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相逢終是散場，離別與悲歡便不必講。我們在世間的命數早已注定，哪怕遇到的不是對方，換做是另一個人，以相同的心性與性格，無論遇到的人或美或丑或殘，結局都會是相同的。因為天要你懂得的道理你就是要懂！

可若說是結局相同，結局便沒了意義，那么人生的修行中什么才是真正該修行的東西呢？

是天要你懂得的東西啊！

有的人一出生便懂，有些人可能固執地，一輩子都不愿意懂！

汐官再次見到陸川時，竟然也是十年時光轉瞬即逝，歲月在陸川臉上留下一些東西，卻是汐官也看不清的東西。

汐官只記得這個人是她分別很久的丈夫，久到……他的模樣都要使勁回想才能猛然間想到這個人。貌似早在某一日夜里，她睡得正憨時，眼前這個人在自己的夢里，身穿一襲白衣，轉身走進濃霧里，便從她的世界里徹底消失不見了。

一別，再見竟然會在赤海見到。

陸川披著白色皮裘披風，夕陽的金色余暉正好灑在二人身上，汐官的紅衣和腳下大片的血色毒草順了顏色，凸顯得皮膚更加白。陸川想上前，站得離汐官更近一點，赤海的紅草有毒，陸川站在斷橋邊緣。咫尺距離，卻又形同陌路，陸川身體微微顫抖著，將手垂至身旁，拳頭捏緊，藏在寬大的衣袖中。他看不得汐官的眼神，那神色就好像陸川是個陌生人……不，是熟悉的陌生人，那陌生噬著陸川的心骨，令他每日每夜只要一想到那眼神，那模樣，心臟便猶如碎掉了一般，稀里嘩啦地流一地的血。

身后我們幾人皆站在斷橋之上，海風呼嘯吹亂汐官的滿頭銀發，大紅色斗篷隨風搖曳，汐官攥著披風的衣領，眼底卻平靜無波。腳下火紅的海灘上，紅色的氣體圍繞著汐官的周身。

相比較之下，此時的陸川卻像是折了兵的將領，丟盔棄甲，甚至無地自容。

蘇絕見狀上前將汐官攬在身后護著，他擰著眉頭，作出隨時進攻的架勢：“倘若你要殺我妹妹，就先從我的尸體上踏過去！”

蘇絕如臨大敵那般，寬大的臂膀正好遮擋了汐官的瘦削。前日阿瓊是真真切切地將他二人雖不致死，卻是傷得不輕！

“陸川！當年你欺我妹妹，害她丟了性命，害她變成如今這般模樣！如今又要殺我們滅口！是啊，我們多罪大惡極啊……”

蘇絕仰天笑起來，笑得前仰后合，笑得淚花不自覺至眼里滑落。“我們凡人不過是你們這些天神的棋子罷了！有用便用上一用，無用便丟掉毀掉！”

“我們多罪大惡極啊，我們的雙手沾染鮮血的同時你們就有多高尚么？”

“現如今我妹妹成了煞了！她成了煞鬼！她就更加該死了不是么？”

“誰又關心過她為何怨氣如此之大？誰又理解那些黯淡無光的日子里她靠什么支撐著自己活下去的？”

蘇絕緊緊握著汐官的手，他抑制不住自己內心的恐懼和不安，他見識了汐官被害成這樣時的痛，便不想再嘗試第二遍了！

畢竟那樣的痛，換做是誰，又豈會心甘情愿去經歷第二遍呢？

天空被染成血色，光芒躲在云后，半透著赤紅色的光，海天幻作一色，仿佛天際的神也在為這段不為人知的情感泣了血。

陸川啞口無言，不，是我們一行人皆啞口無言。沒有人愿意背上這樣的罪名，于是害的人冷漠；于是幫的人不能幫。

“夠了。”

沉默過后，是汐官開了口。她拉開蘇絕護在她身前的身體，稍稍靠了前，她佝僂著腰，像個老者。哪怕是如此尷尬的境地，她依舊保持著那樣嬌媚的笑容。大概，那張臉不過是一張遮蓋傷疤的面具吧，面具后面，是風霜血雨；是嘗盡人間冷暖；是離合悲歡的苦澀……

“還我兒子。”

她伸出手，作出乞討一般的姿態。對啊，從始至終，她不過想要回自己的孩子。

“你兒子早就不在了！你何必糾纏！”灼光厲聲道。他看過這女人所遭受的一切，他切身體會，這個女人讓所有被媚惑的男人看到她曾經的經歷。那疼痛，就好比將身體的一部分活生生撕扯下來那般；就好比惡鬼放在毒日下暴曬一點點曬傷、曬爛、曬死那般；就好比將人骨頭上的血肉剃掉那般！

可灼光真得見不得汐官如此執迷不悟，他也不希望汐官死去，他希望汐官可以活！哪怕是從前活得非人，可是從現在開始她去投胎，做個普普通通的人……

“你懂什么！”汐官眼里泛了紅，對著灼光大聲嘶吼。阿瓊見汐官對灼光不利，立刻使出法力護著灼光。

“陸川他害你是他的錯，你執著至此卻是你的錯！”灼光正說著，轉頭拔起長劍，劍鋒直逼陸川：“這樣的人，不配說愛，更不配你如此對待！他不過是你夜里踩在腳底的爛泥！他不配！”

灼光只是不明白，如此簡單明了的事情，為什么會變得這么復雜，為什么會愚蠢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