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面閑逛了一會兒,看天色漸暗,找地方隨便吃了些東西之后就回館舍了。剛一進館舍大門,就聽從樓上傳來一陣悠揚低沉的琴聲。待二人到了樓上,途徑之前那俊美青年的房間時,發現其房門竟然開著。
而那青年正盤膝而坐,身前擺著一架古香古色的七弦琴,如女人般修長白皙的手指在琴弦上拂過,便發出悅耳的天籟之音。手法自然嫻熟,如行云流水一般,音準節奏無可挑剔,這般琴藝,比之前教自己彈琴的鄒氏只高不低。
蕭筱一時聽得入神,便在門口停了下來。待最后一個音落下,青年將手緩緩放下,扭頭對門外的蕭筱二人道:“這位小姐看似也懂得音律,若不嫌棄,不防進屋一坐。”聲音溫和輕柔,卻不失清朗,讓人聽了很是舒服。
蕭筱聞言,不由自主地向前邁了一步,卻被紫伊拉住。扭頭看了紫伊一眼,微笑著搖搖頭,示意她不用緊張,便緩步進了青年的房間。紫伊見狀,也只得跟著走了進去。見蕭筱這般爽快地走了進來,青年臉上也閃過一抹驚訝,隨即面帶微笑地站起身來,從容俯身拱手道:“在下周瑜,字公瑾,敢問小姐芳名?”
雖然心中已經猜到一些,但真正聽到周瑜自曝身份后,蕭筱心中還是忍不住一陣激動。這可是江東未來的大都督,聞名天下的帥才,一把火燒的曹操狼狽不堪的周瑜周公瑾。難怪方才出門見到他時,自己腦海中突然就莫名閃過一句古詩詞: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
不可否認諸葛亮的驚世才能,但后世的《三國演義》中,作者卻將諸葛亮過度神話。歷史中,赤壁之戰的最大功臣,其實是周瑜。從巧設苦肉計,再使反間計,再到真正指揮全場作戰,都是由周瑜全權指揮調度。而且,直接參與戰斗的,多半都是江東士卒,劉備軍只有少數兵力參與其中,因為當時,劉備一共就沒多少家底。
“小女子姓蕭名筱,字若伊,見過周公子。”蕭筱也對周瑜欠身施了一禮,“蕭小姐請坐。”周瑜伸手示意蕭筱坐下后又道:“方才見蕭小姐聽得如此專注,想來也是懂音律之人,不妨就此彈上一曲,與在下交流學習一番。”
蕭筱聞言,客氣道:“周公子莫要取笑小女子了,當世誰人不知周公子琴藝冠絕天下,素有‘曲有誤,周郎顧’的美譽,小女子怎能與周公子相提并論呢?”“曲有誤,周郎顧?”不光紫伊聽完有些驚愕,便是周瑜也同樣一臉茫然道:“在下怎么從未聽過,不知蕭小姐從何人口中聽到過此言?”
這些輪到蕭筱驚訝了,她明明記得歷史上確實有這說法的,怎么周瑜本人能不知道呢?就算是謙虛,最多也就是說幾句客氣話而已,不應該否認才是。蕭筱卻是不知道,周瑜原本就是廬江人,與當時的破虜將軍孫堅之子孫策同年出生。
而孫策年少有名,周瑜因仰慕其名,便前去拜訪,兩人一見如故,便結為異姓兄弟。初平元年,孫堅前往洛陽討伐董卓,周瑜便建議孫策將其家人移居至廬江舒縣,并讓出自家大院供孫家居住。只不過,第二年孫堅死后,孫策便又帶家人搬離了廬江。
興平二年,孫策在江東發展迅速,率軍至歷陽后,想要東渡長江。于是便寫信給周瑜,請他前來輔助自己,當時周瑜正在丹陽探望其從父,也就是丹陽太守周尚。收到孫策的信后,周瑜當下率兵親自迎接孫策,并予以大力支持。后來,孫策部隊發展愈加壯大,便自己親率大軍攻取吳郡、會稽郡等地,讓周瑜率兵鎮守丹陽。
后來,袁術讓其堂弟袁胤取代了周尚丹陽太守的職位,周瑜便隨周尚到了壽春。直至近日,袁術才發現周瑜是個有才之人,便想收他為己用。以周瑜的才智,自然能看出,袁術冒然稱帝,最終是不會有好結果的。
所以,他便只請求到廬江南邊的居巢縣做縣長,并欲找機會去江東與孫策匯合。袁術同意了他的請求,周瑜便帶著少許護衛,南下赴任了。今日途徑廬江縣城,見天色漸晚,便決定在此留宿一晚,明日再行,卻恰巧遇到了蕭筱。
至于后世所流傳的“曲有誤,周郎顧”一說,其實是他后來到了江東之后,才從江東一帶流傳開來的贊美之言。眼下周瑜卻還未到江東去,自然不會聽說過有此傳言。而蕭筱也并不了解其中詳情,只是隨口稱贊一句,卻不想竟自擺烏龍,鬧出了笑話。
“咳咳!”意識到自己可能是提前說漏嘴了,蕭筱趕忙輕咳兩聲,以掩飾內心的尷尬,隨即道:“此話我也是聽別人說的,今日見周公子琴藝高超,便以為周公子便是傳言中的周郎,讓周公子見笑了。”
聽她這么說,周瑜只是笑了笑道:“若真有另外一個跟在下同姓又精通音律之人,在下倒真想有機會與之結識一下。”蕭筱聞言只能笑而不語,周瑜看出其窘狀,便岔開話題問道:“敢問蕭小姐來廬江做什么?”
蕭筱回答道:“我二人自許都出來到襄陽探親,如今要回去了,便想著沿途邊走邊游玩一番。原本打算從豫州繞行一下再回許都,誰知,前幾日到了豫州境內,卻發現很是不安全,我二人兩個弱女子,不敢孤身前往,便又返回廬江,尋求其他路徑再回許都。”
待蕭筱說完,周瑜點點頭又問:“那蕭小姐可曾尋得其他回去的路徑?”蕭筱便將三日后隨商隊一同出發的事告訴了周瑜。周瑜聞言,眉頭微皺,看了看蕭筱二人,沉吟了一下道:“你們兩個女子孤身在外,還是要小心得好,如今天下大亂,人心叵測,那商隊的人是否靠得住?若是他們在深山之中起了歹意,你們兩個弱女子如何應付得了?”
聽完周瑜這番話,蕭筱二人皆是一陣感動。這個問題她自然也想過,只是蕭筱覺得,這個世界上畢竟還是好人多,應該不會出什么意外。而且,就算真如周瑜所言,那些商人若是對她二人心生歹意,不是還有紫伊嗎。周瑜不知道,蕭筱卻見識過她的兇悍,應付幾個商人,完全不是什么難事。
正要開口,不料周瑜卻是搶先一步說道:“能在此認識蕭小姐,也算是緣分,在下既已知曉你二人的處境,便不可不管,來人!”隨著周瑜的一聲輕喝,隔壁廂房立刻傳來開門的聲音,隨即進來兩個侍衛道:“大人有何吩咐。”蕭筱二人被突然出現的侍衛嚇了一跳,一時不知周瑜是何用意。
周瑜對著兩個侍衛正色道:“你們二人暫且留在此地,保護好這兩位小姐,待將她們安全送至許都后,再自行回居巢找我復命。”“屬下遵命。”兩個侍衛齊聲應道,周瑜點點頭,一揮手道:“下去吧!”兩個侍衛便領命退下。
周瑜看了看有些驚愣的蕭筱二人,輕聲笑道:“蕭小姐請放心,這些都是在下的家仆,忠誠方面絕對沒問題,有他二人隨汝等同行,路上定可安全許多。”沒想到,初次見面,周瑜便如此仗義地派自己的護衛保護二人安全,這讓蕭筱對周瑜的好感度極速攀升。
在此之前,她對周瑜的印象,一直停留在《三國演義》中,那個英俊瀟灑,才華橫溢,卻心胸狹隘,最后被諸葛亮活活氣死的美男子身上。沒想到眼前這個真實的周瑜,竟是這般坦蕩正義之人。這讓蕭筱開始懷疑,自己所看《三國演義》中的周瑜,是否被作者抹黑過了。
見蕭筱不說話,周瑜有些疑惑道:“怎么,蕭小姐對在下也不放心?”蕭筱回過神來,忙道:“不敢,周公子如此大義相助,小女子自當感激不盡,怎還敢對公子有所懷疑,只是得公子如此厚待,受寵若驚,一時有些失神,還望公子見諒。”
周瑜聞言,呵呵一笑道:“蕭小姐不必客氣,相見既是有緣,再說,二位小姐如此美艷動人,在下怎能忍心看二位小姐身犯險境呢!”贊美的話誰都愛聽,尤其是從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周瑜周公瑾口中說出來,那便更是讓蕭筱又喜又羞。
不由嬌羞道:“周公子過獎了,像公子這般才貌雙全,慷慨仗義之人,才是世間英豪,日后定會有一番大作為,建立不世之功。”周瑜聞言,爽朗一笑道:“在下也正有此抱負,那便借蕭小姐吉言,待日后立下戰功,有機會便親自去許都尋小姐,當面感謝蕭小姐。”
又與周瑜閑聊幾句,見天色已晚,蕭筱便道:“天色不早了,周公子明日還要趕路,小女子便不多打擾了,公子早些休息吧!”周瑜也不強留,道:“如此,那二位小姐也回屋早些歇息吧!日后有機會再見,定要與小姐切磋交流一番琴藝。”待蕭筱二人離開房間,周瑜臉上露出一絲玩味的笑容,喃喃道:“倒是個有趣的女子。”
第二天一早,蕭筱剛起床,便聽到外面有人在敲門。雖還未來得及整理好儀容,蕭筱便也讓紫伊將房門打開,只見周瑜已經穿戴整齊,站在門口。見蕭筱方才起床,周瑜微微低下頭,回避了一下目光,道:“二位小姐,在下要出發了,兩個下屬就在隔壁廂房待命,我已交代好他們,一切聽從蕭小姐調遣,有事可隨時召喚他們。”
蕭筱聞言輕聲道:“小女子多謝周公子大恩,公子一路保重。”周瑜也道:“二位小姐也多保重,咱們后會有期。”言罷,便帶著剩余的護衛下了樓,繼續出發去居巢了。蕭筱在樓上,目送周瑜他們出了館舍之后,這才回屋去,洗漱整理一番,便帶著紫伊來到那兩個,周瑜安排保護她們的護衛房門前。
聽到敲門聲,房門很快打開,開門的護衛一見是蕭筱二人,忙閃過身子讓其進屋,并行禮道:“見過二位小姐。”蕭筱忙道:“兩位大哥不必多禮,日后幾天,還要勞煩兩位大哥費心照顧,這些錢請二位大哥收下,買些必須之物。”進屋后,蕭筱將一個沉甸甸的錢袋遞給那開門的護衛。
護衛見狀,忙抱拳道:“小姐客氣了,屬下是奉大人之命行事,乃分內之舉,實不敢收,還請小姐收回吧!”蕭筱又道:“此行路途漫長,路上總是要用到錢的,二位大哥便收下吧!”那護衛依舊恭聲道:“大人離開前,已給屬下二人留下來回的資費,并叮囑屬下二人,絕不可收取小姐的恩惠,故請小姐不要再為難屬下。”
聽他如此說,蕭筱只能作罷,同時心中對周瑜的為人更加贊許。隨即又對二人道:“我們還需在此逗留兩日,這兩日我二人并無什么事,兩位大哥可自行活動,后日一早,我們便到城西外,與幾個商戶匯合,然后一起同行。”那護衛聞言道:“小姐放心,我二人沒事就在這館舍中,有何需要,隨時召喚我等便可。”
從護衛房間出來,蕭筱對紫伊道:“紫伊,我們這兩天要做些什么?”紫伊想了想道:“雖不知那山中道路狀況如何,但我們還是要備足清水和干糧,另外最好準備一些治療跌打損傷和防蚊驅蛇的藥物,以備不時之需,畢竟山中情況特殊,隱藏著很多未知的險情。”
蕭筱聽完,贊同地點點頭道:“那我們就去城里轉轉,看能不能買到這些。”于是二人便出門到了城里的市集。轉了一上午,只買到了具有驅蛇功效的雄黃粉和一些止血粉。之后,蕭筱則去了布行,買了一匹最厚卻很便宜的麻布,隨后又簡單吃了些東西,才回到館舍休息。
兩天時間很快過去,蕭筱和紫伊利用這兩天的時間,買了足夠的干糧和肉脯,還有一些其的備用物品。除了她二人各自裝衣服和生活用品的包袱,又多出來兩個包袱。到出發之日,那兩個護衛見她們東西多,便主動承擔起拎行李的任務。
等到了城西,蕭筱發現不光之前與她約定好的那個商人,還有另位幾個商戶同時,加上雇傭的伙計,足有十六人,再加上她們四個,正好二十人。簡單交代幾句,一行人便正式出發了。
由于只有蕭筱二人有馬,其他人都是步行,原本她們從江夏到廬江,邊走邊玩也只用了七天。而此刻,一行人只能日行百余里,足足走了十多天才抵達江夏。在江夏再次補給過物資之后,眾人又踏上了北去的行程。
只不過,由于接下來要翻越大山,沒辦法再騎馬,蕭筱便將馬匹還與了江夏的守軍,開始步行跟隨商隊前行。這時候,身為女子的劣勢就顯露出來了。紫伊還好些,因自幼習武,底子厚,而蕭筱從小不說是嬌生慣養吧,也沒吃過什么苦,以她較弱的身子,很難跟上隊伍的行進速度。
行了兩天,一行人才到了山腳下,蕭筱的腳已經被磨出了水泡。盡管一路咬緊牙關,盡量不讓自己掉隊,但依舊嚴重拖慢了隊伍的行進速度。隨行的商戶雖懼于那兩個周瑜安排保護她們的侍衛,嘴上不敢過分侮辱,但私下也是心生不滿,只能不停督促他們快些趕路。而蕭筱自然也知道這些,便讓紫伊拿了些錢給這些商戶分了,這才堵住了眾人的嘴。
這山脈縱向連綿數千里,即便橫向跨越過去,來回盤旋而上,也有數百里,再加上山路崎嶇,行進速度大打折扣。幸虧蕭筱他們提前問好了穿越山脈所需的大概時間,備足了干糧和水,這才沒有后顧之憂。
隊伍每日就在密林中穿梭,時而盤旋而上,時而穿越峽谷,一直行了十余天,才勉強走了一半的行程。而此時一身男裝的蕭筱,整個人感覺瘦了一圈,不過身子倒是感覺比以前結實了不少,臉上腿上都有些細小的劃痕。
畢竟是深山密林,難免不小心被樹葉或細小的樹枝劃到。而且,進入深山的第一天晚上,蕭筱和紫伊就又換上了男裝,只是沒有纏束胸帶。因為她們的長裙,太容易掛到樹枝了,只穿著走了一天,就被掛的沒法穿了,干脆直接就扔掉了。
這日晚上,隊伍找了一處干燥平坦,又能擋風避雨的凹陷山壁處,像往常一樣各自休息。紫伊先折了許多細小的樹枝鋪在堅硬的地面上,然后取出之前她們買的厚麻布鋪在上面。
那兩名護衛則將雄黃粉,混合了蕭筱隨身攜帶的高度酒水,涂抹在地上,圍了一個小圈。而蕭筱卻先從一個包裹里取出來不少色澤青翠,葉片對生,呈唇形狀的小草。然后又用一塊方巾將其包住,用力揉搓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