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空手而歸，在巖壁上溜達的飛快，快的人都要著急起來，只求以最短的時間離開那座空中一營地，距離越遠越好。

他心中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突然“嘭”的一聲。

天搖地動！

若是常人，定會被這突如其來的爆炸傷震的五竅出血，或者干脆直接一個鷂子撲騰掉下去。

對感官靈敏的七更是相當不友好。

地震山搖，巖壁上被撕開了幾條巨大的裂縫，如蛛網般迅速擴散開了。

無盡的風席卷著滾燙的雨如海嘯巨浪般激昂的橫沖直撞，云霧被狠狠的攪動，被爆炸中心激濺而來的石塊輕而易舉的撕碎，破成了蜂窩窩。

七差點沒被吹飛出去，幸好他反應極快的用密傘一扎，生了根似的把自己牢牢固定在石縫里，還要小心的避開那些堪比炮彈飛濺而來的碎石頭。

他分神往下望去，只看見了無窮的黑灰色的云，其中包裹著濃烈灼熱的火焰，不斷上升，不斷擴散，只叫人一眼就心慌。

這到底是什么牌子的炸藥？！

巖壁上的裂縫越來越大，一條條深入的溝壑裸露出山內部的情形，連帶著附近零丁的巨石一步步墜了下去，這是徹底要掏空一面官的節奏。

崖壁要塌了。

七不敢多留，趁著暴躁的氣浪稍稍平復一點的時候，他密傘一開，乘風而去，抓緊時間溜了上去。

會飛就是這么了不起。

七做出的選擇是對的，果不其然，沒過多久下面又接二連三的發生了爆炸，那狠勁兒仿佛就跟一面官這山有仇似的，生怕炸不塌這座山。

也不知道是什么人，下手這么狠。

正負：哈嘍~？

七的腦海里突然滑過一張自帶三分笑意的面龐，是那個叫正負的傭兵干的嗎？

那這個傭兵的本事極為厲害，營地他是知道的，能正大光明潛進去，七自認為是做不到的。

術有專攻吧。

而此時，七已經高升到了較為安全的地方。

云霧被底下爆炸而掀起的氣浪給吹的亂七八糟，空出來了許多一目了然的空蕩，雨東倒西歪下的更急促了。

打濕了七早已濕透又好不容易半干的衣服，黏糊糊的緊貼在身體上，就像他當初才在家族里蘇醒的那一會兒，也是濕的這樣狼狽，冷寒不知。

七在半空中調整自己被一重接一重的氣浪沖得有些搖晃的身體，密傘御風，他的速度極快。

冰冷的雨水打在他稚氣未脫的面龐上，順著他的下巴滑落，額發乖巧的緊貼合在耳邊，他幽深的眼眸平靜的事不關己，寡淡的近乎冷漠，踩著風雨一視而下。

就像是一只于蒼天之上巡視大地的雄鷹，沒有東西能躲過他的眼睛。

比如獵物。

七一甩密傘換了方向，如收貼翅膀在兩側迅疾出擊的鷹，多虧了遣散的白霧，他找到了鄒老爺之前釘倒山刺的位置。

然后順利的找到了在山洞里奄奄一息的老龍頭。

七鼻子里滿是血的味道，說濃不濃，說淡不淡，整個洞里有水漬水洼的地方都染成了淡淡的紅色。

一個成人身上的血其實沒有想象的那么多，但血的顏色，就像是讓人看見了地獄中最絕望痛苦的慘烈，紅的太艷太深，太刺眼。

七不喜歡血，他也不喜歡這個味道。

說不出原因，大概是他自己不能受傷的緣故吧。

誰叫他的每一次受傷，就相當于是在生死界限邊走了一遭。

老龍頭靜靜躺在血水里，非常安靜，像睡著了一樣，蒼白的臉色顯得那張令人生懼的臉看著更加細致，每一處皺紋，每一塊錯結的疤痕，都讓人看的清清楚楚。

誰說一百遮百丑的？

七看著他，想到了那天在大狼山上被他一傘刺穿心臟的那個家族背叛者，他也是死在血水里沉浮的一具漂泊無根的骸骨。

“小貓……”

七從記憶中回過神來，目光平靜的看著他，“你快死了。”

“小貓……”鄒老爺微微睜開了那只眼睛，見著小貓來了，他艱難的扯出了一個發自內心的笑。

他很開心。

“爺爺就憋著這口氣等你過來，你總算來了。”

七過去檢查了一下老龍頭的傷勢，已經沒救了。

其實光是這血流的，鄒老爺早就沒救了。

他現在的狀態，就像鄒老爺自個兒說的那樣，憋著一口氣換來的回光返照，他一開口，氣就開始松了。

“久等了。”七很有禮貌的說道。

可他的眼睛沒看向鄒老爺，反而有些好奇打理著這個傷口。

像是被高速激射的霹靂彈給擊中了，傷口炸開的就像朵花似的，連內臟也一并遭殃，損的不成樣子。

七突然想起了曲仆曾給他提及過的，現代社會獨有的一種可怕的熱武器——槍。

他伸出手，兩指并攏往傷口里一探，刺激的老龍頭身體一陣抽搐，疼的嘶嘶叫。

也虧他能忍。

七從他的傷口里夾出了一枚血淋淋破碎的子彈，他仔細的觀察那枚老龍頭糟蹋成這副模樣的子彈。

小小的，很難想象它有這么強大的威力。

七目光一轉，看向了老龍頭問道：“是誰用槍打了你？”

鄒老爺無奈搖頭，他不能說。

七也沒追究，他又問：“我現在來了，你還有事么？”

鄒老爺輕輕地咳嗽了幾聲，他想起身，可傷勢這么重的身體他注定是自己起不來的，七幫忙扶了一把。

他捂著傷口，血止不住的流，把耐臟的灰布衣給染成一片紅的發黑。

他靠在冰冷的巖壁上，那只符合老年化渾濁的眼珠子在此刻亮的驚人，比任何時候都犀利，尖銳的像一把鋒芒畢露的刀子。

狠狠剜著七，七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樣子，只是習慣性的把帽兜往下扯了扯，遮住了眼睛。

這些日子處來，小貓一直都是這樣，仿佛從來沒被改變過。

江湖風雨中闖蕩而來的老龍頭突然有點看不懂這個孩子了。

但是他別無選擇。

想到這兒，老龍頭突然一把用力攥住他的手，滿手血紅的痕跡沾一塊兒，說不出的殘酷。

“小貓，爺爺托你一件事兒……”

鄒老爺才想說什么，血倒灌進喉嚨嗆的他一陣猛咳，血混著唾沫滴滴答答從口里流了出來，噴的七一臉血。

七：“……”

他的時間快到了。

“小貓，答應我，保護好四兒，保護他！”

鄒老爺顫抖著說的十分艱難，一字一頓，說的特別用力。

他看七還是那樣一副淡漠的高高掛起的姿態，拼出了最后的勁兒拽著他的衣邊領子一把扯過來，手臂上的青筋如老樹盤根高高凸起，可想而知他有多用力。

“小貓！你聽見了沒有！”

鄒老爺眼底的血絲都長了出來，幾乎是吼出聲兒。

“答應我，一定要保護好他！”

鄒老爺的呼吸突然急促了起來，眼睛亮的要燒起來，眼看就要不行了。

他攥的更緊，更是誓不罷休。

“保護……他……”

【求求你們，救救他，救救他啊！】

有那么一瞬間的恍惚，七聽見自己的聲音。

“好。”

【我們會救他，你可以走了。】

輕不可聞的一聲答應，卻讓鄒老爺聽了個仔細。

他像是完成了使命一樣失去了渾身的力氣，手再也抓不住衣角，枯敗無力的垂了下去。

鄒老爺低喃，“孩子，別……別怪爺爺逼你……”

他的呼吸越來越淺，眼神愧疚傷感的看著七，看著眼前這個被他們鄒家選中的孩子，看著他一步一步再沒有了退路。

“對不起……”

他能說什么呢？他只能這么說。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