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小蠻只覺得自己恍恍惚惚，不知身處何地。
卻見沙守在自己身邊，笑吟吟道：“這位漂亮妹妹又是誰？”
我是小蠻啊。董小蠻張口，卻發現自己并沒有發出聲音。
“我與姑娘一見如故，叫一聲妹妹，以后更親近些。”沙守好像根本沒看見她，自言自語道。
“原來小蠻妹妹是神槍高足，幸會幸會。”
這些話，為何如此熟悉？董小蠻腦袋昏昏沉沉，不記得何時聽過，在哪聽過。神槍？那不是師父嗎？
這時眼前的沙守變了，變成了一個約五十歲的黑衣人，目光如炬，看向她的眼神充滿慈愛：“小蠻，玩得開心嗎？出去后都看了什么風景，見了哪些人？有沒有哪個不長眼的小子敢來騷擾你？”
師父真是的，人家都是怕閨女嫁不出去，他卻偏偏相反，我想出來玩玩，都求了他好久。有人騷擾我嗎？應該沒有吧。
“小蠻妹妹，你看這是我爹爹從京城帶回來的，據說是西域寶石，好看吧！你喜歡就送給你。”這是王永廷的聲音。
寶石很好看，可是我怎么能隨便拿世兄家這么貴重的東西？如果是沙大哥送我就好了。
“小蠻妹妹，你看我找到了什么？”只見沙守站在沙灘上，手上拿著一顆碩大的珍珠，在陽光下，烏黑發亮。
真好看！
“送你了。”
送我的？這珍珠不是在海邊找到的嗎？怎么一點海水的氣味都沒有？是了，應該是沙大哥那天看到小國公給我寶石，我雖然喜歡，卻推脫太貴重，他這才故意拿一顆這么好看的珍珠，說是沙灘上撿的。
傻哥哥，你送我，我才不會拒絕呢！
可是，為什么又到了海邊呢？記得我在海邊跟沙大哥切磋吧，還對他講了師父教我的不息勁，當年創出不息勁的前輩如果看到大海，會不會另有所悟？
“小蠻，你看這黃河生生不息，正如我教你的不息勁，但只是不息勁兩大精髓之一。你可知不息勁另一妙用？”神槍秦終南又說話了。
另一妙用？打坐、吞吐、呼吸，不息，呼吸綿延不絕，但也可以，不呼吸。修煉不息勁，內力的持續性天下少有能與之比肩的，但不息勁同樣也是一種絕世的斂息之法。董小蠻放緩了呼吸，腦袋好像沒那么沉了。
“小蠻，你好點了？”沙守問道。
我怎么了？我不夠好嗎？為什么沙大哥不叫我妹妹了？
“小蠻，小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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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小蠻的傷很重，皮肉傷還好，公孫蘿的船上不缺金瘡藥之類的療傷藥，但解毒卻難。
侯平說的沒錯，這毒異常難解，沙守隨身攜帶的玉靈散，一般的毒性都能化解，但董小蠻身中的卻是特制的毒藥，靠玉靈散只能暫時壓制，不能根除毒性。
好在當時董小蠻果斷拔箭，身體中才沒有殘留太多毒液，但即便如此，毒性也已經蔓延開，董小蠻嘴唇發紫，全身發燙，如果不是內力深厚，恐怕早就一命嗚呼。
幾人中，胡陽羽略通醫術，但也只能從船隊儲存的藥品中找出幾種較為平和的解毒藥，配合玉靈散壓制毒性，再也無能為力。畢竟中毒不像皮肉傷，如果沒有對癥的良方，誰也不敢胡亂用藥。
“非常不妙，她現在脈象雜亂，意識又不清醒，老朽無能，這樣下去，恐怕撐不過一天啊。”胡陽羽畢竟不是醫師，再次為董小蠻把脈后，只能向沙守等人搖搖頭。
王永廷目光呆滯，好像失了魂，公孫蘿已經在默默地抹眼淚。沙守定了定神，問道：“胡老的意思是，如果小蠻能醒過來，情況會好一些？”
“如果她清醒，也許能靠著運轉真氣多撐一天。董姑娘雖然內力深厚，但現在她體內真氣無人引導，只會被毒性慢慢殘蝕。”
“沙守你不是高手嗎？你快去幫她疏導真氣啊。”王永廷突然喊道。
沙守搖搖頭，沒說話。
梁韻兒小聲對王永廷說：“小蠻姑娘現在昏迷，如果沙公子直接向她體內輸入真氣，恐怕適得其反。你可能聽人說過內力拔毒，但那需要兩人配合，或者一人內力之深厚，遠勝于另一人，又或者兩人內功同源。如果是神槍前輩在這里，便可以直接使用此法。”
王永廷神色黯淡，也不顧梁韻兒關切的目光，抱頭蹲了下去。
沙守沉思片刻，走到床邊坐下，伸手捋了捋董小蠻的頭發，說道：“小蠻，小蠻。”竟是想叫醒她。
或許也只有先把她叫醒了。
沙守一邊按壓著董小蠻頭頂的穴位，一邊叫著她的名字，卻又不敢用力，也不敢放大聲。
“小蠻，都說過我帶你看過海之后，還要去江南看一看，你可不能忘了。阿蘿家的狍子肉，咱們還沒去吃呢。你趕緊醒過來，還有很多事沒做呢。”
“小蠻，你為什么要替我擋那一箭？你怎么這么傻？他們的目標是我，你躲開了，就不會有事，憑你的功夫，也能跟他們打斗一場。你不是還想著在大海上有所突破嗎？”
“小蠻，讓你受這苦，我回頭怎么跟何大哥交代？怎么跟你師父交代？你要出了事，神槍前輩非殺了我不可。”
“我又怎么跟自己交代呢？”沙守輕聲說出這句話。
“小蠻，小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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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沙大哥。”董小蠻發現這次自己能說出話了。師父沒了，沙灘沒了，只有沙守在床前不斷地喊著她的名字。
沙守長舒一口氣：“小蠻，你終于醒了。”他發現董小蠻的呼吸沒那么亂了，呼吸的頻率很低，但是很平緩、穩重。
周圍幾人圍過來，胡陽羽伸手搭在董小蠻手腕，片刻后說道：“脈象好了很多，現在雖然毒性未祛，但身上已經不再發燒，看來是之前的藥物起作用了。最重要的還是董姑娘自己，竟然能在昏迷中運轉內功，才使得病情沒有惡化。”
沙守心中一動，別人不清楚，他卻是猜到了一些。不息勁，原來還有如此妙用。
眾人總算能夠緩一緩，公孫蘿問金無煥：“安排下去了嗎？”
金無煥回道：“已經讓護衛船中的一艘先行前往遼東，去家中請老爺尋找解毒之物。我們的船隊也會加快速度，但也需要至少一天的時間，順利的話，明天晚上就能到盤山城。”
“一定要快。”在自家船上出了事，公孫蘿覺得很是愧疚。
胡陽羽說道：“大家都出去，讓董姑娘好好歇一歇吧。小姐，最好留個人在這里照顧董姑娘，先喂她吃些東西。”
沙守感覺到董小蠻拉了拉自己的衣袖，便說道：“阿蘿，讓人送一碗粥來，我在這陪陪小蠻。”
沒有人多說什么，即便是王永廷也只是張了張嘴，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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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蠻，喝口粥。”沙守端著一碗小米粥，一口一口喂著董小蠻。
董小蠻蒼白的臉上好像浮出了一絲紅暈。
“感覺如何？”
“還好。”董小蠻感覺到自己的生機正在流逝，但她不想讓沙守過于擔心，她哪知道在她昏迷時，眾人早就知曉她的身體狀況。
沙守也不說破，只是默默地喂董小蠻喝完一碗粥。
“沙大哥，你往這邊坐，我想靠著你。”
這種時候，沙守自然不會推脫，他坐到床頭，讓董小蠻輕輕靠在他的肩上。
“沙大哥，我剛才夢見你了。”
“是嗎？夢見我做什么了？”
“夢到我們在酒樓初相識，夢到我們在海邊切磋，還夢到那天你送我的大珍珠。”
“那顆珍珠你喜歡嗎？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在沙灘撿到的。”
“騙人，我又不傻。”
“你看出來了啊。”
“嗯……”董小蠻頓了頓，輕聲說道：“不管是你撿的還是買的，我都喜歡。”
“也不是買的，那天皇上不是送了我一些金銀珠寶，大部分被我換成了銀票和金葉子，剩了幾樣比較稀罕的，就留在身上了。你要喜歡，都送給你。”
“還是你留著吧，給我也不一定用得上，又不能治病解毒。沙大哥，我這身子，怕是沒救了吧。”
“傻妹妹，千萬別這么想。”沙守抓著董小蠻的手一緊：“我問過阿蘿，我們明天下午就能上岸，趕得快一些，夜里能到盤山城，到了公孫家的地盤，還怕治不好？”
“可是我怕我撐不到那時候。”
“別多想，你內功底子好，怕什么？你自己千萬別泄氣，我們還要到遼東好好玩呢，以后還有很多沒做的事等著我們呢。”
“我們，有以后？”女孩的心思敏感，董小蠻睜大了眼睛，看著沙守，想來是想到了別的事。
“我們，當然有以后。”沙守帶著溫柔的笑容，說道：“等你傷好了，我們去不光要去江南，還要去京城，去看看稷下書院，看看老國公與老夫人當年相識的地方。你要是想到宮里見皇上，我也帶你去。”
董小蠻“噗嗤”笑了：“皇上哪是你想見就能見的？就算你們有同門情誼，也不能帶著我這樣一個外人啊。”
“我把你帶身邊，他就不會把你當外人。”
董小蠻心里一蕩，身子軟下來，躺在了沙守懷里。
“沙大哥。”
“嗯？”
“我累了。”
“睡吧，我在這陪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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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微微亮，沙守等人從董小蠻屋里走出來。
“胡老，小蠻情況如何？”
“脈象虛弱，但好在她內功精妙，加之藥物輔助，還能撐一撐，就看到時候大夫怎么說吧。”
公孫蘿忙說道：“沙大哥放心，我家里就有醫師，昨天也派人先回家中，我爹肯定會找最好的大夫來給小蠻姐姐療傷。遼東別的不多，藥材遍地都是，我家里還放著不少珍稀的藥材，定不會讓小蠻姐姐失望。”
“那就先謝過阿蘿了。”沙守雖然這么說，心里卻也焦急，董小蠻這樣的毒性，如果沒有杏林高手來醫治，即便是保住了性命，也可能會落下病根。這時候沙守有些后悔當初為何沒有跟老頭子多學一些，易連山精通道藏，對于道家各種分支都有涉獵，雖然更偏向奇門遁甲，但也略懂岐黃之術。沙守當年練習無妄劍和遁一步，奇門陣法倒是學了不少，卻對醫術不甚感興趣，除了認穴點穴，其他沒有多學，只在后來做殺手時自學過一些簡單的解毒手段。易連山本人也不是醫道圣手，見沙守沒興趣，也就沒有多教。
“小蠻姐姐在我船上受的傷，還是我家護衛所傷，是我公孫家用人不明，無論如何我都要給你們一個交代。”
“那刺客是沖我來的，我也有責任。”
“沙大哥，謝謝！”公孫蘿頓了一下，繼續說道：“不是謝你沒有因為此事怨恨我們，而是謝你的信任，我一直擔心你會懷疑公孫家與刺客有勾結。”
“我一開始確有懷疑，甚至還懷疑你們跟王家一起做局。”沙守沒有否認：“但是細細想來，這不太可能。一來不管是公孫家還是王家，我想不出你們殺我的理由；二來我現在也算是有人關照的，如果死在你船上，在場的所有人都會被牽連，為了殺我，讓未來的齊國公和遼東財神跟著賠進去，若真是你們做的，那豈不是大昏招？”
“沙大哥能想明白就好，我是怕你關心則亂。”
“謝謝阿蘿，不必為我多慮。我先去吃些早點，等會兒還要回來照看小蠻。”
“那就不打擾沙大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