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之后依然沒人說話，朱由檢不耐煩了：“霍維華，你乃兵部右侍郎署部事，你來說?！?

霍維華看了半天也沒底，讓他夸夸其談可以，這么擺開陣仗實際操作可不是強項。

硬著頭皮出列道：“臣以為當從關門派遣援兵，內外夾擊之下北虜必潰?！?

朱由檢冷笑：“寧錦大捷剛剛過去數月，那時候怎么沒見霍侍郎說內外夾擊之事呢？”

霍維華期期艾艾的道：“臣……，臣本非知軍之人，讓陛下失望了。

何況彼時關外有袁督師坐鎮，其膽識、智謀過人，也用不到臣出謀劃策。”

“霍維華，你是在指責皇兄識人不明、用人不當嗎？”朱由檢冷冷的道。

“臣不敢。”霍維華記起一事，當即冒出了冷汗。

這事剛剛過去沒幾個月。

今年五月寧錦大捷，所有督、鎮的大小官員都官升兩級、蔭官一子。

唯獨圓嘟嘟只升了一級，也沒有蔭官，公開理由是其私下與辮子議和，私下理由多了個畏敵不救錦州。

結果霍維華蹦出來為圓嘟嘟喊不平，并要求用他的蔭官換取給圓嘟嘟升一級，拿給他升的一級換取給圓嘟嘟再升一級。

天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當即下旨申飭‘袁崇煥談款一節所誤不小，朕不加譴責尚著敘賚……，霍維華何得移蔭市德，好生不諳事體?！?

現在霍維華再次吹捧圓嘟嘟，這不是在打天啟的臉嗎！

“退下?！敝煊蓹z怒喝。

很明顯，這廝是遼餉集團的一員，否則也干不出這等荒唐事。

不過暫時沒有證據，也不是時候，先留著他當豬養著好了。

——

“臣亦不知兵，只能在大略上談論。”崔呈秀出列道：“臣敢問陛下，若是寧遠守不住，山海關就能守住了嗎？”

估計下一個就會點他這個兵部尚書的名，干脆主動出來說幾句吧。

這戰事是不能糾纏了，從大略方針談起。

“若是孤懸關外的寧遠能守住，近在咫尺的山海關自然也能守住。”

“那又何必多此一舉？”崔呈秀不以為然。

“因為銀子。”朱由檢冷笑道：“從津門運糧至寧遠，每石運費二錢多，不光朝廷付不起，朕也付不起。”

黃立極道：“臣以為不妥。

我軍若退至關門，焉知北虜不會得寸進尺，繼續向西占領遼西？

彼時北虜更靠近關內，對關內的威脅只會更大。

何況我軍退守之后，關門要不要修？薊鎮、昌鎮沿邊墻、堡、墩、臺要不要修？

節省銀子又從何談起？”

辮子西進根本不用擔心，歷史上直到明亡之前，辮子也沒進占到錦州一線，不過這話卻沒法說。

“朕問黃閣老，這些年來三岔河以西至錦州一帶荒野數百里，北虜可曾進占了一城一堡？

以北虜區區數十萬人口，占領現有的地方都嫌太少，談何占據遼西？

退守之后朕會專心編練禁軍，絕不會再處處修繕了。”

諸大臣早已猜到這一點。

如果是編練些邊軍、京營的，沒準反對聲就沒這么大了，可編練皇帝親自盯著的禁軍，大伙還能撈到什么？

黃立極搖頭：“若是退守關門又不修繕諸邊，則從關門到昌鎮須處處增兵以防北虜繞道，耗費的糧餉豈不是不減反增？”

朱由檢一時語塞。

這不好說了，雖然歷史上是有了寧錦也沒影響辮子繞道破關，可此時并沒有發生??！

想了想，朱由檢問道：“朕問黃閣老，如果不退就不須防備北虜繞道了嗎？”

“這……。”黃立極亦是語塞。

“臣以為，即使退守山海關并且守得住，朝廷也斷然沒有坐視失去遼東的道理，以后必定要重新進兵收復失地的。

到那時出關還要重新進占寧遠、錦州再次修筑城池，此時的退守豈不是多此一舉？”

“此一時彼一時?！敝煊蓹z搖頭：“兵無常勢，水無常形，若是能編練出精兵，情況當然不一樣?！?

核心還是兵，沒有敢野戰、能野戰的兵，不管堡壘修到哪里都只會給人圍點打援。

這道理其實朝廷中人大都明白，只是一是沉疴已久，二是事關利益，卻是從沒人提起的。

黃立極考慮半響，決定不再與皇帝糾纏：“本官亦知道王尚書的八里重城之議，本官只問你，如果沒修好重城就退守關門，你能保證守住嗎？”

王在晉苦笑，終究是躲不過去：“下官以為若無重城，關門著實有些風險?！?

黃立極滿意的一笑，道：“按照計劃修重城需銀百萬兩之多，臣敢問陛下錢從何來？”

所謂修重城，是因為山海關與錦州一樣，在地形方面有些缺陷。

錦州地處小凌河和大凌河之間，由寧遠至錦州時又必須經過塔山、松山、杏山才能到小凌河，如果任何一處被制約，那錦州就和后方斷絕聯系了。

這也是王之臣、閻鳴泰堅決放棄錦州的原因。

而山海關地形形似鍋底，前面蠻有些山地是高于關城的，因此王在晉建議在八里鋪再修建一道關城，將制高點都囊括在城墻內。

如此，戰事一來則內關緊閉，外關陷于絕地，將士自然會拼死一搏。

設想是好的，可惜大明的官軍陷于絕地時，通常會選擇投降而不是死斗。

——

朱由檢沉默半響。

其實，辮子在收拾完蒙古之前不會入侵，這時間足夠他編練一支軍隊了，可這種跳大神似的話卻是不能說的。

終究是退不得，群臣反對、王在晉滑頭不想擔責，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王在晉以兵部尚書加右副都御史任薊遼督師，清裁老弱、梳理空額、修整軍備。

關外到寧遠城為止，進占錦州之事再也休提。

四萬班軍發回原籍屯田，寧遠若有損壞由清汰下的老弱修繕。

寧遠城之外，北邊保留連山驛城、塔山中左所城，關門到寧遠保留曹莊驛城、東關驛城、中右所城，其余墩臺能用則用，不能用就放棄?！?

山海關至寧遠區區二百里，大小墩臺三十余座，所起的作用除了勞民傷財之外，也就是供辮子拆著玩了。

“陛下不可。

墩臺除了邊軍屯田外，亦有警戒敵情之用，全部放棄之后關外之兵無異于聾瞎之人?！贝蕹市氵@次可沒什么私心，是真覺得撤不得。

“軍中夜不收是作何用處？

這兩年連續兩戰，墩臺又起到什么作用了？”

“陛下……。”崔呈秀很想說軍中夜不收其實是不堪用的。

朱由檢打斷他的話：“廣撒夜不收就能做到的事，卻要朕花費大筆錢糧去修筑墩臺，如果有用也就罷了，偏偏都是一無用處。”

見又有大臣出列，朱由檢沒給他們開口的機會：“此事由朕獨斷，諸位大臣勿再多說，都退下?！?

“陛下……?！?

“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