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夜里溫涼，溫柔的月光撒在玉蘭花樹上，蘇絕身著一素白天麻道袍，白底的百蝶襟帶系在斜口的雪白衣襟上，寬大的袍身罩住了整個身體，讓人捉摸不透身材。成熟的玉蘭花瓣自樹上掉落，花瓣在半空劃過好看的弧度。蘇絕伸手恰巧接住花瓣，玉蘭的花片厚重，蘇絕拿在手上有些許重量。

月光銀白色的光華撒在蘇絕身上，盡顯皮膚白皙柔嫩，猶如神明般被鍍上銀身。蘇絕垂眼盯著躺在手里的花瓣。又幾瓣掉落下來，他抬了眼看向樹梢，陸蘅不知何時便站在樹梢上，薄紗飄帶隨風搖曳，輕輕巧巧地從樹上飄下來，只聽到風聲和綢緞相混合的聲響。

陸蘅隨意扎了個發，烏黑的發絲柔軟地垂順在腦后，他穿得隨意，著一件白綢里衣，外衣套了一件半透不透的飄逸長衫，蘇絕輕嗅，陸蘅來時總會帶著淡淡的焚香氣息，淡雅中又有些曼妙。

蘇絕想行個禮，畢竟是鬼王。卻被陸蘅制止，他搖了搖頭，示意不需要那么多繁文縟節。

“你知道我為何要尋你？”陸蘅坐在樹下的石凳上，身前的石桌上烹著茶，他隨意倒了一杯，細呷了一口，又放下茶杯。

“蘇絕不知。”

陸蘅挑了挑眉毛，從懷里掏出一把折扇把玩起來。

“汐官在娘家就數和你最親近。”

夜里靜得出奇，此時蘇府大抵都睡下了，東邊偶爾傳來幾聲犬吠也不打緊。

陸蘅又繼續道：“那妖怪沖我來的。此時汐官有了身孕，只不過她自己還不清楚，倘若我政務纏身分不過身，你必須要保護好她！”

“身……身孕？”

蘇絕的確是想過自己何時能有個外甥抱抱的，如今汐官嫁人了，一定等不了多久的，可這才嫁過去多久……這陸蘅……

“為時尚早，她還未察覺到。就好比今日飛花樓的降頭，她斷不能亂走，此事非同小可。”

陸蘅皺著眉頭，沒想到這魔物如今修煉得如此厲害，竟然會下降頭！幸虧他發現得及時，否則現在躺在床上睡得跟死豬一般的汐官就真得是死豬了！

一想到汐官，陸蘅嘴角微微揚起，這個小人兒雖然見到他一副嬌羞，可內心里卻是個身高八尺身材魁梧的男人！從前喜歡去窯子調戲小娘子，喜歡打扮得男人模樣……

“我來這就是為了這件事，那魔物交給我就好，你們蘇家職責是看好汐官。我今夜便走，其他的事情交給你了！”陸蘅拍拍蘇絕的肩膀，趁著月色朦朧，他轉瞬消失在高大的玉蘭樹下。

徒留蘇絕還呆立在原地。他此時心里只一個想法：自家養得好白菜被豬拱了……

自汐官出嫁都不曾有過這種感覺，卻在得知汐官如今要做娘了，蘇絕仿佛被雷劈到一般！

多好的姑娘！怎么就命這么苦！

也罷！誰叫自家妹子看上了。蘇絕迎著月光擦了擦額頭上的汗，轉身垂頭喪氣地回屋里睡覺去了。

……

再來已是立夏，五月份剛到，汐官終日倦怠，卻也無事可做，頭些日子二哥叫了蘇家的郎中過來給她號脈，說是脈如走珠，正是有喜的征兆。近些日子蘇絕來得勤，汐官就差了小童將西邊廂房收拾出來，留給自家哥哥住。

“不知道的，還以為來家里打秋風的。”汐官實是有些不滿，妻子有喜，男主人不及時回來，倒是哥哥來得勤，若不是蘭姨娘說他那些蟲子毒物什么的可能會影響到胎兒，此人定是死皮賴臉纏在府里不走了。

汐官終日坐在亭子里，偶爾想想山楂，想到什么便想吃什么，一時沒吃到還饞得緊了！買了也就吃上幾口。今兒個上午起了床就吵嚷著要吃梨子，小童屁顛屁顛地買回來了，她吃了不過三口，又吵嚷著要吃螃蟹……春天哪有什么螃蟹，這吃不到了就吵嚷著，有時又莫名其妙地哭起來。

“我想聞那種火燒干稻草的味道。”汐官眼里閃著晶亮，忽得憶起來兒時的秋日里和蘇絕大半夜偷偷跑去人家收割好的稻田地里點了人家十幾畝糧食，給蘇老天師氣得把她和蘇絕兩個人綁在樹上吊了一晚上。

每每想到此處，汐官都覺得當時偷偷梳著男孩的發髻，穿著男孩子的衣服漫天漫地地野跑，火紅的杜鵑花漫山遍野，他們躺在杜鵑花叢里，壓斷了花莖，滿身的汗水浸濕衣裳，汐官紅著臉氣喘吁吁地眺望著被夕陽染紅的天際……

“夫人，您這癖好……”小童哭笑不得，也不知道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怎么就讓夫人想到了！

汐官雙手輕輕撫上小腹，不知道以后會生個什么樣的寶寶，像爸爸多一些，還是像媽媽多一些……

“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活到那個時候。”汐官眼里泛酸，右眼皮沒來由地跳起來，她揉了揉眼皮，可能是沒有休息好，近些日子胡思亂想的許是沒休息好吧。她也不知道為何自己會如此多愁善感，她現在很想見到陸蘅，畢竟如今孩子的父親還沒有看到。

她無數次想象陸蘅得到這個消息的樣子……或許像個愣頭小子那般開心；又或者是感天動地痛哭流涕地給了他第一個孩子；又或者是……

汐官不清楚，她此時胡思亂想的，她每日坐在此處發呆，可是那二兩腦袋卻從沒停歇過，想想這些，又想想那些。時而又想不明白，蘭姨娘說這樣對身體不好，卻依舊忍不住。

蘭姨娘端著洗好的水果走進來，近些日子蘇府調了好多人來宅子，起初還算好，后來汐官眼前那來來往往的家仆實在是眼暈得很，也便打發他們回蘇府了。后來蘭姨娘就收拾了行李入了府。

“這近期外頭可是亂的很，聽說死了很多人，小孩子都不放過！”蘭姨娘吹鼻子瞪眼的，說的有模有樣的。

“小孩子？”汐官腦袋嗡得一下，剛才她的陪侍小童出了門找稻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