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安心中一寒，那一刻，她感受到周謙流露出的一瞬殺意，她毫不懷疑，如果有一天證實，她真的不是那個人，師父不會手下留情。

周謙望了望窗外，揚聲道，“狼王，請在周圍警戒?！?

“知道了?！遍T外傳來狼王的聲音，繼而是撲棱翅膀的聲音。

“你別介意，狼王對你下藥之事還耿耿于懷，所以不想見你?！敝苤t溫柔道。

但是這樣的溫柔，卻讓周安全身上下一陣冷顫，眼看著周謙在茅屋布置下一個禁聲陣法，這才緩緩道，“我想喚回的這個人，是我的妻子，她明媚，聰明，果斷，資質高，陣法造詣高，第一眼見她，我就無法自拔。”

周安苦笑一下，難怪師父說她們完全不一樣，師娘的優點在她身上全部相反，全是缺點，所以師父總露出那種失望的神色。

“我是參與殲滅魔教之戰后遇見了她，她雖然出身魔教，其實很善良?？删鸵驗樗悄Ы探讨鞯呐畠?，那些人認定她身上有九轉訣，不肯放過她，即使我們隱居綠盈山，他們還是找上門來?！?

“他們，就是范進川那些人？”周安問。

“就是他們，所以我不能放過他們！”周謙聞言，咬牙切齒情緒激動起來，好半天才恢復常態，“當日她腹中懷有我們的骨肉，卻被他們圍攻而死，連孩子都沒能保住，等我回去之時，母子已經雙雙殞命。我之所以留這些人這么多年，只不過因為我發現她死的時候可能用了九轉訣轉生，如果這樣，她的記憶就可能會封印在這些活人身上，他們只有活著，才能保留封印，不然，我豈能容他們逍遙這么久！”

周安張口結舌，圍攻一個孕婦，連未出生的孩子都不放過，這是人做的事么？難怪師父那么恨。虧得她原來還覺得譚伯雄這樣的人看起來大義凜然，不應該死。如果真的造下這等殺孽，那真是死有余辜。

“師父，師娘懷孕在身，你為什么會離開？既然你不在，又怎么知道是誰圍攻了她？”

“呵呵，這就要問我的好師父?！敝苤t突然陰森森地笑起來，“當日我雖然隱居，卻無時無刻不關心附近的動靜，早就發覺有人圖謀不軌，本想殲滅他們，最不濟悄悄離開。就在這個時候，我的好師父給我傳書，說愿意居中調停，化解恩怨。我怎么忍心自己的妻子孩子一輩子躲躲藏藏，既然能調停，我當然求之不得，再加上竹林外的禁制是我夫妻二人共同布置，固若金湯，他們再厲害，一時也難以攻破，便如約前往?？珊匏麄兙谷毁I通了她身邊一個婢女，這婢女和她從小一塊長大，她避難都不忘帶著此女，此女卻為一己之私背叛她，才讓陣法在我回來之前就失去效力。若不是這賤婢被她臨終反殺，我必要將此人千刀萬剮?！?

“師公?！币娭苤t冷冷看過來，周安連忙改口，“師父的師父一點都不念師徒之情么？”

“他一向重視門派聲譽，我和魔教妖女結合，本就讓他顏面無光，他只想找回面子，哪里還顧得上師徒情誼?！?

“師父……”周安突然聯系王瑤的話，“是出自南真門么？”

周謙扭頭看了看周安，點點頭，“你確實知道不少。”

“我?！敝馨不仡^看看床上安安靜靜的王瑤，她大概明白為什么說南真門叛徒殺害同道，只怕不是為了利益，而是為了復仇，不過這話她不敢問現在情緒不穩的周謙，“既然師父怨恨您的師父，為何要給他凌冰花延長壽命？”

“綠盈山之事后，我便易容改裝，不再出現，他不知道是出于愧疚還是什么，居然封山不出。既然如此，我倒希望他愧疚的時間長點，呵呵?！敝苤t低聲笑了兩聲，轉而又冷冷道，“沒有親手殺他，已經是我對他養育之恩最好的報答了?！?

“師父，你確定師娘用了九轉訣么？這不是魔教教主才能修煉的么？現任魔教教主似乎都不會，不然也不會到處抓我。”

“九轉訣，她本沒有練全，但是我見過白君欽用九轉訣后爆體而亡，她也是爆體而亡，尸骨無存，既然有一絲希望，我為何不試試。”周謙突然看著周安，又溫柔起來。

周安卻覺得不寒而栗，“師父以前不是說九轉訣要練血奴才能轉生，師娘她練有血奴么？”

“她……”周謙遲疑了一下，“她沒有。”

“那師父是如何讓師娘轉生，又如何肯定我就是師娘的轉世？”

“我自有我的辦法，你不要問了?！敝苤t似乎不想提及這個問題，聲音有些不耐煩。

“師父，我之前受那么重的傷，是因為你轉世的辦法么？”周安不想再逃避，大聲問道。

周謙愣了愣，嘆息道，“安兒，轉世的辦法，是我永遠不會說的秘密，即使你是她，我也不會告訴你。何況，九轉訣這樣的邪功，應該就我在我這里終止?！?

周安知道周謙既然這么說了，看來真的不會說出來。知道這些事，既解開了她多年的疑惑，卻又生出無盡的悲哀，她的存在，原來就是為了另一個人的復生做的準備，那她這些年活著的意義在哪里？她難道只是一個布娃娃，沒有那個靈魂，便是被人丟棄在一邊的垃圾么？

“師父，如果我不是師娘，而是白君欽呢？”

這句話出口，周安聽到周謙的呼吸明顯的一窒。

“其實那天，范進川已經認定我可能是師娘，可是后來，他又說不可能。他到底發現了什么事？是我用的魔教功法么？魔教長老當日見到我，一心認定我是白君欽，為什么從來不覺得我是師娘？師父，你知道的，對不對？”

這一次，周謙沉默了很久很久，“的確，你那日引死靈上身化為己用的功法，是九轉訣后幾層，本該由教主修煉的，冰兒她應該不會才是。九轉訣前幾層和魔教普通功法，無非是引死靈入陣，沒有后幾層功法就引死靈入體，可能會發瘋而死?！?

周安絕望地閉了閉眼，“而我沒有發瘋，這還不能說明我不是師娘么？說起來，早在虞溪山的時候，我就能引死靈入體，只是師父當時不在罷了?！?

“的確，你身上發生了太多我難以預料的事情，性格也和冰兒相去甚遠，可我心里知道，你不會是白君欽，除非你恢復白君欽的記憶，不然我不會死心?！?

“師父何必自欺欺人，參與圍剿白君欽的人恐怕比圍剿師娘的人更多，你卻不曾讓我去見見他們，不就是害怕我恢復白君欽的記憶么？”

“安兒?！敝苤t突然伸出手，想摸摸周安的臉，卻被她躲了開去，只有無奈地放下來，“我知道你現在心中一定既怨恨又絕望，卻不必說這樣的話激我。我認為你是她，和我使用的轉生手段有關系。你醒來的前幾年我也一度以為自己搞錯了，可是隨著你慢慢能使用魔教功法，我相信我沒錯，如果有什么我不了解的，也一定因為我還不夠了解她。”

“如果錯了呢？師父，你之前不肯明言，不就是一直在懷疑么？現在何必說得這么肯定，其實只是因為心中也沒有底氣吧？”

面對周安的挑釁，周謙半晌沒有說話，屋內頓時陷入一種難言的沉默。

過了很久很久，周謙才嘆息一聲，低低地道，“我已經沒有第二次機會了，如果真的錯了，我和她，還有你，就一起沉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