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蒼地處中原繁華之地,立國一百八十余年,雖為草原異族放馬中原而掌天下,但和昔年掌權的大乾并無不同,皆是一人一姓之國,視天下眾生為奴。
可是對于百姓來講,能活下去往往才是重要的,朝代更迭,無非是換了一個人做皇帝。
然而,如今的大蒼已不能給百姓安定的生活,此時大蒼天下烽煙四起,義軍惡匪無數(shù)。
中原以南,襄州。
鄱陽湖邊,一支足有上萬的人的義軍正在此駐扎,他們的首領是大帥陳漢,不過天下義軍甚多,所謂大帥也甚多。
陳漢是鄱陽湖不遠的高城人氏,出身不俗,乃是高城富豪之子。
高城身處襄州,為天下稻米之鄉(xiāng),歷來民豐足食。
可是,三年大旱,襄州連帶潭、澤二州據(jù)為重災區(qū),在天災波及整個大蒼之時,此間早已赤地千里。
朝廷腐敗,賑災款在上下官員層層克扣后,下放時已百不存一,至使襄州餓殍千里易子相食者無數(shù)。
值此危難之際,繼承家業(yè)不久的陳漢散其家財,賑濟一方百姓,但是世間之事,就是越逢危難之時,就越會有人趁火打劫。
果然陳漢的善舉卻引來下派到高城的賑災官員的覬覦,遂而誣陷他蓄意謀反,欲要誅滅滿門,家產充公。
萬貫家財,逢此亂世,懷善心,去仍要遭人暗害,故而一怒之下,陳漢竟真的謀反。
朝廷賑災無力,無食饑餓者無數(shù),再加上陳家世代賢名及陳漢的大善之舉,陳漢振臂一呼,頓時聚攏數(shù)萬之眾。
陳漢效仿大多義軍首領,自封大帥,率手下饑民組成的大軍,用了三個月連克高城附近一連十幾個城鎮(zhèn),一時聲勢浩大。
可就在數(shù)日前,他終于吸引了朝廷平叛的正規(guī)軍的注意,兩方交手,僅是兩千精騎,便打得他數(shù)萬軍隊落荒而逃,丟盔棄甲。
就連陳漢都險些做了俘虜,因為詐死才得以逃過一劫。
大敗后,陳漢逃回了自幼玩耍的鄱陽湖,他敗退的軍隊也隨之聚攏,沒用幾日再度組成了那支數(shù)萬人的烏合之眾。
陳漢獨身一人坐在鄱陽湖邊的巨石上,癡癡凝望廣闊的湖水。
他不知道該如何應對眼下的困境,自起兵后他雖然勉強讀了些兵書,攻克了些許城鎮(zhèn),但這次遇上正規(guī)的部隊,他才明白,他能攻下那些城鎮(zhèn)不是因為他讀了兵書,不是他手下的軍隊有多強。
而是那些城鎮(zhèn)里的守兵太弱,襄州境內那些上頓不接下頓的兵士,哪里會與那浩浩蕩蕩的數(shù)萬饑民相戰(zhàn),投降若是還有飽飯,那簡直大喜過望。
陳漢明白,正是這個原因,漸漸助長了義軍的氣焰,也令自己越發(fā)盲目自信。
故而面對那兩千糧草充足、訓練有素、裝備精良的精銳騎兵才會輕敵冒進,得此大敗。
陳漢回首看向駐扎在岸邊的萬余人,他真的還有機會帶著他們走的更遠嗎?
陳漢沒有信心,他們的糧食只剩不到五日,他無法想象這么多人沒有糧食的約束會發(fā)生什么。
“唉。”陳漢忍不住幽幽一嘆。
忽然,一儒衫老者出現(xiàn)在他身后,湖邊清風拂面,老者卻如死物般穿過清風,衣衫發(fā)須不動如山。
老者正是循著天子氣而來的儒圣邢致遠。
邢致遠看著冥冥中陳漢自脊椎處噴涌的青紫之氣,不由道:“大丈夫生于世,當慷慨激昂,何故哀怨生嘆?!?
陳漢被嚇了一跳,詫異的看向邢致遠,一個看上去蒼老極了的老者。
陳漢疑惑道:“您是?”
邢致遠沒有回答,反而說道:“你因何生嘆,老夫癡長你數(shù)歲,也許可以為你解惑呢?”
陳漢沉下目光,臉色陰晴不定,甚至他自己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稍作愣神,便將自己的處境告之了邢致遠。
在了解后,邢致遠說道:“自古賢者處世,施以仁,行以義,然而這樣的人卻不能成就大業(yè),他們往往身負才名,卻卻郁郁不得志,何況你只是施以仁,縱觀天下,施仁比你重者亦不在少數(shù),你如何認為自己可以成就一番事業(yè)呢?”
“可這和我眼下的困境又有什么關系呢?”陳漢大為費解。
邢致遠抓起一捧流沙:“你的手掌便是你的仁,你用它得了這如一捧沙之多的人效忠,可這仍是一捧沙,面對堅硬的的石頭,光靠你手掌凝聚它的那點仁又有什么用處呢?”
陳漢眼睛不由一亮,神情陡然認真,宛若一個面對老師孜孜以求的學子。
邢致遠將這一捧流沙拋出,流沙在半空劃過漂亮的弧度,最終散落在鄱陽湖中:“然而一捧沙要想擊碎巨石,就要變得比巨石還要堅硬。”
“這……怎么可能?”陳漢想不出一捧沙如何要比巨石堅硬。。
邢致遠微微一笑:“這就要問你自己了,你若都覺得它不可能,它又如何會變成可能呢?”
“自古以來,賢者得虛名,王者務其實,霸者世無雙?!毙现逻h似看破塵世的智者,輕聲細語。
陳漢不禁沉思,并喃喃自語:“自古賢者得虛名,王者務其實,霸者世無雙。”
“既然仁愛不成,那便霸道而為!”陳漢昂首傲然道。
可是,他馬上又問:“何為霸道?”
但是,哪里還有邢致遠的身影,他的面前空無一人。
“老人家!”陳漢輕聲呼道,卻始終不見有人回應。
“莫非世間真有仙人耶?”陳漢不禁驚駭,忽然他想到了,雙眸光芒大亮,神情不由張揚。
昔年,五國爭霸,有唐國陳氏一脈,史載,唐國二皇子陳濟世于山林屠鳳凰,震懾百鳥,上天預世當掌天下,諸國為飛禽下界,自當臣服,正是假天意之名,代天伐世。
“霸道。”陳漢又想到了數(shù)千年前那位西魯霸王,他想到了更多。
不日,襄州流傳一則怪事,昔年大唐皇族后裔陳漢于鄱陽湖邊遇仙人點播,賜下不世兵策,并告知,他當主天下,光復漢人江山,驅逐蒼狼,恢復中原。
也許,當逢亂世,真有上蒼鐘意之人陡然頓悟,天地運勢交匯與他。
邢致遠本想指點這條潛龍更多,他幾乎可以確認此人便是日后取代大蒼新朝真主,可是他卻突然感受到另一股天子之氣,似隱似現(xiàn),漂浮不定。
五百年前,大乾立國時,國師洪爐曾言,東南有天子之氣,五百載則王霸者出。
洪爐身負大乾立國時的強橫國運,非但武道修為為天人絕巔,一身玄門道法更是超凡脫俗,為人間謫仙人,是真正意義上的五百年來最強之人。
不過圣人將死之時倒底是有大神跡,邢致遠也轉而明了:“莫非是說,東與南皆有天子之氣。”
邢致遠向東望去,果然一股奇異的力量蓋住東方的運勢,一時間,他竟難以勘破。
邢致遠尚還可以存世不足兩個時辰,死之不遠,大恐怖賦予其身,儒圣的真正力量在此刻爆發(fā),奄奄的氣息如巨龍吐息,強勢如風。
儒門至圣,超脫于武道之外,卻可以文人之身力壓天下武夫,人間無敵。
既然人間無敵,那便無有所擋。
邢致遠窺破了那股奇異力量,看到那一絲若不弱于陳漢的天子之氣,正蟄伏于東邊。
邢致遠一路東進,天人合一,感悟天地之間的運勢,明徹將死之前的大恐怖,冥冥中,有一股神異的力量牽引他的感官。竟在某一個瞬間,拉扯他的精神跨越時間。
世間武道大興,大成者武力超凡,令人欽羨,然總有不同之道大行于世,未得道時遠弱于武道,甚至手無縛雞之力在,可一旦得道,便是立地無敵的恐怖境界。
如大乾開國是時的國師洪爐便是最后一位道門真人,除了仰仗大乾國運成就武道天人,武力非凡,還是一位通讀道藏,參通天地妙理的道門嫡仙人。
嫡仙手段比起儒圣更要神異,儒圣乃是天地立心之法,將死之時天地悲戚,故而得人間無敵,以及大恐怖,嫡仙則不同,天生絕塵灑脫,洞洞察妙理,可觀人命數(shù),還能推算國運。
邢致遠繼續(xù)東進,能感受到那股天子之氣就在東邊的洪州,可是心潮起伏間,大恐怖加身,他對天地有了更深層次所明悟,似乎在不遠的將來,禮崩樂壞,外來之法大興于世,自此儒道退出舞臺,成為附庸。
邢致遠穩(wěn)定精神,心無雜念,未來之事無可逆轉,他又何必深究,他默默東行,越是接近死亡,他身上的神跡和大恐怖便會越強烈。
他相信,他馬上就要撥開云霧,透過那股詭異的力量,看到蟄伏于東的天子之氣,潛淵之龍。
嘩!
突然山河倒轉,日月飛速交疊更替,邢致遠的身軀如風中落葉無根飄零。
時間有一瞬的凝固,邢致遠立于在數(shù)千年前的一座皇庭,他看見一個披甲握槍的英俊少年,率甲士千人大破數(shù)萬禁軍,殺到甲胄唯有血色,兵器殘缺刃卷。
時間一轉,他又看到那少年負山河鼎前行,一氣呼出壓天下武夫。少年正是少時一戰(zhàn)破皇庭,威震天下的西魯霸王。
時間向前蔓延,一個青衣雋秀的中年男子布九宮連環(huán)之陣,總領六十五萬之眾的大軍,以及天下諸派,將率十萬鐵騎的西魯霸王團團圍困。
邢致遠瞧著那人,雙眸微閃。
那人是數(shù)千年前的儒圣房玄,曾輔佐高皇帝誅殺西魯霸王,開辟太平天下。
時間來到五百年前,大乾太子于皇家獵場中的楓亭,手握赤金匕首,悲涼無限。
“君不見,乾帝揮戈向天涯,天涯未見已無情;君不見,云后擊鼓為夫婿,夫婿再見……”
“……江山如畫,白頭如新……此后千年,情深不壽!”
大乾太子言罷,自刎而死,而他的父親,那位以武立國,平定天下的大乾太祖就站在他面前。
畫面再轉,邢致遠竟來到一百八十年前,九龍?zhí)哆?,武林江湖,諸派共臨,神宮之神隱于幕后,操縱一切。
年輕的他游學四方,剛好在此,在他身側是兩個年輕男子。
一個黑衣扛戟,眉目張狂,雄視群豪。
一個持玉骨折扇,白衣瀟灑,儒雅俊逸,折扇一展,微笑從容,盡顯風流。
“袁少……”蒼老的邢致遠看著黑衣男子,顫抖的伸出手,想要去握住他,不知不覺老淚縱橫。
可惜這不過是天地間銘刻的影像罷了,他身為儒圣明通天地至理,也無非身死之前有幸得見。
三甲子前,九龍?zhí)哆?,沐陽城走出的兩個少年英才徹底的名震天下,江湖武林盡數(shù)被他們踩在腳下。
直到神宮之神出手……
畫面再次飛躍,這次竟是未來的場景,亦在九龍?zhí)哆?,一個身披大氅的中年漢子,率領南武林諸派橫推江湖至此,已然呈無敵之資,似要將江湖和武林的氣運悉數(shù)握入手中,就在危機時刻……
畫面繼續(xù)前行,儒圣身死前的大恐怖終于顯現(xiàn),千年之后的未來開始一點點呈現(xiàn)。
可是,就在此時一道流光閃過,劃破一切,帶著霹靂之光從虛幻走出,竟來到現(xiàn)實。
邢致遠恢復清明,他看見了。
那是一個一群百余流民組成的隊伍,或說是義匪游俠。
就在這群人居住的大本營,臥蠶山的山寨中,一個發(fā)短如僧,衣袖短至手肘的古怪少年正躺在一間草棚的棚頂,仰望天空。正是他身上的散發(fā)的詭異力量掩蓋了天子之氣。
邢致遠身形一動,悄然出現(xiàn)那少年不遠處的隱蔽所在。
邢致遠雖未走的太近,可是以超世的聽力,仍是可聽清少年的喃喃自語。
“老天既然都讓我來到一千三百年前的前南北朝,為何不讓我成為什么皇子王爺?shù)?,非要是流民土匪呢,是還想再讓困頓之后,身死一回嗎?”
邢致聞言遠驚駭至極,想要靠近那個少年,卻忽的身形疾動,離開了此地。
臥蠶山山寨內,草棚的棚頂,張傾躺在那還在感悟人生,忽聽嘭的一聲巨響。
張傾頓時被嚇了一跳,可轉瞬又無奈的嘆了口氣,俯身看去,果然是四憨。
只見四憨的那個比他還要小上許多的拳頭,竟貫穿了一扇墻壁,此刻,連半帶只手臂插在其中。
“你在干嘛?”張傾皺眉問道。
四憨傻傻一笑:“有人?”
張傾環(huán)顧四周,哪里有人影,無奈的躺下:“四憨是個好孩子,可惜就是才十五歲腦子就不好,等我能混出個什么來,一定想法把這個時代的科技樹點出來,把他的腦子治好?!?
“別躺著了,還不過來幫忙?!边h處,傳來一個男子洪亮有力的聲音。
“馬上來,三哥?!睆垉A連忙應道。
四憨撓撓頭,小臉皺成一團不,他是真的有見到一個人影鬼鬼祟祟的,可是怎么消失了呢?他伸出另一只手隨意把墻壁推倒,順勢拿出洞穿墻壁的手。
轟隆!
大地震顫的聲音響徹整個山寨。
“黃三,你還管不管你家四憨,他又把我家墻拆了。”
“我不讓你看著四憨嗎?”
“三哥,我,我不解釋,公道自在人心。”
邢致遠在百里外現(xiàn)身,就在他想接近那個少年試圖弄個究竟的時候,他竟感到了強烈危機,至少是不弱于武道天人的力量。
此時,邢致遠放眼看去,卻發(fā)現(xiàn)那里的氣機渾濁如一潭死水,半點也看不清。
“看來早有高人布局。”邢致遠啞然失笑,就此作罷。
可他不會知道,襲擊他的人只是一個十五歲的小小少年,頗具氣力,腦子不好。
細細算來,邢致遠耽誤了許多時間,他能在這世上停留的時間不會超出半柱香了。
他想去一次大都,看一看,他一直視若蠻夷的異族皇帝。
邢致遠努定心思,直奔大蒼都城大都。在這路上他路過一片荒林,無意間窺見一個白衣少年躺在一棵樹上休息。
邢致遠覺得眼熟,但他的時間不多,故而沒有去深究,而那個白衣少年叫東方未明。
大都,是昔年大乾立國的皇城安陽,奈何往事隨風,三甲子轉瞬即逝,而今它已是大蒼的都城大都良久。
身居大都的國師蒙德,忽心有所感,縱身沖出圣廟,奔至大都城外。
大都上方原本晴朗明媚天空,忽然烏塵襲來,遮蔽太陽,昏壓此間。
一襲儒衫,須發(fā)如雪的邢致遠逶迤而來。
在距離大都護城河還有百丈的距離處,邢致遠駐足止步。
在他身前,一個五十歲左右,身材雄健的番僧已悄然而至,阻住去路。
“大蒼國師,蒙德?!毙现逻h雙眸一亮,縱觀大蒼江湖,能有天人之力,阻他去處的人不多,唯有兩人。
一人是三甲子后,冠絕于世,得江湖一甲子氣運的壬春秋,只是他身居萬丈山,已有一甲子未曾下山了。
而另一人便是大蒼國師蒙德,幼年開悟,習武修佛,三十歲后將中原佛法與草原佛法融匯一爐,得九丈金身,遂武道破絕頂,之后入朝為大蒼國師,得大蒼國運成就天人。
昔年,一代狂生賽承安提筆寫就《江湖譜》,將蒙德列位榜上第二,因之九丈金身臻至絕巔,成金剛明王法相,故稱之為明王,點評道:以佛參武,最是非常,可堪無敵。
蒙德打量著眼前蒼老垂危的老人,露出驚異之色:“儒圣!”
“你是邢致遠?”蒙德所能想到以以文入道,成就儒圣的唯有那位存世百余年,世人不知生死的儒門圣賢了。
邢致遠雙目眸光流轉,仔細瞧著這尊參佛卻為求武入道的武道天人,嘖嘖稱奇:“果然是天生的佛門種子,你若能放下武運,未必不可成就一尊真的佛陀?!?
蒙德嗤之以鼻:“縱然佛陀,亦不過是天人罷了,既以到了此等境界,得見了此番風景,又何必從頭再來。”
邢致遠大感遺憾:“風景亦有不同,何況比之精彩大為絕倫,只是世人不信罷了?!?
“呵?!?
蒙德冷笑一聲,凌厲的目光射向邢致遠:“我觀你時日無多,既然如此,不備好后事,來大都為何?”
邢致遠淡淡道:“見一見大蒼天子。”
蒙德皺眉,而后頓時歷喝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刺駕?”
邢致遠乃大乾儒圣,人之將死,要見大蒼天子,刺駕是蒙德能想到的最有可能之事了。
邢致遠衣衫飛揚,身軀奮力一挺,陡然筆直。
這位蒼老衰敗的老人,此刻如一輪即將落下的夕陽,不復活力,可最后的余暉卻無比璀璨,不僅明照世間,那火紅更是染掉半邊天空。
邢致遠不作解釋,大步向前,且一步一字道:“還請國師放行?!?
“逆天而行,死!”蒙德迎上邢致遠一拳轟出。
這一拳沒有任何花俏,就是一力破萬法,粉碎真空。
然而邢致遠身形飄幻,如無根浮萍,似鏡花水月,徐徐而動,卻穿過了這一拳。
旋即,邢致遠猛然加速,快若閃電,不足半個呼吸,他已經(jīng)出現(xiàn)大蒼護城河前。
“大恐怖!”蒙德知道自己失算了,他曾聽聞儒釋道成就至高境界后,死前皆有大恐怖,其中猶以儒圣最為強烈,如今看來,邢致遠便是此等狀態(tài)。
存續(xù)于生死之間,超脫于時間之外,卻又即將消亡。
蒙德一閃身,出現(xiàn)在邢致遠身后上空,九丈金身展開,璀璨的金芒如午時的火日。
蒙德就是要用自己這股強烈的生機刺激邢致遠的死氣,從而加速他的死亡。
邢致遠輕咦一聲,詫異的瞥了一眼蒙德,蒙德確實不凡,對局勢的應變很敏銳。
蒙德則又是一拳落下,有著九丈金身加持,這一拳如一座大山墜地。
拳風兇悍,割裂邢致遠儒道法門護住的外衫,露出了里面的白色內衫。
噌!
邢致遠竟化作一道流光,躍過大都高如巨峰的城墻,飛馳而去。
嘭的一聲,蒙德一拳落入護城河中,頓時,高高水浪驚起,騰出十余丈之高。
大都城墻上的護衛(wèi)被嚇了一跳,循聲望去,卻只見騰飛的一大片水浪,不明所以。
大都城外守門的軍士,奔著聲音趕來,卻只見一個身材挺拔的僧人,拔起一道水浪,化作龍卷,騰空掠過城墻,奔入城中。
大都城內,邢致遠動作極快,儒圣武力尋常,手段卻奇異非凡,何況將死之時,人間無敵。
轉眼間,邢致遠突破重重守衛(wèi),來到大蒼皇宮的甬道之上??墒窍乱豢桃坏罃?shù)十丈長的水龍卷破空而來,襲向他的后心。
邢致遠拂袖一卷,霎時,隨著他的衣袖破碎,布料紛飛,水龍卷也寸寸崩潰,飛到半空,如煙花綻放,而后墜落消逝。
就在水龍卷最后一寸即將消逝,一道雄健的身影從水幕中浮現(xiàn),一掌拍出,五種不同的氣機勁力,分別藏于五指,正是佛門的伏魔大手印。
咻。
邢志遠并不糾纏,腳下一滑,已在百丈之外,直逼大蒼天子所在。
蒙德又是一擊落空,但卻沒有追擊,而是停在原地,靜靜觀察邢致遠,因為他發(fā)現(xiàn)邢致遠的生命氣息正在銳減,徹底消亡不過轉瞬。
大蒼天子的寢宮外,邢致遠因大蒼國運反制,舉手投足損耗巨大,力量已經(jīng)百不存一,在耗掉最后一絲力量他破開眼前數(shù)百禁軍侍衛(wèi)的方陣后,終于進入了房間,見到了大蒼天子。
入眼的不是坊間流傳那般,一個驕奢淫逸,倒在溫柔鄉(xiāng)里的無道昏君。而是一個年輕稚嫩的孩子,抱著圣賢文冊,睡在夢中的無暇少年。
邢致遠沉默良久,莞爾一笑,在他身后虎視眈眈的一眾禁軍侍衛(wèi)面前,緩緩走到書案前。
遠處,蒙德凝神運氣,死死盯著邢致遠。
邢致遠看向大蒼天子,心境無比通明,天下萬物,眾生一般。
潛龍既然可以平定河山,還一世太平,眼前這少年真龍為何就不可以,光復社稷,中興一代呢?
邢致遠微微一笑,鋪開宣紙,拿起筆墨,旋即筆走龍蛇:今我已矣,云飛月明,寧心致遠,夙夜不懈。
落筆,邢致遠巋然不動,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又回到三甲子前,九龍?zhí)哆叀?
天空烏云褪去,霎時晴空萬里。
少年天子伴著一陣吵鬧聲,悠然轉醒,睡眼蒙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