對權勢亦沒有迷戀和追求,反倒懷有壯志,一心北伐欲收復中原,他那一顆赤子之心,難得至極。
孔元想過,將來若兄長孔祥得以登上那至尊之位,百年后孔端繼位,那天下將大不一樣,他相信一定會是一個極度繁榮的盛世。
到那時,不僅百姓安逸,中原也必然重歸漢家天下,大蒼異族也定會被驅逐至漠北草原,不敢南下牧馬。
孔端坐在馬鞍上,心情極度復雜,臉色頗為難看,目光一度渙散。
樂正滿鴻發覺有異,驅馬來到他的一側:“怎么,還在想和平鎮的事,畢竟都過去了,多思無益。”
孔端看向他,表情痛苦,雙眸明亮:“樂正大哥,你說權力二字當真如此可怕,會輕易腐蝕那些原本良善之人的心智,使之受其驅使,從此如行尸走肉。”
樂正滿鴻笑道:“怎么會呢,真正的堅韌之士,定不會為外物所動。”
孔端眺向遠方,開闊的碧綠平原落入眼中,這樣視覺很容易令人心情愉悅,可即便如此,他仍一時難以自己:“真的有過這樣的人嗎?”
樂正滿鴻拍拍他的肩膀,說道:“這世上一定存在過這樣的人,哪怕沒有,你為什么就不能做第一個呢?”
“嗯?”孔端奇異的瞥向樂正滿鴻,他無法想象這竟是一個武林中人說出的話。
可無論是何人所說,于孔端而言,此話的確有振奮心神,因為樂正滿鴻說的沒錯,倘若沒有,那他為何不可以做第一個呢,為后世明光以正。
孔端心情好了不少:“謝謝你,樂正大哥。”
“不必謝我,若沒有你,我怕是難以活到現在,早已死在和平鎮。”樂正滿鴻淡然一笑,雖然他是有目的的接近孔端,但卻沒有對他隱瞞,如實相告了自己被人追殺的這一事實,而孔端的確一片赤誠,毫無理由的保下了自己。
其實孔端的所作所為,挺令樂正滿鴻感動的,自他父母相繼去世后,這世間他便再無全心信任之人,在八荒教時雖有不少親信,可他對這些親信仍懷著防備之心,而至今時,孔端卻令他生出了那種可以性命相托的感覺。
樂正滿鴻不由低頭苦笑,他突然特別想和孔端成為朋友,他眼睛兀得一亮,也許孔端已將他當做朋友。
這時,卻聽孔端說道:“樂正大哥,其實除了當今天子我沒什么么朋友,因為我的出身,因為我和天子的關系,在盛京城中,同輩子弟們對我皆敬而遠之,你是除天子之外,我第一個還算交心的朋友。”
樂正滿鴻詫異的看向孔端,不由自主的說道:“也許我們可以做真正的朋友,過命的兄弟。”
孔端一愣,而后喜道:“只要樂正大哥不棄,我自然是十分歡喜的。”
“好,從今天開始你就我樂正滿鴻的兄弟。”樂正滿鴻豪放道:“待將來我大仇得報,無敵武林,你若行走其中,便說是我的兄弟,到時候,所遇之人,無不畢恭畢敬。”
“哈哈。”孔端不由大笑,他深知樂正滿鴻的處境,亦知他此話無非是在逗自己開心。
孔端昂首挺胸,想到了自己遠在宮城的天子小弟,又看了眼身邊的樂正大哥,心中暗道:“無論一生際遇如何,唯愿永不相負。”
盛京,丞相府。
孔端在安排好樂正滿鴻的住處后,就想趕往皇宮去見當今天子,然而卻被孔元攔住,帶著先去見了孔祥。
“什么!他們竟然敢派人刺殺大哥你?”書房內,孔元得此消息后,大為憤怒:“這群頑固不化的愚忠之人,我現在就去殺光他們。”
“殺什么殺。”孔祥瞪了他一眼,說道:“你知道他們都有誰嗎,還是你打算把整個朝廷不是我們的人都殺光?”
孔元憤然道:“就算如此,亦無不可,在這朝野上下,只要不是我們的人,那便是敵人。”
孔祥擺擺手,慍怒道:“此事便到此為止,我們既已試探出這盛京城內忠心皇室的力量尚在,就足夠了,時間還長,他們在暗,我們在明,還需從長計議。”
“可是……”
孔祥喝止道:“沒有可是。”
無奈,孔元只好咽下了后面的話,不再說下去。
這時,孔祥把目光落在了站在書架翻著書籍,百無聊賴的孔端,忍不住皺緊眉頭。
孔端是他唯一的兒子,是他亡妻所生,自小極為寵愛,孔端的性格也很像亡妻,溫暖恭良,很是令孔祥歡喜。
可是,時移世易,如今他到希望孔端可以狠厲些,好承繼自己的基業。
且說孔祥少時娶妻,與妻子十分恩愛,甚至兩人相約攜手一生,永不分離。
怎奈世事無常,孔祥的妻子得了頑疾,無藥可醫,早早的離開了人世,孔祥對此大為傷心,常對友人言,自己的心也已隨愛妻而去,并說自己余生絕不再會娶妻納妾,事實上他做到了。
自亡妻早故后,孔祥再未有過女人,從始至終也只有這一個妻子,以及與其所生的唯一子嗣孔端。
對于孔端,孔祥不僅寵愛有加,還寄予厚望,不過這個兒子也沒有令他失望,文采武略俱是不俗,遠超常人,并且為人正派,也沒有諸多權貴子弟的一些荒唐惡習。
唯一令孔祥頭疼的一點,就是這個兒子太過正派長情,因為種種原因孔端與當今天子關系密切,不僅稱兄道弟,還整日想著所謂的北伐。
這些一開始在孔祥眼里看來,以為是孔端的政治手段,可是時日長了,卻發現孔端竟是真心幫助天子對抗自己。
孔祥是怒其不爭,卻又無可奈何,眼看著自己的兒子平日里屢屢與自己做對便也罷了,不曾想這次他還卷進如此危險的境地,簡直是胡鬧過了頭。
孔祥沉聲說道:“老二,你先下去,我和端兒好好談談。”
“你是該和他好好談談了。”孔元故作氣憤,離去時的去卻在孔端不注意時,用口型告訴孔祥不要太重。
這不禁更使孔祥頭疼,自己最為得力臂膀,自己的二弟孔元因一心習武,未曾娶妻,反倒對孔端視如己出,極為愛護,而這更加大大助長孔端平日對抗自己的氣焰。
不過,這次孔端知道了孔元其實是站在自己這一邊,怕是會對他疏遠不少,氣焰也會消減。
孔祥厲聲道:“你就沒什么想對我說的?”
孔端放下書卷,輕輕一笑:“父親一定覺得我蠢極了吧?”
孔祥冷冷的說道:“你不僅蠢,你的做法和傻子有什么區別?”
“我在罵你,你就沒有半點怨恨。”孔祥看著依然不為所動的孔端,有些無可奈何。
“蠢也好,傻子也罷。”孔端莞爾而笑:“人生在世,做一個與眾不同的傻瓜有什么不好?何況父親等人眼中的傻瓜是那些赤誠熱忱之人,如此,我歡喜還來不及呢,又何來怨恨。”
“當然我對您卻有怨恨,恨不在此處,而在北伐。”孔端憋著欲要爆發的情緒,忽而凝視孔祥:“父親,你一力阻我與天子北伐,其心為何?難道,在您的心中,那個位子,遠比中原忍受刀戈離亂的百姓還要重要嗎?”
啪的一聲,孔祥手掌狠狠的拍在書案,怒斥道:“放肆!你個逆子,你就這么和我說話!”
“父親。”孔端含淚道:“不!你不是我父親,自小,我的父親便教我忠君愛國,兼濟天下,夙夜北伐,為天下黎民再開創太平盛世。”
孔端的淚珠自眼中緩緩滾落:“你,不是他!”
“你還年輕,你能懂得什么?”孔祥聲音一軟,說道。
看著兒子痛苦的模樣,孔祥慘然一笑,幽幽開口:“自一百八十年前,草原蒼狼部入主中原,數十萬狼騎吞并天下,至使大乾南渡,天下半壁盡失,然大乾南渡之后便是孔與王共天下,并且是我孔家在前,皇族王氏亦在后,而今數代過去,皇族孱弱不負初時,我孔家強盛,已達極致,故而已不得不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