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劉萬成在電話里問劉皓同不同意他和李文惠結婚，劉皓直接掛了電話，當時劉皓腦子里跳出的第一個想法是，那母女三人是不是目的不純？劉萬成不只是書店老板，還在一家餐館投了錢算是半個老板，書店盈利不錯，餐館也還過得去。劉萬成的家是三居室，錦平佳苑地段好，隨著房價上漲，這套房子也在升值。劉皓首先想到的就是這些，劉萬成經濟條件不錯，可別被騙了，騙色不太可能，騙財可能性很大。

劉皓記得他見過李文惠兩次，應該是在三年前的冬天，放寒假，他和他那個同母異父的弟弟打了一架，他媽媽不分青紅皂白訓斥他，他離家出走，過來和劉萬成一起住，那些天他經常去書店，和劉萬成一起過年，他們父子的關系也緩和了一些。當時李文惠去書店，他也沒覺得哪里不對，他根本沒有搭理李文惠，一個人窩在書架角落看書。

他聽劉萬成簡單說過幾句母女三人的事，李文惠之前生病身體不太好，她們生活困難，李文惠的前夫對她們不聞不問，張榕因此高中沒讀完退學了。當時他還覺得她們母女三人挺不容易的，張榕乖巧的性格、嬌弱的外表、無奈退學打工的經歷都讓劉皓對張榕心生同情，覺得張榕格外楚楚可憐。

沒想到，沒過多久，劉萬成就打算和李文惠結婚，他很懷疑李文惠對劉萬成是不是真心，李文惠是不是因為經濟困難才找了劉萬成當避風港？

那個電話之后，劉萬成沒再提起再婚，劉皓也不過問，劉萬成選擇逃避，他也假裝什么都沒發生。在那之后他也不想再去書店，偶爾去了也是很快就走，他不想面對張榕、張梅、李文惠，他怕他會忍不住問劉萬成和李文惠有沒有發展下去，他怕劉萬成被騙，他怕他會口不擇言，他不想傷害劉萬成，劉萬成這些年過得也不容易，就連沒相處過幾天的張榕和張梅，他也不想傷害。

劉皓每次想起張榕，首先想到的就是那天晚上張榕向他道歉的場景，明明是他惡意對待了她的善意，他冷言冷語態度惡劣，張榕沒有怨恨他厭惡他，反而主動示好，張榕的低姿態不是刻意討好，只是想和他和平相處。張梅的出言挑釁，也不過是因為關心張榕，張梅是真的怕張榕受欺負。他不想傷害這兩個可愛單純的小姑娘。他大學畢業后沒有回英宛，有一部分原因是為了避免發生沖突，他和劉萬成是一樣的，不知道怎么面對就先逃避吧，不想傷害任何人就先讓自己置身事外吧。

劉皓說了他那時為什么掛電話，說了他對李文惠所有惡劣的腦補情節，說了他這兩年多以來對李文惠母女三人刻意的逃避，說了他心底最脆弱的一面——他真的不想傷害任何人，卻又怕別人來者不善，只能先把別人往壞處想，處處防備著，最后總是他不經意的就傷害了別人，他成了招人厭惡的人。

劉萬成聽完劉皓的話，目瞪口呆，一時反應不過來。他一直以為劉皓不同意他再婚，就再也沒提過這事，也沒有追求李文惠，劉皓態度這樣堅決，他和李文惠在一起會傷害劉皓，劉皓和李文惠相處不好也會委屈了李文惠，還有張榕和張梅也要考慮到，他不知道劉皓已經為他考慮了這么多，劉皓很關心他。

劉萬成沒想到劉皓的內心這樣脆弱、敏感，他一直以為劉皓冷傲暴躁，對誰都是一副不耐煩的冷臉，不把任何人放在心上，不在乎任何人的感受，自私自大，劉皓對他幾乎沒有多少好臉色，冷言冷語的，他經常因此失落難過。原來他一直不了解劉皓，劉皓真正需要的是他的理解和鼓勵，而不是小心翼翼的討好和包容。

劉皓對劉萬成說了他心中所想，劉萬成也說了自己心中所想。父子倆敞開心扉交談之后，劉皓打開心結，愿意嘗試著接受劉萬成和李文惠的來往，至少不再反對，劉皓選擇了相信劉萬成看人的眼光和識人的能力。劉萬成說一切順其自然吧，他和李文惠以后會怎樣誰也不知道。

劉皓當天晚上又回了Z省。

李文惠早上離開之后就沒再聯系劉萬成，晚上也沒和張榕過來，之后幾天也是一樣，沒有任何聯系。劉萬成一直在忙餐館的事，他打算再拿出一筆錢，把店買下來，那個朋友也有此意，想讓他接手餐館。劉萬成因此一直沒去書店，也沒見到張榕。

這天上午，劉萬成沒去餐館，他給李文惠打了電話，約李文惠見面，李文惠來了劉萬成家。李文惠面無表情，見到劉萬成也不搭理。

劉萬成直接開門見山說了劉皓前幾天對他說的那些話，說了他一直以來的想法和顧慮，李文惠一直面無表情的聽著，她終于知道了劉皓對她莫名其妙的惡意是因為什么，她想到了張榕，張榕也是心思細膩敏感，是不是家庭破裂的孩子都會這樣心思重？

李文惠想到劉萬成說過的劉皓的成長經歷，劉皓也是個可憐的孩子，也難怪他這么胡思亂想、行為乖張。李文惠心里已經原諒了劉皓，她也沒怨恨過劉萬成，她只是心里覺得不舒服，又不知道該怪誰。

劉萬成說希望李文惠大人有大量，原諒他和劉皓，又問他們還能不能和以前一樣做朋友，李文惠說順其自然，以后會怎樣誰也不知道。

順其自然，劉萬成對劉皓這樣說，李文惠也這樣說，他們都知道，他們不是可以不顧一切的少年少女，他們有各自的責任，也就有了各自的顧慮，在一起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但是至少他們還有機會。

李文惠和劉萬成又像幾天前一樣相處，李文惠照顧著劉萬成，張榕也一起在劉萬成家吃晚飯，然后匯報書店的情況。

張梅對于這幾天劉萬成和李文惠之間的事一無所知，她在一中讀高二，學習任務重，為了節省時間，她一直在學校食堂吃晚飯，晚自習結束再回家，她每天早上六點多去學校，中午回家吃飯，午休之后又匆匆忙忙去學校，晚上回到家已經差不多九點半了。她只有周末時有機會見到劉萬成，對于劉萬成和李文惠的感情進展，她也沒有太關注，反正來日方長，眼下她更應該把精力集中在學習上，不能辜負了李文惠和張榕對她的期望。

張榕也不了解內情，她不知道劉皓回來過，不知道李文惠和劉萬成之間發生了什么，李文惠不說她就不多問，反正現在他們又和好了。

張梅給劉皓打了電話以后，幾乎忘了這件事，也不知道劉皓有沒有回來，劉皓真的這么絕情？在電話里聽到劉萬成受傷，劉皓說話的語氣立刻變得焦急，她還以為劉皓會馬上趕回來。

又到了周末，晚上母女三人在劉萬成家吃飯，張梅想起了這事，就問劉萬成，“劉叔，劉皓沒回來過嗎？我給他打了電話。”

劉萬成和李文惠都沒說話。

張榕也不清楚劉皓有沒有回來，她都不知道張梅給劉皓打電話的事。李文惠對她說劉萬成有別的事要忙，她們就不去打擾了，之后幾天她沒見過劉萬成，還以為劉萬成出差了不在家，后來發現李文惠也沒給劉萬成打過電話，心情也不好，張榕才察覺到他們之間可能發生了什么事。

氣氛沉默了一陣，劉萬成說：“劉皓回來了一趟，待了一天我就讓他回去了……我打算把餐館買下來，餐館現在有很多事要處理，他在這里也幫不上忙，他也有他的工作。”

買下餐館這件事成功轉移了話題，母女三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開始討論，劉萬成才算松了一口氣。

劉萬成手臂上的傷慢慢痊愈，直到不影響日常生活，李文惠也就不用特意照顧劉萬成了。劉萬成在餐館和書店來回奔波，李文惠也很少有空閑時間，學校放了寒假之后，她也沒有休息，給小區里的兩個初中生補習功課，張梅每天窩在房間里學習，偶爾出門和好朋友李佳見面，或是去書店待一會兒。

新年臨近，書店暫停營業，關門休息，母女三人置辦年貨，打掃房間，和劉萬成沒怎么聯系。

臘月二十八晚上，劉皓回到家。

劉皓說他上次回去就寫了辭職報告，現在已經辭職了，以后打算待在英宛。劉萬成感動的眼眶泛紅，差點落下淚來。劉皓不習慣這種煽情的氣氛，別扭的說：“我是覺得英宛空氣好，環境好。”劉萬成也不拆穿劉皓的話，只是點頭說好。英宛的空氣好？環境好？和Z省的任何一個城市相比都差的遠呢。Z省的幾個城市旅游業發展的很好，有幾個景點全國聞名，無論是環境還是經濟，英宛都比不上。不管是為了什么，總之劉皓回來了，劉萬成很高興。

大年初一，早上六點多，張梅給劉萬成打電話，問劉萬成起床了嗎，她和張榕想過去拜年。劉萬成說他和劉皓都起床了，張梅說給他們帶餃子過去，剛剛煮好的。張榕和張梅去給劉萬成拜年，李文惠沒過去，她說拜年是小孩子喜歡的事，她就不摻和了。李文惠在家看電視，沒什么好節目，但是也沒別的事可以做。

過了一個多小時，有人敲門，張梅在門外喊：“媽，開門啦！我們沒帶鑰匙！”李文惠過去開了門，張梅率先進來，張榕跟在后面，劉萬成和劉皓也在門外。劉萬成笑著問李文惠，“歡不歡迎我們來拜年？”李文惠還沒回答，張梅已經搶著回答，“當然歡迎！”

劉皓和張榕、張梅雖然已經認識了三年多，見面的機會不多，彼此并不熟悉，劉皓和李文惠上次的見面并不愉快，此時劉皓再見到李文惠，臉上的表情有些尷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