鏢隊走得平平安安，經過半個多月，終于到達了錦城。

錦城是大易數得上號的繁華城市，朱紅色的城門大大的敞開，人來人往，熙熙攘攘。

街道甚寬，幾個車隊人馬并列，都能暢通無阻。連達官顯貴的二世祖們，真有家底的、打腫臉充胖子的，帶著馬車隨從在街上晃蕩，碰見同行了，都沒必要分個誰禮讓誰先行。

街道旁店肆橫立，紅磚綠瓦間，是突兀橫出的飛檐。紅磚綠瓦看不盡，飛檐畫廊數不盡。

錦城雖大，人多人雜，城里鬧事的可真的少。偶爾可以看到的武夫，甚至是自命不凡的修士都是老老實實的走在路上，沒誰非要御劍而行，飛檐走壁。

元摩詰想起邛都那些個踩著行人肩膀飛來飛去的武夫修士，踩著個硬茬子要么打得對方鼻青臉腫，要么自己被揍得倒地不起的樣子，自嘲的笑了笑。

錦城秩序井然，武夫不狂，修士不傲，都是因為一個人，吳到。

當今大易圣上的堂哥，十五歲放著世子的身份不做，跑去涼州從一個邊卒做起，做到偏將。

十年后，大易伐北齊，先皇似乎這時才想起他這個十多年沒有過問過的親侄子，召至東伐的軍中，帶在身邊。

大軍東伐順風順水，吳到卻一直名聲不顯，也沒有人怎么去注意他，畢竟皇親國戚來撈軍功的也不止他一個，跑去邊疆那么多年，別說京城里有人脈了，看見人叫的出名字都難，也別說什么撈軍功了，撿些小零小碎的都輪不到他。差不多所有人都是這樣想的

直到攻至齊國都城營丘，所向披靡的大易武卒第一次碰到了對手，背水一戰的北齊大戟士。

近一年，久攻不下。

軍心動搖下，吳到毛遂自薦，立下軍令狀，帶著棺材來到兩軍陣前，一對一廝殺，以一記挑江式，長槍挑死北齊鎮國大將軍張宣威。使隨后帶軍沖鋒，一人一槍一馬，鑿穿了北齊大戟士軍陣，用尸體堆起階梯，縱馬越過營丘城墻，馬踏北齊皇宮，直接把北齊國君釘死在了龍椅之上。

十多年前，被封蜀王之后，也是一人一槍一馬，獨自來到蜀地，從巴東到蜀中，當地的軍閥聞其名而拜服。

至西蜀，西蜀民風剽悍，吳到依舊是一人一槍一馬，打服了西蜀各部族宗派。憑一己之力，壓著整個蜀地江湖內外。

元摩詰一個人走在錦城的街道上，依舊是背著劍，佩著刀。漫無目的的走著，第一次來，總得要到處看看。

日過晌午，元摩詰走進了街邊一家普普通通的酒樓。酒樓不大，九張桌子，元摩詰挑了張最里面沒人的坐下，點了一壺酒，叫了一盤牛肉，一盤豆腐，一鍋雞湯。

元摩詰筷子還沒動兩下，眼神就和酒樓里的其余的人一樣，就被門口的一個黑衣少年吸引了過去。

黑衣少年長相尚可，白皙甚至可以說是蒼白的臉，眼窩深遂，就像蜀地的貘一般，令他的面相顯得有些陰暗。

這還不是他吸引眾人目光的原因，奪人眼球的是他扛著一桿長槍，酒樓本就不大，但是他依舊毫不猶豫的就走了進來。

長長的槍桿在不大的酒樓里，好像他轉個身，就會敲在某個人頭上，大多數人都面色不善。

黑衣少年硬是用他陰測測的眼神一個個瞪了回去，在座的不乏佩劍帶刀者，卻沒有一個人拍桌而起。

黑衣少年環顧四周后，走到了元摩詰這一桌，在元摩詰對面慢慢坐下，隨手把長槍放在了地上。

元摩詰看著面前用槍的黑衣少年，想起了楊老頭子說過的“扛槍挑貨郎，佩刀拉杠子”的話，突然對面前的少年有了點好奇心。

“那么多桌子，有人的、沒人的，都有，為什么非得坐這里。”元摩詰喝了口酒，笑著說道。

“自己一個人喝酒，怎么比得上和別人喝酒？而且在這里，你是可以請我喝酒的人。”黑衣少年道。

“怎么說？”

“我只讓我看得上的人請我喝酒，要是我看不起的人請我喝酒吃飯，我寧愿到外面去，和馬廄里的馬一起嚼豆子，啃野草。”黑衣少年笑著說著，還朝著酒樓里的其他人吹了個口哨，隨后就拿起元摩詰桌上的酒壺，給自己倒了滿滿一大碗，一飲而盡。

放下酒碗，又直接夾起鍋里的雞肉，大口吃了起來。

這時，有人看不下去了。酒樓另一角的一個青衫讀書人站了起來，他身旁的一個女子趕緊拉了拉他的袖子，給他打著眼色讓他感覺坐下，一臉焦急。

讀書人輕輕拍了拍女子拉住他袖子的手，安撫了一下女子，就徑直走了過了，來到元摩詰和黑衣少年桌前站定。

讀書人朝元摩詰和黑衣少年拱了拱手，用溫和的語氣，說道:“人皆有能，少俠何必要輕視他人呢？人固不能無失，少俠如果能及時改正，自然是極好的。”

元摩詰沒有說話，又倒了一碗酒，慢慢喝了起來。

黑衣少年頭都沒抬，依然吃著雞肉，還給自己倒了一碗熱乎乎的雞湯。

黑衣少年不緊不慢的喝完這碗雞湯，頭都沒抬，緩緩開口道:“哪里來的鳥人，來老子面前聒噪。”

讀書人依然笑容和熙。

方才勸阻讀書人的女子急急忙忙跑了過來，對元摩詰和黑衣少年道了個萬福，滿懷歉意的說:“我家夫君對二位少俠多有冒犯，望二位大人有大量，不要放在心上。”

黑衣少年無動于衷，元摩詰一臉笑意。

酒樓里一個黑臉大漢看不下去了，拍桌而起，怒氣沖沖，大聲罵道:“混賬小子，別人好心給你臉，你就接著，不然老子來教教你。”

黑衣少年吐出雞骨頭，面朝黑臉大漢罵道:“黑臉鬼等著，等我吃完錘死你！”

黑臉大漢又指向元摩詰，繼續說道:“那邊那個奸笑的小子，你也來，看你們一桌子都是一路貨色！”

元摩詰臉上笑意不減，更覺得這個直來直去、愛打抱不平的大漢有趣了。

“憨貨。”黑衣少年又端起來一碗雞湯，元摩詰也動了筷子開始夾菜。

黑衣少年端起碗，第一口湯喝到嘴里還未下肚、元摩詰伸長了手，筷子剛剛夾住了一塊豆腐，就在這一瞬間，青衫讀書人一掌打向黑衣少年后頸，哪位女子也是雙指刺向元摩詰的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