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的雨在林間蕩起霧氣來,被微微的風吹著走,頗有幾分神仙者騰云駕霧的架勢。
潼瑛不知道該不該將關小蘭的故事停下去,只是見著她低泣的模樣,到底有幾分讓人心疼。
潼瑛打理著頭發,看似隨性,實則已經思前想后大半晌了,那雨還打在屋檐上,又流到了石板上,濺起一陣水花。
潼瑛還是起身進了屋子,在梳妝臺前取了方帕在手上,又在走了出來。
關小蘭此時終于和關四嬸又擺談起了,瞧著潼瑛出來,她又沒了聲。
關四嬸知道關小蘭顧慮著,立馬冷著臉道:“你自己選的,現在得了難處,還怕自己人說上兩句呀!何況潼瑛不是長嘴舌的人,你大可不必擔心!”
關四嬸說的斬釘截鐵的,潼瑛倒也沒有說些什么,只是將那方帕遞給了關小蘭。
“二姊,下雨濕氣重,冷風急,莫讓淚淌著,仔細傷了臉!”潼瑛將方帕給了關小蘭,便又到剛剛的地方坐下了。
下雨的天氣里,就著冷風流過一場淚,那臉頰本就紅撲撲的,再被淚水淌著,第二日一起來便會有皸裂的感覺,讓臉頰顯得更是紅透了。
關小蘭的膚色本就不白,再被那紅色一擾,怕是成了猴屁股也說不準了。
關小蘭接過了方帕,那帕上繡著一對鴛鴦,針腳細膩綿密,倒是十分受看,她沒有多問,只念著自己家里的事情。
她看了一眼關四嬸,又就著方帕擦了剛剛落下的一滴眼淚。
“娘,黃正國說了,死也不會和我同房,我……”關小蘭才說出一句話來,眼淚又不爭氣的流下了。
“二姊,不哭,不哭!”關山在一旁看著跳動的火苗,關小蘭的淚水落了一滴在炭火盆里,他便順著淚水瞧了上來,看見關小蘭哭的那般模樣,趕緊出聲安慰著。
“大山,二姊過的苦,怎么能不哭呢?我不哭,又能做什么呢?嗚嗚……”關小蘭看著關山的安慰,情緒更加的悲傷,那哭聲更是大了起來,與敲打著石板的雨聲和著,讓人心煩。
“哭什么哭?哭哭啼啼的,別家人只當是我關家又在鬧事了,還不給我停下來!”關四嬸看著關小蘭那副樣子,心里更是生氣,拿起一旁的長火鉗敲打著火盆,然后將那火炭扒拉開來。
只見紅色的火苗裹著那些木炭,將本來黑色的木炭瞬間舔舐成火紅的樣子,周圍的溫度也不由的升高了一些。
關小蘭被那幾聲敲擊給怔住了,頓時收了哭音,仔細的坐在板凳上,定定的看著那火苗。
只聽關四嬸又發話了,“當初是你自己要死要活的嫁給黃家的,那黃正國本就是明確拒絕了你的,是你自己不聽的,現在你來叫苦,我能怎么辦呢?”
關四嬸念著自己三個女兒,大女兒踏實肯干,任勞任怨,可惜兒女不濟,沒有跟著她的福分;三女兒活潑可愛,聰明好動,但是性子太直,說話常常不過腦子;更不濟的就是這個二女兒,思慮甚多,還總是倔強的很,心里委屈不敢反抗,只有膽子來娘家告告狀。
當年黃家的大兒子要相親,說了十里八鄉的姑娘,可他看上的是一個城里的姑娘,人家卻是看不上他,關小蘭見了黃正國,便是死去活來的說要嫁給他。
最后她以死相逼,終于得到了黃家的肯定,可嫁過去五年了,她還沒能和黃正國同睡在一張床過,更不說能得個一兒半女了。
黃家人也是看著著急,催了三五十次,這幾年對她得態度也是冷眼冷語的。
關四嬸念著這些事情,心里就嘔氣。
她一輩子被男人給毀了,她的女兒還是有逃不過這場命運的。
她搖著頭,不知道該怎么和別人說這些事情,村里雖說民風質樸,可是到底是鄉里鄉親,一件事情說給一個人聽,第二天十里八里的人就都知道了,她是被弄怕了,這才什么事情都悶在心里。
關小蘭聽著關四嬸的話,那委屈的哭聲又加大了幾分,“娘,我就是發發氣,我在黃家,真的好累啊,他們都給我臉色看,還總是打我罵我!”
關小蘭說著,又撩起了衣袖,一道道傷痕出現在手臂上,卻像是打在關四嬸的心上。
關四嬸的眉毛已然皺到不能再皺,這才起身進屋拿了藥膏來,仔細小心的給關小蘭抹上了。
“娘,我要和黃正國分開,我情愿一個人老死在一處,也不想再在黃家待上一分鐘!”關小蘭說著氣話,又是淚水又是鼻涕,讓人看著難受。
關小蘭用那方帕在臉上一抹,整個人便豁然開來。
“反正都是一樣,黃正國三年五載的不著家,一著家就是對我打罵不已,我還不如就一個人過算了。”
關四嬸還在給關小蘭上著藥,聽著這話,頓時用著指尖朝著關小蘭手上的手臂上一打。
“你這個人怎么這么倔呢?真是越長大越不懂事了,這樣的胡話你還在說,你要是和黃家撇了關系,關家你也不用回了!”
關四嬸怒氣沖沖的說著,那雨幕里的天色暗沉,同關四嬸的臉色沒什么兩樣。
“娘,二姊只是一時氣話,你切莫當真了,若二姊真要這么做,當是不會回來同你商量的,你莫生氣了!”
潼瑛在一旁看著,關山也自動挪到離潼瑛近的地方來。
潼瑛自小喜歡和娘親呆在一起,從來不會像關四嬸和關小蘭這樣吵架,她太習慣和諧了,以至于這樣的場面,讓她無從適應。
關四嬸本想著再打上關小蘭幾巴掌的,聽著潼瑛的話,這才慢慢的收回了手。
“罷了,隨你,我這個老娘的話也只是耳旁風了,哪里讓你們聽得進去呢!”
關四嬸搖搖頭,也不想說這件事情了,整個人的狀態也越發的低迷起來。
若是當年她也這么倔強的離開關家,不知道她會是怎么樣一番的光景呢!
關小蘭這也忍了忍氣,本來是想著關四嬸可以安慰自己幾句的,卻是得來這么個結果。
那屋外的雨水還在不斷的落下,淅淅瀝瀝的聲音打在四周,一旁的小黃狗搖搖身上的水漬,終于還是蜷縮在石磨一旁了。
“快別吵了,我把土豆餅都做好了,快讓丫頭們端上桌,別餓壞了我的大山。”老夫人從廚房門口出來喚著,眼神更是慈祥的看去關山。
關四嬸只好起了身,將那還不算完全干的頭發,輕輕的盤了起來。
潼瑛倒是無所謂的,只是將坐著的板凳,拿進了屋子里,那方正的木桌上,已經有用中盆裝著的餅子了。
酥黃的餅面,可見不規則的土豆絲布在外層,也有一些枝椏伸出餅外,倒是酥脆至極。
大山也沒有等誰,進了屋子,便直接拿起了餅子來,一口咬下,酥軟結合,更有土豆的軟糯,夾雜在面餅中,他一邊吃著,一邊笑著。
“瑛娘,餅子,吃!”關山將剛剛咬過一口的餅子遞給潼瑛,十分歡喜的說著。
潼瑛看著那有一個彎月牙的餅子,有些猶豫。
“大山給你的,那是福氣,快接著吧!然后去把灶臺上的稀米粥端來吧!”老夫人在一旁看著兩人,見潼瑛遲疑著,于是連忙說道。
潼瑛只好伸手去接那餅子,可是關山卻并沒有松手。
“吃!”關山有些著急的說道。
潼瑛看著關山,心里不知道該是怎樣的心情。
關山雖傻,可是卻還是有欲望,不過此時表現在吃上,也許以后就是其他的物件了。
潼瑛看著關山不愿放開土豆餅的手,終于沒有再猶豫,直接轉身去了廚房。
關山看著潼瑛走了,頓時不高興了起來,努著嘴坐在板凳上,就要將那桌上的一盆餅子打翻來,幸虧被關四嬸及時發現了。
“大山?怎么又想打翻東西了啊?”關四嬸關切的問道。
關山卻還是一副不樂意的模樣,臉還別去一側,只盯著屋外的雨簾,滴滴嗒嗒的從屋檐順了下來。
“好大山,同娘說說吧!”關四嬸哄著關山。
“瑛娘,不吃!”關山將手上已經被吃過的餅子一下子扔在了地上,然后十分不開心的說道。
潼瑛端著盛著稀米粥的搪瓷盆,走到飯桌邊,聽著關山的話,心里卻是絲毫沒有波瀾。
“娘,你不是說你能慣著大山嗎?他剛剛看我沒吃他的餅子,他不開心了,你切莫多問了,一會兒他該是就好了!”
潼瑛這幾日摸著關山的脾性,越發的待他好,越發的在意他的感受,他便越發的折騰。
關四嬸聽著潼瑛的話,倒是沒什么想法,畢竟以前她也這樣對待過關山。
只是老夫人的面子卻是不能不看。
正想著,老夫人便在一旁,將拐杖在地上一拄,冷著臉朝著潼瑛說道:“潼瑛丫頭,你既然是嫁到了關家,可得懂關家的禮了,大山你得好好照顧著,別整天一張冷臉!”
潼瑛本來因著回門的事情就煩心,再聽著老夫人的一陣說教,心里到底不好受。
可她還沒有發作,便見關山已經朝著自己這邊來了。
“跟我走!”關山拉著潼瑛的手說道。
“大山,這吃飯了,你去哪兒啊?”老夫人看著關山要走開,立馬問道。
“你兇瑛娘,不理你了!”關山十分簡單的說道,然后拉著潼瑛便去了休息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