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魔王梁家威沖出書屋門檻,迎面撞到一個人,像撞到了一堵墻壁,腦袋嗡地一聲,痛得他下意識的蹲了下來。
小家伙憤怒的抬起頭,喝問道:“你是誰?為什么撞我?”
楊麗竹呶著嘴,不滿道:“表哥,你又賴人了,明明是你撞了別人嘛。”
梁家威扭頭望著紅大氅女孩兒,“楊、麗、珠!我是不是你親表哥!怎么胳膊肘兒朝外拐?”
楊麗竹道:“先生說:不惟上,不惟親,只惟理。”
梁家威抬起頭,面前的這個人身材高大,相貌堂堂,他吸了一口氣,又仔細端詳一番,聰明的男童敏銳的覺察到這個英俊的外表下明明白白表露出的一副不正經,就提高的聲音道:“你撞了我,還不讓開?”
那人蹲下來,臉上漾出意外的驚喜,“你就是梁府的小少爺梁家威?”
梁家威還在氣頭上,吼道:“你是誰?為什么知道我?”
紅大氅小女孩兒笑著叫起來:“我想想?你是曹道長!”
梁家威怒道:“楊明珠,你怎么認識他?”
紅大氅小女孩兒得意的笑起來,潔白如雪的小臉上露出兩個小小的酒窩,她用食指輕撫彎彎上翹的嘴角,似乎在回想:“翠香樓,桃夭夭,對了,那個被翠香樓的老板娘桃夭夭追半條街的曹道長,就是你吧,你的事跡,全封古鎮的人都傳開了。”
曹國舊在聽到小女孩兒說到翠香樓桃夭夭時,臉上蕩起了溫暖的笑意,當聽到被桃夭夭追了半條街,年青道士也不生氣,而是溫和的說,“對,就是我,曹國舊曹道長,如假包換。”
紅大氅小女孩兒好奇的問,“曹道長,桃夭夭為什么追著你打?”
梁家威一拉紅大氅女孩兒的小手道,“麗竹,我娘說去翠香樓找桃夭夭的男人都不是好人,我們快走,別理這個人渣。”
年青道長見兩個孩子跑遠,才想起正事,“誒,梁家威,我這里有個好東西,你看看,是個寶貝呀!”
男孩兒拋出兩個字:“騙子!”
這孩子,這可是天大的機緣啊!年輕道長撓了撓頭,難道是我方法不對?
我是不是得找找梁聞天?梁聞天在京城當官,學富五車,應當是識貨的。再說了,我手里的這冊《玄天真經》,是山門修真的不二法門,集武修與道修與一身,我曹國舊作夢都想拿來修來呢,只不過這《玄天真經》好雖然好,但講究緣份,師叔祖要我幫他找到傳人,那就找吧。
年輕道長有些泄氣,原本以為最適合的人選是京兆主簿事的小兒子梁家威,出身官宦世家的少年,靈根必定不錯,沒想到這小子有眼不識金鑲玉,還罵我堂堂道修七境的大修士是騙子。幸好有一句叫什么來著?“童言無忌,對,童言無忌。”
要不要去找梁聞天?這對梁家來說,可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啊,想必他聽了之后,一定待我如上賓,好酒好肉那是少不了的,說不定還有丫環美婢揉肩捶腿呢。不過,要是碰到他那個三姨太,知道我去翠香樓找桃夭夭的事,會不會把我掃地出門?唉,想想都頭大。
就這樣失掉這個最有靈根的好坯子了?
曹國舊抓耳撓腮,理不出個頭緒。
“要是有師兄在就好了。他不單能告訴我怎么做,還能教我如何獲得桃夭夭的芳心呢。”
不過最后年輕道長還是找到安慰自己的理由了:不是我不給你機會,實乃豎子不可教也。
好,找下一個。
就這么的。
陽光有些曜眼,年輕道長曹國舊走下石頭臺階,正要加快步子,聽到有人在身后叫道:“曹道長留步。”
白松嚴寬袍大袖,白發飄飄,正站在延齋書屋的牌坊前,微笑的看著他。
“曹道長光臨敝舍,不進來坐坐嗎?”
曹國舊撓撓頭,“白夫子,有茶喝?那得坐坐。”
延齋書屋雖叫書屋,但并不遜色于普通的書院,寬大的青石牌坊雕琢著上古瑞獸,上書“學達性天”四個大字。前行五十步,兩扇朱漆大門半掩半閉,陽光灑落在院落里,給院內的磚石地面分割成了幾個大方塊。偶有鳥鳴,在暖冬的艷陽下分外清脆。
兩人分賓主坐定,白松嚴奉上釅茶,那是云霧山的特產,香味醇厚,入口輕滑。
白松嚴道:“曹道長,你來封古鎮有些時日了,要找的東西找到了嗎?”
年輕道長笑道:“白先生原來不單是教書育人,還是朝廷的諜子啊。”
白松嚴捋了捋胡須,解嘲道:“道長高看我了,我儒家先圣雖主張入世,但白某人并非趨炎附勢之人,再說了,如果要當諜子,也不會這么直接的發問吧。”
曹國舊嘿嘿笑道,“白先生比貧道說話還直截。”
白老夫子反問道:“道長還沒有告訴我,你為什么來到敞舍,卻未曾進門就不告而辭?”
曹國舊道:“貧道擔心打擾了白夫子的清修啊。”
白松嚴道:“看來你們道家標榜的真人真言也是看人下菜碟呀。”
曹國舊吸溜了一下嘴:“好茶!”
白松嚴繞了個彎,只是不愿意點透,而這個看似處事隨意的年輕道士,并不是封古鎮人形容的沒個正形,更何況他在封古鎮呆了這么多年,雖然封古鎮人諱談長陵坡,但白松嚴早已旁敲側擊了解了七七八八。
如果按市井傳言,這長陵坡形將崩坍,必將殃及封古鎮,昨天一個日魘,今天一個陰河幻象,早把私塾的學童家長嚇得不知如何是好了,沒有人請假,大家不約而同的不來上課,沒有學童上課,這延齋書屋還有開下去的必要嗎?
白松嚴留住曹國舊,是想請他幫個忙,沒想到這個看似隨和隨意的年輕道長,居然像泥鰍一樣滑。
“曹道長,雖然我不知道你在封古鎮的使命是什么,但我看得出,你也是為了封古鎮的百姓而來的,在下不揣冒昧,想請你幫個忙,不知道長肯不肯給老朽一個面子。”
曹國舊點點頭,“你別給我戴高帽子,我就是為自己而來的,捎帶幫師門辦點事,不過白老夫子那可是封古鎮的大儒,只要講出來,貧道一定辦到,當然,殺人放火除外。”
白松嚴朗聲笑道:“痛快!曹道長真是爽快人,牧兒,拿酒來,我要與曹道長不醉不休!”
原來在曹國舊與梁家威撞個滿懷的當口,魏牧從延齋書屋的角門進來了。
魏牧抱著滿滿一壇竹葉燒,放在案幾上,躬身施個禮,道:“道長好!”
年輕道長擺擺手,他最煩這些虛頭把腦的繁瑣禮儀了。
白松嚴打開酒壇的泥封,一股酒香味撲鼻而來。
白松嚴親自倒滿一大碗竹葉燒:
“曹道長,老朽所求之事,就是把我這徒兒魏牧帶出封古鎮。現在封古鎮周圍有朝廷重兵把守,只許進,不許出,對封古鎮的男丁,看管得嚴著呢,就連老朽這行將就木的人,也未必能順利出去。魏牧在魏家這一代,是惟一的男丁,老朽與他的父母有些交情,所以這件事還請道長能出手相助。”
曹國舊聞到酒味,就流了口水,端起酒碗一飲而盡,連聲道:“好說,好說,只要有酒,夫子的事就是小菜一碟。”
白松嚴道:“那老朽就代魏牧的父母和祖母謝過道長了!”
年輕道長也不客氣,抱起酒壇一飲而盡。
“這酒味,跟我的桃花醴相比也不遜色啊。”又問,“還有沒有?”
白松嚴一碗酒下肚,心情也放開了,“道長喜歡,老朽這里葉竹燒多的是!”
又讓魏牧抱來了一壇。
白松嚴開辦私塾那幾年,因懷念家鄉的竹葉燒,就在封古鎮就地取材,試著釀制了幾缸,沒想到酒味尚好,只是封古鎮這一帶水硬,釀出的竹葉燒沒有云霧山釀出的綿厚,但后勁十足,正常漢子三碗就可能被撂倒。
這回年輕道士并沒有開泥封,而是從袖里取出一個巴掌大的綠瑩瑩的酒葫蘆,打開竹塞,在那一大壇竹葉燒酒壇身上,不經意的被道士點出了個小洞,順著小洞,一股清冽的醇酒拋了個弧線,注入綠色酒葫蘆,一大壇十倍于酒葫蘆的酒被倒得罄凈,小小酒葫蘆卻還是一副沒有裝滿的樣子。
年輕道士笑道:“還有沒有?”
白松嚴又命魏牧去搬,如此裝了三壇,綠色酒葫蘆像是個無底洞,還是一副沒有裝滿的樣子。
又搬來十來壇,道士笑得合不攏嘴,這十幾大壇酒,夠喝一陣子了。
“夫子,心疼不?”
白松嚴當然心疼,老子辛辛苦苦釀了幾年的酒就這么被敗光了,但嘴上可不這么說,而是開懷大笑道:“道長這真是些微世界大乾坤啊!老朽佩服!”
年輕道長大大咧咧站起身,“走了哈,五天之后帶他出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