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嘯的寒風掠過北方的大地，悲戚的嗚咽著。黑云低垂，重如山岳一般壓下這座三百年的名城東京開封。

時值北方的十一月，草木皆枯，這座繁華了三百年的名城，此刻卻是一片蕭條與凄涼。遠處城內的街道上再也沒有往日熙攘的人群，唯有從城墻這邊蔓延而來的無盡的恐慌。

凄涼的號角聲中，城外蒼茫的大地上黑煙滾滾，獵獵的戰旗和虎狼一般的金兵，如潮水一般涌了上來，開封的繁華給了他們太多不顧生死的理由。

這場戰斗已經打了一日一夜，城墻腳下的護城河中已經堆滿了尸體，云梯就這樣不斷的搭上了開封的城墻，裘衣氈帽的金兵，揮舞著彎刀前仆后繼向城頭涌來，卻又被染血的刀槍擋了回去。撞城車不斷的撞擊著宣化門，這是開封城的最后一道防線。

明樞忠站在城頭，揮刀砍翻了一名金兵，大喊：“火攻！”

早已準備好的士兵，沖上城頭，一壇壇的火油潑灑在城墻下，厚重的盾牌之后，一排排弓箭手出現在城頭，無數點火的箭矢如雨一般落向了金軍的陣地，將城下燒成了一片火海。

凄涼的號角聲終于響了起來，金兵聽到這號角聲也便停止了攻城，相繼向城下撤去，有撤退不及的便被亂刀砍死，隨后又是雙方的一輪齊射。

明樞忠穿著被血染紅的鎧甲站在城頭失神的看著退去的金兵，他心中清楚，火攻已經是最后的手段，火油用盡，便再也沒有可能阻擋金軍攻破開封城，只是不知道這樣的進攻還能抵擋幾次？

他這么想著，有醫官過來為他包扎傷口，他也只是搖了搖頭，這點傷對他來說不算什么，只是有些脫力罷了。

緩緩的靠著城墻的石壁坐了下去，刀上血跡未干，就這樣放在了身側，看著城頭上搬運尸體的士兵。

這些人中穿鎧甲的已經越來越少，大多數的人只有一身棉衣，這意味著城內的禁軍已經所剩無多，大多數則是由民間組織的義軍。

“將軍，我可以為你包扎傷口嗎？”

一個稚嫩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明樞忠轉過頭，卻見一十三四歲的少年正向這邊望來。少年衣著襤褸，個子不高，有些瘦削，手里提著一只藥箱，身上還背這一把與他不太和諧的刀。

明樞忠想要搖頭拒絕，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好吧。”

少年走上前，很認真的為他包扎傷口，但是手法看上去有些笨拙，不像是常年行醫的樣子。

“你忍著點，我也是最近才跟隨師傅學習的醫術。”少年有些不好意思的說著，手上的動作未停。

明樞忠笑著點了點頭，示意他繼續。

“城頭很危險，你還小可以不用上來的。”

少年臉上浮起了一絲倔強的神色，搖頭，他能感覺到少年的手在微微的顫抖。

“不，我一定要來的！”

從他的眼中明樞忠看到了滿滿的恨意。

“你知道太原城嗎？”少年抬起頭望向西北。

明樞忠當然是知道的，早在月余前太原城破的消息已然入京，王稟將軍戰死，太原被屠殺成一座空城。

少年緩緩的道：“我還記得那一日是九月初三，太原城破了，金兵進了城，見人就殺，城里的人早就餓的走不動路了，根本也無從反抗。我眼睜睜的看著阿爹阿娘死在了眼前，唯有我裝死才僥幸活了下來。我是不是很沒用！”

少年說著，淚水從眼眶中涌出，他倔強的用衣袖擦去淚水，盡量讓聲音保持平靜。

“好了，傷口包扎完了。”

少年說完，收拾好藥箱，向另外的傷員走去。

明樞忠看著少年離去的背影，不知覺的想到了自己。其實自己的身世與這少年又何其相似。

他生于邢州的商賈之家，少時習文，進士及第，可畏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但是東京三年，官場的黑暗，利益的糾結，讓他未補得一個實缺。其后數年，遼軍出幽云，洗劫了邢州，明家被滅門。悲痛中他果斷棄文從武，在宗澤老大人門下效力，直至金軍第一次圍攻開封，提出義軍勤王，堅壁清野之策，才在軍中展露頭角。但是金兵退后，朝廷疑心深重，驅散各路義軍，又開始了貪圖享樂的生活，主和一派又占據上風，加之宗澤老大人病死，他一度心灰意冷，直至數月前，金兵攻破太原，朝廷惶恐，才被復起，任侍衛步軍都指揮副使。

但是宋朝重文輕武的思想由來已久，所造成的疲敝也非在這一兩個月間便可解決。主導局勢的文人只會堪堪其談，結黨營私。戍邊將士也不思守土衛國。

想著想著，心中煩亂。略微的休息讓他稍有了些精神，站起身看向城外，黑煙已經散去，城墻腳下的火油也將要燃盡，空氣中充斥著一股焦糊刺鼻的味道。抬眼看向遠處金軍的營地，陣勢已然擺開，撞城車與云梯比之前又多了許多。

明樞忠拿起刀，大喝一聲。

“將士們！”

此刻留在城頭上的大多都是義軍，還有禁軍中的精銳，聽到喊聲立刻站了起來，神色肅然。

就在此時，城墻的另一側，有腳步聲傳來。

明忠書轉身，卻見一身穿道袍的男子走上了城頭，男子身后還有兩名太監，太監躬身，手中捧著的是一道明晃晃的圣旨。他心中一沉，一股不祥的預感襲上心頭。

那身穿道袍的男子他是認識的，甚至整個開封城的百姓都知其大名——天師郭京。

據傳郭京身懷六丁六甲之術，可召喚六甲神兵。

明樞忠不敢怠慢，躬身行禮。他雖不信這六丁六甲之術，但是這數月以來郭京可是深受器重被封為天師，甚至朝廷將破敵之策全都壓在他身上。

郭京傲慢的擺了擺手。

“奉圣旨，我來接管禁軍及京城防務。”

明樞忠身子一驚，感覺天旋地轉，卻也不敢抗旨，只是低聲說了聲。

“是。”

“下令吧，開城門，準備迎戰，我將施法召喚六甲神兵，生擒完顏宗翰，完顏宗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