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十一月初一。

扶州，朱大人的府宅。

十月十六春花、秋月、何時了早晨匆匆地走出了朱府。

十一月初一晚上匆匆地返回了朱府。

去時匆匆，回時也匆匆。

這是朱大人交給他們的任務。

時間緊迫，任重而道遠。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

朱大人告訴他們不允許有失敗，失敗的結局就是以死謝罪。

春花、秋月、何時了是去做沒有把握的事，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而春花、秋月、何時了也是不負眾望。

春花、秋月、何時了出現的日子，好消息便來了。

春花、秋月、何時了將隨風撫琴人、潤物觀劍人的人頭扔在了朱大人的面前。

春花、秋月、何時了就是這樣的狂傲不羈，不可一世。

為了給他們接風洗塵，朱大人早就為春花、秋月、何時了備好了酒肉。

酒是陳釀的美酒，肉是大塊的熟肉。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同樣是人，每個人的命運卻迥然不同。

朱大人為他們準備的還有舞，紅珠的舞。

舞是《霓裳羽衣舞》，紅珠此時正在翩翩起舞。

《霓裳羽衣舞》，白居易都嘆為觀止，“千歌萬舞不可數，就中最愛霓裳舞！”

而金屋藏嬌，紅珠就是朱府藏的嬌。

紅珠不但人美，舞更美。

朱大人的愛好一是權，再就是女人。

沒有人能比朱大人更懂得權力和女人，連當今的扶州王也沒法和他比。

朱大人，官級從五品。

上品無寒門，朱大人是一個沒落的世族。

他的世族有的說在夕陽斜的烏衣巷口，有的說在野草花的朱雀橋邊。

他的身世已經無從考證。

所以說他的身世就是個謎。

而紅珠和紅珠的舞是女人中的極品。

漂亮的女人不能為一個男人擁有，因為這樣的女人每個男人都喜歡，是每個男人追逐的目標。

這樣的女人只能被男人觀賞，不能被一個男人占有。

所以自古紅顏多薄命。

一個男人若擁有這樣一個漂亮的女人，就得付出代價，慘痛的代價。

周幽王烽火戲諸侯，為了褒姒一笑。

吳三桂為了陳圓圓，慟哭六軍俱縞素，沖冠一怒為紅顏。

朱大人為了在銅雀臺得到紅珠，差點兒丟掉性命。

可是朱大人從來沒有因為這事后悔，只有刺激才令他更歡愉。

在朱府，有上賓的日子，才有紅珠和紅珠的舞。

燈紅酒綠。

燈是紅的，酒是綠的。

燈的紅和紅珠渾然一體，那就是一團火在燃燒，點燃了每個男人的欲望。

葡萄美酒是綠色的酒，那是葡萄青澀時摘取釀造而成的。

葡萄美酒夜光杯。

酒是葡萄酒，杯是夜光杯。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金風與玉露就是絕配。

朱大人似乎醉了。

醉翁之意不在酒。

因為他知道春花、秋月、何時了是三個粗獷的人，只有他自己醉了，春花、秋月、何時了才有更多的自由，才有更多的輕松。

朱大人似乎真醉了。

春花、秋月、何時了也就很放松。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朱大人醉醺醺地吟著南唐李后主的詞，隨后道，“你三人都是故國的勇士，來，喝酒！”

春花、秋月、何時了站立著放縱地喝。

葡萄美酒是用來品的，不是用來喝的。

而春花、秋月、何時了就是三個粗獷的人，他們從來不知道品字怎么寫。

結果，朱大人醉了，春花、秋月、何時了仿佛也醉了。

山外青山樓外樓，朱府歌舞幾時休？

葡萄酒喝光，紅珠舞畢。

“今晚除了紅珠，扶州城內的姑娘你們隨意享樂！”

春花、秋月、何時了聽了朱大人最后的一句話，高高興興地退了下去。

二

春花、秋月、何時了走出朱府尋歡的時候，朱大人就醒了，而且是完全清醒了。

真正喝醉了，不可能清醒得那么快。

那么答案只有一個，朱大人根本就沒有醉。

朱大人異常清醒，從來沒有過的清醒，瞬間恢復了以往的神態。

紅珠、葡萄酒、夜光杯都被撤下了。

因為朱大人要請的是四方先生和四圓先生。

四方先生和四圓先生雖然是他的仆人，但是朱大人從來沒有把他們當仆人看。

你尊重別人，別人才能尊重你。

朱大人明白這個道理，沒有人比他更明白這個道理。

凡是四方先生和四圓先生不喜歡的東西，朱大人絕對不會讓他們看到。

不久，四方先生和四圓先生就被朱大人請來了。

朱大人讓他們上座。

你尊重別人，別人才能尊重你。

四方先生和四圓先生也明白這個道理，所以還是坐在自己應該坐的位置上。

作為仆人，最重要的是知道自己的位置。

戰國四君子，齊國孟嘗君田文，楚國春申君黃歇，趙國平原君趙勝，魏國信陵君無忌。

朱大人門客八千，網羅天下名士，絕對不比當年的戰國四君子遜色。

四方先生和四圓先生是朱大人門客中最受器重和尊重的人。

四方先生和四圓先生三十歲剛出頭，除了個人能力卓越之外，他們知道自己在主人面前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更知道自己什么事應該知道，什么事不應該知道。

這就是朱大人最喜歡四方先生和四圓先生的原因之一。

朱大人一五一十地講述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因為水泛含龍殺了上官夜雨的左使者鼯鼠，所以上官夜雨想找機會替鼯鼠尋仇，不料佛教的五大明王圍殲水泛含龍，更為不可思議的是七葉一枝花的隨風撫琴人、潤物觀劍人幫助水泛含龍殺了五大明王，而朱大人為了討好上官夜雨，讓春花、秋月、何時了殺了隨風撫琴人、潤物觀劍人，敘述得很簡短，但是很明白，最后推心置腹地說：“我想聽聽二位的意見！”

雙足盡失的哥哥四圓先生先開了口：“大人，論人品、論能力，不知道你為什么會選擇上官夜雨，況且上官夜雨是八卦教的坤位教主，官匪勾結，隔墻有耳，沒有不透風的墻，朝廷早晚會知道的。”

朱大人似乎知道四圓先生會這樣問，他解釋道：“論人品，比起水泛含龍，上官夜雨一無是處，論個人能力，上官夜雨也許略遜一籌，但是上官夜雨畢竟是個八卦教的坤位教主，教眾濟濟，嘉慶十八年九月十五日上官夜雨協助林清率二百主力教眾從東華門、西華門攻入皇宮，此時嘉慶帝正在熱河狩獵，宮內頓時亂作一團，驚恐萬分，所幸皇子旻寧及時趕到，調來火器營軍，平息戰亂，否則后果將不堪設想了，所以他也是個人物，一個了不起的人物！”

因外傷致視物模糊的弟弟四方先生說：“大人，和沒有人品的人合作那是鋌而走險，與飲鴆止渴那是一回事！”

四方先生的憂慮就是朱大人的憂慮，朱大人嘆息道：“何嘗不是，但是欲成就扶州之王的霸業，我們還能怎么辦？”

朱大人本來可以好好做自己的從五品，可是他有他的王侯夢。

他的王侯夢就三個人知道，一個是他自己，剩下的兩個人就是四圓先生和四方先生。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這話到底是誰應該說的？

四圓先生雖然雙足盡失，但是他是四方先生的眼睛，也是朱大人的眼睛，“大人，上官夜雨和我們合作的條件是什么？”

“殺了水泛含龍！”朱大人說，“上官夜雨是個睚眥必報的人，所以水泛含龍必須死！”

“為了對付水泛含龍我們不知道要損失多少高手！”四圓先生嘆息道，“更何況他的身邊還有個九天！”

“九天？”朱大人不屑地說，“就是那個像個娘們的男人？”

“對，就是他！”四圓先生說，“我們費盡心機也沒有查到他的來歷，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可是九天就好像是天外飛仙，一點兒蹤跡也沒有！”

“神秘的九天！神秘的像個娘們的男人！”朱大人喃喃道，隨后問，“最近還有沒有神秘的人、神秘的事？”

“有！”四圓先生說。

“說來聽聽！”朱大人說。

“殺了隨風撫琴人、潤物觀劍人后，朱府門前就有個賣扇娘子在賣扇子！”四圓先生說。

“什么時候的事情？”朱大人問。

“春花、秋月、何時了回來的時候，賣扇娘子就來了！”四圓先生說，“她仿佛就是聞著味道來的。”

“大冬天的出來個賣扇子的，的確蹊蹺！”朱大人說，“都盯緊了，十一月十五那天的宴會絕不要出任何差錯！”

“其實那就是鴻門宴！”四方先生說，“請君入甕，大人，水泛含龍和九天能來嗎？”

“水泛含龍和九天的請柬已經發給他們了！”朱大人自信地說，“我相信他們一定會來！”

“大人為什么這么自信？”四方先生問。

“因為我告訴他們上官夜雨那天也會來！”朱大人意味深長地說。

“明白了！”四圓先生和四方先生異口同聲道，“那我們就回去準備十五那天宴會的事，大人早些歇息吧！”

三

眾人都退下去了。

深夜。

沒有燈。

沒有女人，沒有舞。

只有夜光杯，葡萄美酒。

朱大人自己在喝酒，大口地喝酒，因為他現在就想醉，而且醉得快一點兒。

因為他太孤獨了，也太累了。

歐陽修作《醉翁亭記》說，“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也。山水之樂，得之心而寓之酒也。”

而朱大人的醉又是為了什么？

別人誰也不知道。

外面寒風凜冽，白雪飄飛。

忘掉那些不如意吧！

因為：

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