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日后。

“你好點了嗎？”剛回來的拉文扯下一塊酒氣橫生的坎肩，沒說外面的情況，只是隨手關上大門。

他提著半袋莓果，摸索著懷里，是一盒包裝規整的雪茄。

面前人右臉上附著著一團橙黃色的光芒，隨著內線不時扭動，甚是詭異。“我們這算是黑白雙煞了吧？”

凱隱苦笑。“還是那樣，像高燒一樣渾身無力，不過小烏龜應該是真的解脫了，靈魂上的污穢被剝離的干干凈凈，全擱我臉上了。”

“你自找罪受。”拉文拆開包裝，抽出一根雪茄遞了過來，另一只手掏出一個莓果扔進嘴里，果皮水滴澄澈，顯然是店家先幫忙清洗了一番。

凱隱接過雪茄點上，白煙環繞。

拉文見狀，也點上了一根。

他不會抽，便自顧自的吹著煙，呼然呼然間，打斷了凱隱的思緒。

“我不后悔，我那個世界有兩句話，‘人死如燈滅’，‘死者為大’，斷了氣就什么都無法挽回了。”

“這個世界讓我擁有了接觸靈體的機會與能力，那就隱隱預示著什么。”

“一個小惡靈的執念就讓你躺了3天3夜。”拉文嘲弄。

“你也很矛盾不是嗎，愛管閑事的話徒生波折，不管不顧卻心上過意不去，且麻煩而又危險。”

“可我們有別的事做嗎？賺錢養家？還是為房為車努力奮斗？”

“我們閑得無聊嘛。”

他掙扎著坐起身。“以后就去多管閑事吧。”

“確定了？”拉文頭也不回，默默的吹煙煙。

“確定了。”凱隱摸摸仍在抽動的右臉。

忽然，一陣聯動四周空氣的震動襲來。

拉文起身警覺大門，手上瞬間環繞了七八個不明功效的符印，輕顫不止。

慢慢的，他回過頭，他忘記吹煙。

肆意飄蕩的白煙刺激到了他的雙眼，但是他死都不肯眨上一眼。

凱隱臉上的混亂的橙黃色內線，開始自顧自的扭曲延伸，構成一個讓他越來越眼熟的圖案。

隨著震動的加劇，那個圖案也開始愈發清晰。

......

而與此同時，伊莉雅大教堂側廳的大主教閣下，正在準備著禮拜的事序。

畢竟幾日前出了這么大的簍子，便由這個圣山下來的大主教滯留行程，安撫信徒。

他的副手正在一旁面色陰沉的交代事務，務必要在大主教離開天叢城之前，抓住褻神者！

是的，在數萬民眾前跨過大主教頭頂的褻神者。

他們自定位為神的代言人，侍奉者。

所以抱著一種打狗還得看主人的心態，他們落了面子便是侮辱神。

神殿騎士意氣勃發的出發了，攜帶著城主隨手派遣的部分守衛軍在城中一分一毫的排查。

城主本人是對圣心會不怎么感冒的，他對待跟隨他部隊征戰沙場，守護民眾的低階神官騎士們還好。

過年過節部隊士兵該有的福利俸祿，一分不少，戰死者更是他本人會到下葬現場，撫恤金一樣原原本本的給他家人。

但是這些給著一些空談，便讓他的子民貢獻八成錢財的高階神官？

想到那群子民貢獻的本因，正是為了家中長子得以被神庇佑，活到退役。

城主的心就很不是滋味，也衍生出一陣無力感。

若是他的家族再強大些，強大到荒獸人不敢侵犯，這些糟亂事就不會這么讓人憂心了。

這也順勢想到自己的兒子，滿眼溢結的期望......

沒錯，他兒子出生的洗禮，是圣心會主動貢獻的，為的是跟各地統治家族產生牽連。

不只是天叢城，其他城池也是一般對待。

若不是擔憂這幫外來人，跟子民在交涉上產生沖突，他半個兵都不會派出。

......

而另一邊，時辰已到，大主教衣著精貴手持教典，走上臺前。

先是對著圣像一次拜叩，正準備起身面對信徒。

“嘭。”整個大教堂像是燈泡爆炸一樣陷入了黑暗。

正廳天穹，幕布，墻體，琉璃窗，甚至信徒休息靜坐的旁聽長椅都失去了光澤。

人們發了瘋一般沖出教堂。

堅強的人是擁有信仰的，而脆弱的人是依賴信仰的。

人們望著慢慢變成一間普通建筑物的大教堂。

“看那！”人們隨著一個眼尖的信徒手指方向看去，教堂主塔上是時鐘開始崩碎，時針分針崩解掉落。

從零到零的單獨屬于伊莉雅十二時官的雕像，像沙雕一樣慢慢風化滑落，時鐘主體的墻面崩碎剝離，露出一道祥和平意的符文。

這是屬于伊莉雅大教堂的符文，一枚原初的凈化符文。

原初符文擁有唯一的特質，不可復制甚至不能書寫。

可它已經開始暗淡并崩潰。

初代圣心教皇當世無敵，為世人鑄下四座大教堂守護人世。

塔莉婭大教堂坐落極西山脊，抵御魔氣侵襲，這也是絕望要塞的根本。

哥德爾大教堂坐落東海岸，梳理迷霧，震懾深海異怪。

甘茨大教堂坐落北地惡靈淵，是惡靈淵大陸級別封印陣的陣心。

而伊莉雅大教堂，則是唯一一個‘功成身退’的大教堂，它負責封印數萬年前的禍患，一場席卷整塊大陸的戰爭的發起者。

‘瘟疫騎士·羅格’

的殘骸。

......

與此同時。

“你跑去凈化一只低階惡靈，順便把別人教堂的凈化符文給偷來了？”

拉文一臉怪異，這些并不面對世人的資料訊息，他并不清楚，所以拉文僅以為凱隱臉上的符印，僅僅只是一道普通的凈化符文。

“這樣也好啊，我們處理惡靈的時候，就不用麻煩的找圣水了。”凱隱自顧自的搓搓臉皮。

拉文：“……”

“我們本想換個身份就跑的，現在得罪了圣心會大主教。”

“而且你的大衣落在那了，‘曉’的名號只用兩天就沒了啊。”拉文很是頭疼的吹著煙。

“果然你還是很喜歡這副打扮的吧。”凱隱攤在籮筐上，滿無顧忌的點上一根。

看著凱隱這隨性的模樣，拉文沉默了下，但也釋然了，索性爬過來并肩躺下。

“這姿勢真舒服。”

凱隱：“……”

“你就這么淡定嗎，不再急一會兒？”凱隱不明所以。

回他的是，拉文鼓進全力吹出來的一道白煙，這可嗆不到老煙槍。

“是死是活五五開，都這副扮相了還掩飾什么。”

“但是‘弟弟’的存在必須要有，總不能成天寸步不離的跟著你。”拉文吃下一顆莓果，繼續吹著。

“你煙癮真大。”凱隱瞄了他一眼。

兩人同時笑了起來。

一支落盡，兩人同時起身。

“分頭出城，‘弟弟’聯絡。”兩人異口同聲道。

......

“哈哈哈哈。”

拉文扯下了面罩帽子隨口說著。“我是沒所謂，你自己可別在城里迷路到死。”

說罷便激發了全身靈力，毫不遮掩的破天窗而出。

左眼角的召喚陣也被靈力激撩，開始燃起紫黑色的火焰。

“真疼啊。”拉文呲牙咧嘴，抽出一根雪茄戳向左眼。

“哦豁，真能點燃。”

拉文嬉笑著叼在嘴上，回頭帶上弟弟。

一人一甲踩著房頂，朝著最遠的主干道一往無前。

“發現黑底紅云紋組織！發現黑底紅云紋組織！！在巨角鹿第三支道，第二支道，他的目標是西城門，攔截攔截！！”

......

“‘曉’的名號還可以用哦。”凱隱一絲不茍的吸了口煙尾，扔在地上用腳踩滅。

“我回來了。”

......

凱隱走出大門，關上，一步一步的走到巷頭。

外面街道人行蕭索，他只有一個目的，那個地方在他的腦海里像一個標點一般。

一步一步間。

他的周身開始憑空出現一縷縷紫黑色的火焰，如同拉文的召喚陣一般的顏色，卻無陣形。

“或許你真的是個‘惡魔假面’。”凱隱喃喃自語。

“我怎么就記不起來呢......”

“前世的透析痛苦...”

“高三分數線公布前...”

“初中體檢...”

“小學的暑假...”

“三年級的‘我愛李’。”

“見到媽媽...”

“還有呢？”

“我的生前？”

“那段負贅而又龐大的東西到底是什么？”

......

或許人體保護機制是是所有世界公用的。

凱隱毫無知覺的回過神，他站在伊莉雅大教堂的廢墟上，身側跪伏著重傷的大主教。

他看著手上的黑底紅云紋長袍，伏下半蹲道。“我是‘曉’的代言人，我想做個好人。”

他感知到周圍還有很多生還者，他想救，所以所有的碎石斷柱，都浮空了起來。

傷者一個一個的接連浮空，平整的擺在了外面的廣場上。

轟然碎石短柱下墜，嚇了大主教一跳，凱隱不自知，披上外套一步一步向外走去，煙塵退避。

走出廣場。

鎧甲持劍而立，而拉文依靠著一桿黃銅路燈，神色愜意地叼著一只雪茄，左臉上火焰環繞，他卻沒有什么痛苦之色。

“學會抽煙了？”凱隱走近問道。

“這雪茄產生的白煙，能代替我的皮膚被二次燃燒，成分并不清楚，但是我應該離不開這東西了。”

拉文狠抽一口，臉上的火焰也同時的盤旋了一圈，“很酷吧。”

“我可能是個惡魔。”凱隱收起笑意，直視著他。

“那你的想法呢？”拉文的左臉響起了咔咔的燃燒聲，眼神恍然。

“我想做個好人。”

拉文站直身體，拔起身后的黃銅燈柱，凱隱才發現那燈柱上，參雜著不少鮮血。

觸碰到黃銅之后，就能發光八十多年的‘永明石’都暗淡了，這個燈柱的年齡不小了。

“你就拿著這個‘老家伙’戰斗？還抽著雪茄？”

“說正事呢！”拉文面色怪異的打斷。

兩人越靠越近，他左眼泛著紫黑色的光，盯緊凱隱的臉，一字一句的說著。

“‘曉’成員，‘惡魔假面’拉文·修斯特，愿舍命陪君子。”

凱隱點了根雪茄，靜默望天。

“該死這好違和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實在是憋不住了。

“該死！”拉文倒提燈柱滿臉殺意。

兩個黑底紅云雪茄男追追逃逃出了城。

后面一具空蕩的鎧甲抱著劍奮力的追著。

......

“你就這么看著他們，在你的地盤搗亂？”某位神棍打扮的女人，在城樓上自顧自的說著話。

“又沒動我的城民。”一個男人憑空出現，滿是笑意。

“滾！你兒子沒了。”一句玩笑話。

“你家四萬圣教軍，沒了。”

斬釘截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