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天望向聲音來處。

雖然換了一身黃衣，但武天認得，來人正是昨天那吩咐車隊稍作停留，不要插手的紅衣漢子。

站在他的立場，兩不插手，明哲保身確實是最好的做法。但紅衣漢子終究是阻礙了自己追兇，武天對他也沒什么好印象。

青衣女子委屈地看著來人：“林叔，這家伙把我的黑風弄傷了……”

林姓漢子安撫她道：“不就是一點小傷？再說，這位少俠是為追蹤采花賊而借馬的，這個小姐也很清楚吧？”

“可……可這也不是他弄傷黑風的理由啊！”

林姓漢子沒有理她，轉向武天說道：“少俠，昨日之事，我們已經在那位姑娘身上聽聞了。少俠高義，為追蹤賊人不遠千里，我家馬兒能助少俠一臂之力，求之不得。賠罪的事，休要再提。”

雖然受害的黃衣女子一直處于昏迷，沒有見過武天的相貌。但僅從商隊中人的描述，也足以猜出事情的大概，替武天交代了追逐任征的緣由。

倒是個明事理的，武天心想。但這也不出武天預料，林姓漢子看來是商隊的真正話事人，而商人多行事圓滑，非不得已，絕不會得罪人。

武天還禮道：“雖說事出有因，但搶奪你家小姐的愛馬，保護不周令其受傷也是事實。若就此離去，在下于心不安。”

林姓漢子笑呵呵地道：“少俠多禮了。行俠仗義，何錯之有？若少俠堅持要賠罪的話，那就和我臨州丁家交個朋友，日后危難之時，互相幫助如何？”

這家伙，老奸巨猾啊……武天猜測林姓漢子是看上了自己的武藝。若他出言應下，日后丁家遇上什么強敵，他也不能袖手旁觀。

當然，這種口頭承諾約束力也不大，對不講誠信的無恥之徒而言，簡直就是有如放屁：有福固然同享，但大難臨頭之際……沒反插你一刀已經對得起你了。

但從武天為一個素不相識的女子，追兇千里，差點把命都賠在黑虎寨前的舉動看來，武天絕不是這種無恥之尤。

武天沉吟了一會，答道：“這個自是求之不得。”

丁家也不像惡人，結交一下應該沒有壞處。再說，自己很快就要離開臨州，游歷天下了。到時丁家有難，自己也說不得在哪個地方欣賞風景、品嘗美食呢！能否幫上忙也是難說。

“這真再好不過了。能和少俠結交，真是我丁家的福份。”林姓漢子滿臉堆歡，旋即拍了拍額頭道：“瞧我糊涂的，一直讓少俠站著，太也怠慢。若少俠沒有急事，我們坐下慢慢再說，暢談江湖見聞，豈不甚妙？”

武天知道他是要打聽自己的來歷，但剛巧自己也有不少江湖上的問題想要了解，欣然應允。

“大小姐，我們進內廳坐下再談吧。少俠游歷江湖，見識廣博，想必有不少奇人異事可以分享。”

青衣女子聽到“奇人異事”四字，頗為心動。畢竟她一直困于臨州幾城之地，無甚機會外出遠門，對天下各地的奇趣見聞，確實甚感興趣。

不過武天弄傷了自己的愛馬，雖說事出有因，又有林叔阻攔，不好跟他計較，心中終究是咽不下這口氣。要她放下身段，好言好語跟武天交談……

不可能！

她冷哼一聲，瞪了武天一眼，賭氣地道：“不用了，我看看黑風去。”

經過武天時，他故意把步伐踩得極為用力，踏踏有聲。轉過府門時，更是別過頭來，狠狠地睕了武天一眼。

林姓漢子無奈地道：“不好意思了，少俠。我家小姐年紀尚輕，有些無理取鬧了。”

“無妨。”武天搖搖手，示意自己并不在意。

進內廳分主賓坐下，林姓漢子得知武天尚未享用早飯，便設宴招待，邀請武天入席。武天也不推辭，一邊大快朵頤，一邊和林姓漢子閑談。

林姓漢子倒也沉得住氣，一句不問武天的出身來歷，反而示之以誠，簡單介紹了自己一行的身份，以及來山陰城的目的。

林姓漢子全名是林光第，如武天所料，他是丁家商隊的負責人，來到山陰城也是為了與此地商戶進行交易。由于山陰城的商賈和丁家來往甚密，丁家索性在此置辦了一間府第，讓商隊來此時，也有擺放貨物，暫時安居之所。

林光第不是丁家血脈，卻甚得丁家家主丁考良信任，視之為左膀右臂。主要是由于獨女丁湘云自幼送上青云宗學藝，而自身年事已高，也不便事事親力親為，只好將事情都交給林光第打理。因此，林光第可說是丁家商務上的掌權者。

至于青衣女子，便是丁家的獨生女丁湘云了。老來得女，丁考良對這個女兒極是寵愛，千依百順。甚至當丁湘云提出要學武時，丁考良雖然不舍得女兒，但見女兒執拗到底，最后還是忍痛將她送上了附近最有名的宗門青云宗學藝了。

“其實老爺本來是送小姐到附近的武館學武的，也方便她隨時回家，免得讓老爺掛心。”

林光第說起往事，唏噓不已：“不過臨州的武學風氣……不說勝州、神州等武者遍地、高手繁多的武學勝地，就連稍次的恒州、武州也是比不上，在我大華三十四州中，可說是敬陪未座了。武館的質量參差不齊，難以令人信服。”

“小姐她為人心高氣傲，哪里看得上這些小武館？偏要拜入那道門清修之地的青云宗……本來青云宗的核心武學不傳俗家第子，但小姐她天賦不俗，又有老爺從中斡旋，倒是讓小姐成功學得一身本事，藝成下山了。”

武天回想著昨天和丁湘云交手的場景，說道：“丁姑娘年紀輕輕已是后天中期之境，確實很不錯了。”

林光第聽他贊賞丁湘云，似乎也很開心，口中還是客套了一句：“哪里哪里？和少俠相比，還是差得遠了。對了，未知少俠昨日追蹤賊人，可有成功而回？”

武天明白林光第要開始套話了，反正不是什么機密，也沒有什么好隱暪的，坦然道：“未知林大叔可有聽過黑虎寨這個名字？”

“黑虎寨，算是山陰城附近實力不錯的山寨了。在淮北之地的十五間山寨中，也能排得上中游……莫非少俠昨日所追蹤的賊子，便是黑虎寨內的強盜？”

淮北是臨州以北，連山陰城在內共七座城鎮的統稱。而在這淮北之地中，能說得上名的共有十五間山寨，黑虎寨也是其中之一。

這種事以往許薇可沒有跟武天說過，可能是許薇久不出江湖，對此也不清楚……不對啊，每隔幾個月，許薇總會下山一陣子，長則三月，短則十幾日，對這種消息，應該也知之熟稔吧？

武天決定放下對不負責師父的埋怨。在未打得過許薇時，這種事還是先深埋心底，待得他日神功大成，到時新仇舊恨，一并清算。

武天點了點頭，說道：“確實如此，那個采花賊便是黑虎寨內的二當家，不過已斃于我手下了。”

林光第驚喜地道：“少俠果然了得。那個采花賊任征在山陰城內也是享負惡名，人人得而誅之。今日終于授首，若傳出去，山陰城上下，必對少俠你感恩戴德。”

接著他又皺了皺眉：“不過少俠你要小心，聽說黑虎寨四位當家義結金籣，情同手足。得知二弟死在少俠手下的話，必不會善罷甘休。”

得他好意提醒，武天對林光第的印象登時好了不少，說道：“林大叔不必擔心。昨日一戰，四位當家都已盡數身亡了。”

提起昨日的血戰，趙文德死前的情景立馬浮現在武天的腦海當中，心情登時差了不少。看著滿桌的美食，卻是沒有絲毫食欲。

武天說來輕描淡寫，但說出的話語，在林光第耳中并不啻于石破天驚。一個看上去不比自家小姐大上多少的少年，竟然以一人之力，殺死了黑虎寨四位當家？

光是趙文德一人，已有不亞于后天圓滿的實力。再加上任征、李工、高進三個在后天中期亦是不俗的高手……

難道這個少年是先天武者？

饒是他精明老練，城府甚深，臉上也不由露出了驚駭之色，忍不住懷疑道：“少俠所言當真？”

武天也不介意，旁人越驚訝越顯得自己的不凡，肯定地道：“這個自然，黑虎寨山頭上還能找到他們的尸體……就是不知還在不在。”

林光第見他說得言之鑿鑿，心中信了八成，對武天登時也高看不少。

恁管他是不是先天武者，這份戰績總是實打實的。加之如此年少，哪怕他現在未殝先天，以他表現出來的天資，要突破也只是幾年間的事情。

要知先天高手，在臨州這種武道未地，可說是獨霸一方了。似山陰城這種小鎮，幾十年都未必能出一個先天武者，足見先天之稀罕。

無意中結交如此強援，實是天降良機。

當下林光第說起話來更是小心翼翼，生怕不自覺間得罪眼前這個少年強者，同時也在暗暗尋思：雖然這少年看上去大方之極，似乎并不介意小姐的無禮……但總得找個機會讓他們解開誤會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