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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我琢磨了良久拿不定主意,然后又看了看白霖,再看了看一臉嚴肅的警察叔叔們。我盯著屏幕上那個號碼,大拇指放在確認鍵上,怎么都下不了決心。

以前上軍事理論課,老師說這地球上有很多奇奇怪怪的國家和政權,它們在自我發展的時候,喜歡把某個強大鄰國作為自己的假想敵。那從上學期期末結仇開始,我也一直把慕承和當成敵人了,只是這個敵人不是只靠我單方面想象的,他的所作所為也正在努力地朝這個方向靠攏。

可是,除了他,我還能找誰呢?

我家那群表哥堂姐要是來裝大學老師是不可能的,萬一被我媽知道,指不定要我脫幾層皮。趙曉棠的一堆網友更指望不上了,一個比一個稀奇古怪,一個比一個猥瑣不堪,拉出來演砸了不說,最重要的是完全侮辱我們母校老師的形象。

我揉了揉額頭。

要是慕承和干脆不搭理我怎么辦?要是他報告學校怎么辦?

這時,警察叔叔又問:“號碼找著了么?”

我傻笑:“我在努力回憶。”

最后迫于無奈我咬緊牙關,閉上雙眼,把心一橫撥了慕承和的電話。鈴聲響了十幾下,就在我絕望的時候,他接了電話:“喂——”

那個原本在課堂上令人發指的聲音,此刻帶著點朦朧的睡意,在我聽起來卻突然宛若天籟。

“慕老師。”我戰戰兢兢地喊,“我是薛桐。”

我不保證他記得這個名字,因為他每次叫我都是那個挨千刀的“同學”或者“課代表同學”,于是我連忙補充解釋:“我是您英語系,大三,二外,俄語班的,課代表,薛桐。”我足足在自己的名字前面用了五個定語,想喚回他半夢半醒的神志。

慕承和問:“有事么?”他的聲音從聽筒傳過來,漸小又漸大,似乎是從床上坐了起來,將手機拿離嘴邊,換了個耳朵。

簡簡單單地三個字,居然讓我在這寒風瀟瀟的夜里感受到了親人一般的溫暖。

“老師——”我對著電話,差點喜極而泣。

“怎么了?”他又問。

老師,你是好人,而且是天下第一大好人!

我感動地說:“老師,我們犯錯誤了,你來接我們吧。”

僅僅過了半個小時,慕承和便風塵仆仆地開著車來了,還帶著他的身份證,工作證,甚至是教師資格證。

其中一個警察看到他的證件頓時換了個臉色說:“哦,你就是慕承和啊,我在報紙上見過你。”一副榮幸的樣子。

于是,他很順利地把一切搞定,抱起白霖放在車的后排,像領著兩只流浪狗一樣將我們領了出來。

我自覺地坐到副駕駛上系安全帶,未等他先開口便凝眉斂目,主動負荊請罪:“老師,我們錯了,以后再也不敢了。經過這次,我一定痛改前非,遵守校規班紀。我發誓,真的!”我搶在他教育我之前就誠懇悔過,希望能勾起他的一念之仁,不要告發我和白霖。

慕承和轉頭,津津有味地看了我一個人自說自話,半天沒發音。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心虛地絞著手指,“老師,我們真錯了,你罵我吧。”只要不把我交給學院罵死我都行。

他卻忽而一笑,“我以前說過,我從來不對小孩發脾氣。”

我抬頭瞅他,突然覺得這人臉上的笑容,有點陰惻惻的,很假。雖然這些詞語,用在好比是我們救命恩人的慕承和身上,挺不道義的。

“怎么溜出來的?”

“翻墻。”我老實交代。

“喝了多少?”

“她喝了三四瓶,我喝了六七瓶。”

“呵——你倒是好酒量啊。”他挑眉。

我自豪起來,“那倒是,我媽從小就著重培養我這個方面,她說女孩兒要千杯不倒出去才不容易被欺負。”

“是么?”他反問。

瞄到他似笑非笑的眼,我原本得意忘形的臉剎那間灰暗了下去。我現在是罪人,不能自夸。

于是,這一個話題就此結束。

“你倆下面怎么辦呢?是我送你們回宿舍?”他一面發動車,一面問。

“不行!學校會知道的。”他要是送我們回去,那肯定不會讓我們再爬墻了,而是敲開女生院的大門,讓我們在宿管員的灼熱目光下走進去。

“那怎么辦?”

“呃——”這倒是難倒我了,就在車路過A大南校門的時候,我連忙說:“你在這兒放我們下好了,我們自己等天亮。”

“你準備把你這個同學放哪兒?”慕承和對著觀后鏡朝我示意了下后面爛醉的白霖。

我咬著嘴唇想了想,“這門口有網吧,我們進網吧坐坐好了。”

慕承和搖了搖頭,顯然不贊同我這餿主意。

過了會兒,他說:“這大半夜的扔你倆下車,我也不放心。算了,去我家。”

2

“你家住哪兒啊?”

“東二環。”

“真夠遠的。”我還不大情愿。

“你剛才叫我來領你們的時候,你怎么就沒想過我住這么遠。”他無奈。

“可是,明天一大早我們還有精讀課。”我遲疑。

“我送你們回來,行么?”他隱忍地問。

“那行!”

這下,我沒有顧慮了。

初冬的天氣,夜里的風冷得刺骨。車廂里被暖氣弄得熱烘烘的,他將天窗隙了點兒縫,隱隱約約能感到有新鮮空氣吹進來,有點清新的感覺。

一路上,他很專心的開車。不知道他有沒有在心里暗自后悔,后悔自己居然倒霉地教到我這么一個學生。

這個時段,一些紅綠燈都停了,變成一閃一閃的黃燈。

在進三環的十字路口時,又有了紅燈,慕承和便停下來好脾氣地等著。他右手掌著方向盤,左手手肘支在車窗緣撐著下巴,望向前面飛馳而過的車輛。

趁著他的注意力在別處,我偷偷地瞄了一眼他的臉。

剛才沒怎么注意,現在才發現他居然戴了一副黑色的細框眼鏡。沒想到的是他還是個近視眼,大概接到我電話趕來的時候來不及帶隱形眼鏡。

他兩只眼睛均是內雙,所以顯得不大,卻很深邃。我媽常說大眼迷人,小眼勾魂,也不知道他生下來究竟想勾誰的魂。

眸子是淺淺的咖啡色。

鼻梁很挺。

若說要在他五官中找出一個有意思的地方,那邊是嘴了。他的嘴角似乎生來微翹,輕輕抿起來的時候,即使沒有表情也讓人感覺他似乎在笑。

如果按照小白老鄉他們的審美來說,慕承和應該算是一個很好看的人吧。可是,我打心底還是覺得我老爸那種比較英俊。

紅綠燈交替。

車子又動了,他將注意力收回來,目光一掃。他和我的視線我通過鏡面碰到一塊,一瞬間眼神交匯。他是坦蕩蕩的,而在暗中良久地琢磨著人家長相的我卻窘了,急忙調過頭。

“想什么呢?”他說。

“原來半夜的時候,有的紅綠燈會變成閃爍的黃燈啊,真有意思。”我臨時找話說,“我都是老A城人了,居然以前沒發現。”

他笑了笑,沒接話。

我又說:“可是,怎么剛才又有紅燈?”

“你沒發現有紅燈的岔口交通比亮黃燈的地方繁忙些么?”

他這么一說,我細細回想起來,還真有同感了,“原來是這樣啊。”

“看來你缺乏觀察力。”他打趣道,“羅丹說:美是到處都有的,對于我們的眼睛而言,缺少的不是美,而是發現。”

我媽的規矩很嚴,絕對不會讓我在外面混到十一點公交收車以后再回家。所以雖然在這里生活了很多年,卻很少在凌晨兩三點還在外面溜達。

聽了這番話,我倒真正觀察起半夜的街道來。

平時白日里很繁忙的地段,現下卻格外安靜。除了某幾個值夜的保安轉來轉去的,幾乎就沒有人。街邊睡了一些流浪漢。

因為馬路上寥寥無幾的車輛,所以某些白天不能入城的車型便肆無忌憚地飛馳起來,迎面一閃而過,那種巨大的轟鳴聲在寂靜的夜里格外刺耳。

有些街道居然已經有環衛工人出來掃地了。桔黃的路燈將他們的影子拉的很長,有種艱辛的味道。

廣場上面還有工人正在換綠化的盆栽。

路過北大街一個路口的時候,我看到那個巨大的“雷氏燒烤”字招牌不禁笑了,用手指了指,對慕承和說:“我念小學的時候那個燒烤店以前還是一個路邊小攤,老太太烤的雞翅膀特別好吃,但是每次放學回家路上要是耽誤太久會被老媽罵,于是每次我們都愛催她。結果老太太總要很生氣地朝我們吼:‘小孩子心急什么,這種東西要慢慢烤才好吃。’”

他不禁莞爾:“你好像是本地人?”

我點頭,“是啊。”答完卻猶豫了下改口說,“可是又不是。”

“怎么是,又不是?”

“我是十一歲的時候才和家里人來A城的,說方言的時候口音就不太像。外地人以為我是本地人,本地人覺得我是外地人。”我喃喃說,突然傷感了起來。

他卻笑:“你才這么小點兒,就沒有歸屬感了?”有些輕視。

真是話不投機半句多!

我皺眉,扭開臉不再和他說話。

過了會兒,他忽而說:“我生活過很多地方,到最后自己都搞不清楚哪兒算是家鄉。但是卻沒有你這樣的感覺。”

原本氣鼓鼓的我,卻忍不住轉頭問:“為什么?”

“我從小到大在別人眼中都有點異類,所以早就習慣了。”

“異類?怎么異類?”我納悶。

他眼梢微揚,卻沒有回答。

我這下真好奇了,很慎重地從上到下再從下到上的打量了他兩遍。四肢健在五官端正,沒有毀過容,五感俱全,而且從他看交通燈的靈敏度來說也不可能是色盲。

確實沒發現哪有有奇怪的地方。

我深思熟慮之后,試探著問:“你不會是……腦子有毛病吧?”

慕承和深深地看了我一下,瞇起眼睛,皮笑肉不笑地說:“真不愧是我教出來課代表。”

譏諷之意溢于言表。

其實我最想問的不是腦子這方面,而是其他。可是我不好意思說出口,也怕傷害他自尊。我都這么善解人意了,換來的卻是他的一頓譏諷。

不禁讓我想到那句傷春悲秋的話——我本將心托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

簡直是悲劇!

3、

車到慕承和家樓下的時候,白霖終于清醒了一半,就在這種半夢半醒之間還能很狗腿的跟慕承和打招呼,這小妞的馬屁功夫可見一斑。

這下,我沒敢請慕承和動手,便攙著白霖進了他家。

慕承和的家不算太寬敞。

這套一居室的房子,但是每間屋子都足夠大,客廳和臥室都朝江,算得上是A城市區絕版的江景房了。

“這個房子,很貴吧?每平米多少錢?”我市儈地問。

沒想到這人還挺有家底的。

他放下鑰匙,一邊去洗手一邊說:“房子是你們陳老師的,他不回來讓我替他看家。”

“哦。”原來。

沒想到他倆真是好朋友,難怪替陳廷代這么久的課。

我和白霖睡臥室,慕承和則抱著枕頭和被子睡沙發。

白霖借著殘余的酒意一倒在床上就睡著了。

經過剛才的折騰,我似乎過了生物鐘,反倒睡不著了。原本仰臥的我又翻過去側身躺著,臉接觸到白色的枕套。

我枕著的正好是慕承和枕頭。

他大概接了我的電話以后走得急,連床也沒來得及收拾。所以我們進屋的時候看到被子還是剛起來的模樣,一個枕頭被扔在床的一邊,另一個皺皺巴巴,一看就是剛睡過。

此刻,鼻間似乎嗅到一個味道,淡淡的,若有若無,是慕承和遺留下來的。

那次,他很近地教我發音的時候,也從他身上聞到過。

是什么呢?

我聚精會神地吸口氣,又回味了一下。

好像是松木或者松香的味道。

很小的時候,老爸當過木工幫人家做家具,那些沒有刷漆的木制品就有這種氣味。有的人不太喜歡,而我卻一直覺得是香香的。

以前陳廷跟我們上課的時候就說,俄羅斯人很喜歡白樺樹。但是,在廣闊的西伯利亞森林最常見最有用的卻是松——樟子松,落葉松,白松,喬松,銀松,冷杉松……

這么一想,我倒是覺得慕承和本身就像是一棵產自俄羅斯的松樹了。

有的老師上課會用手撐在講臺上,而他卻不是。他總是一手拿著課本,一手揣在褲子兜里,站在黑板前面,讓旁人覺得很閑散的樣子。可是整個脊椎卻挺得很直,看起來就像一棵雪地里的青松,蒼翠有力。

這么想啊想,伴著墻上掛的那個鐘,嘀嗒嘀嗒的,就像在數綿羊一樣,很催眠。

不知道過了多久,白霖翻身過來,手臂忽然搭在我的肚子上,將我從睡夢中驚醒過來。本以為已經天亮,結果我借著夜色看下鐘,居然才過了一個小時。

我忽然想起我和白霖的手機都放在外套里了,而外套掛在玄關那兒。要是不上鬧鐘的話,剩下的時間我都會睡不安生。

我考慮了片時,還是準備去拿電話,于是我從床上爬起來,踮起腳尖輕輕地打開門。

本以為客廳里會一片漆黑,但是出乎我意料,慕承和并沒有睡。

慕承和坐在沙發上,膝上放著筆記本。

屏幕發出的淡藍色熒光映在他的臉上,輪廓分明。

依舊戴著眼鏡的慕承和正聚精會神地盯著屏幕,手指在鍵盤上飛速地跳躍,發出細微的嘀嘀嗒嗒聲,帶著韻律和節奏。

他折著眉,臉上帶著種沉思,是素日里不易得見的,恍若和那個站在講臺上或者辦公室里神采飛揚的慕承和不是同一個人。

只見他騰出一只手,離開鍵盤,拿起筆在旁邊的白紙上寫了寫,停下來,另一只手又敲了敲鍵盤。這一系列動作,他做的嫻熟且流暢,可是在我瞧來卻總覺得有點奇怪。

至于是哪里奇怪,我又說不上來。

我本想悄悄靠過去,看他在做什么,剛挪幾步就被他察覺。

他扭頭看到我,“醒了?還是還沒睡?”

我從正面這么一瞧,竟然覺得慕承和鼻梁上架著眼鏡的樣子顯得比平時要稚嫩、平和些。

“我出來拿手機上鬧鈴,怕睡過頭了。”我乖乖地解釋。

他又看了我一眼,隨后將電腦擱在茶幾上,打開沙發扶手旁的臺燈,不知道是不是怕我黑燈瞎火的磕著了。

我迅速地找到口袋里的手機,繞過他身邊的時候,他正取了眼鏡用兩指捏鼻梁。他手邊擺著一堆書,全是鳥語一樣的原版書。其中一些,我看了一眼最上面那倆本的書皮,都有Аэродинамика這個單詞。我只知道是俄語,但是我們一般學的無非是常用詞匯,所以它們究竟是什么意思卻搞不懂。

“你睡不著么?”我不禁問。

“我認床,而且睡眠不好。”

我聽見他這么說,倒真正不好意思起來,“對不起,老師,我們太麻煩你了。”

“不關你們的事,我本來就愛失眠。”

“這么年輕怎么會失眠呢?”我一直以為失眠是我老媽那個級別才有的癥狀,乃更年期綜合癥的并發癥。

他又將眼鏡戴回去,說:“老毛病了。”

回憶起車上感覺到他似乎有什么隱疾以后,我也是想關心起他來了,畢竟幫我和白霖這么大一個忙。我繞到沙發前面,在他身邊坐下去:“老師,我跟你講,我媽有個偏方,治療失眠挺有效的。據說把洋蔥搗爛,裝在瓶子里密封好,每晚臨睡前放在枕邊聞一聞就好了。”我一邊給他講,一邊做了一個使勁嗅味道的深呼吸動作,搞了個畫音同步,“保證你藥到病除!”

他看著我,突然搖頭淺笑說:“薛桐啊,你可真有意思。”

我愣了愣。

除了他那回惡作劇地給我取阿童木這個綽號以外,我第一次聽到慕承和這么叫我。

當下,薛桐二字被慕承和突然說得字正腔圓,和其他人的發音一樣,但是似乎又不像,不像白霖宋琪琪,也不像某個老師,更不像我老媽。總之很奇特,隱隱約約間和世界上任何人喊我名字時的感覺都不同。

我刻意地咳嗽了下,別開臉。

“你要是有其他地方……”我頓了下,“其他什么地方不好,也可以告訴我,我媽偏方挺多的,遠近聞名。”

他竟然很正經地回答:“好,等我想到了再告訴你。”

我皺了皺眉頭,正想再打量一下這個外形和我的審美觀相差巨大的男人。卻聽他忽然說:“對了,有個事情,一直忘了跟你說。”

“什么事?”我的小心肝一顫,以我對他的人品評估來說,保準沒好事。

“你發個顫音給我聽聽。”

嗨,就為這個啊,我的心肝松了一松。

“不是發過了么?”我問。

“再發一次。”他說。

如今這個事情對我而言就像小雞學吃米一樣,忒簡單。于是,我照做了一遍。

他又吩咐:“加到單詞里面去。”

“什么單詞?”

“有彈音的就行。”

我挑了個最熟的“俄羅斯”,剛把“Россия”一說出來,就看到他泛起一個正中下懷的表情。

慕承和嘴角又浮現了久違的笑,連眼鏡都遮不住他那副欠扁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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