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我起床到樓下的大廳,虞梓安媽媽把手機遞給我,說虞梓安一早送過來的。
我回房充上電再開機,居然、真的、沒有問題!心里頓時歡喜不已。
等我開機翻看記錄,并沒有什么未接來電,也沒有什么人找我。
只是好友申請里“那個人”不斷的發來申請消息。
雖然我把他的手機號、短信都拉進了黑名單,而且刪了他的微信,但沒有拉進黑名單,好像是給自己留一條后路一樣,當我后悔的時候,還能假裝不情不愿的聯系上他。這樣的情況,也不是第一回發生了,他也習慣了我的套路,不再火急火燎的滿世界找我,只是發送好友申請,等著我通過驗證。
可能人心就是這樣,一開始抽打覺得太痛了,痛徹心扉,無法忍受,但是時間久了,次數多了,就開始變得麻木起來。
與他與我都是這樣。
我用手機買了回去的火車票,回去的火車也只有一班,晚上十一點多,第二天早上六、七點到,臥鋪的票已經賣完了,只剩硬座。
我給虞梓安發了一條微信;“中午請你吃飯。”
“好的。”誰知他幾乎是秒回。
上午的時候,我一個人到處轉悠,又轉到那個寺廟,想想決定進去看看。
雖然我不是佛教徒,但是也依著旁人的樣子叩拜,有時候也望功德箱里放點香油錢。寺廟頂很高,佛像很大,抬頭望去,心生敬畏。
廟里充斥著燃香的味道,一些朦朦朧朧的煙霧在佛像前盤旋。高大而郁郁蔥蔥的香樟樹在寺廟里隨處可見,樹蔭之下倒也清涼自在。
我看見有一處寫著“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我也拿這句話勸自己,但心里卻還是放不下,我擁有的東西太少,所以放下對我來說太難。我也知道這苦海沒有盡頭,可我如何才能回頭?誰能告訴我,我如何才能回頭?
一個小和尚走了過來,我看著面熟,原來正是昨天幫忙照看小康的那位僧人。
我雙手合十朝他一拜,他也回拜,問我是不是游人。
我回他,我是因緣至此,并非刻意安排。
他含笑領我去抽簽,我心里雖有疑惑是不是什么托,但是我看他面相卻很純凈,于是也不疑有他,就跟隨他去了一件稍顯矮小的房子前。
“這是我師兄負責,我看你和我們寺也是有緣,就讓師兄送你一簽。”他對我說著就領我進去。
我抬腳跨過高高的木質門檻,房間里此時只有小和尚和他師兄兩個人,房間正中有一尊菩薩,我便先拜了拜菩薩,再轉向他們二人。
小和尚師兄話也不多,遞給我一筒竹簽,竹簽已經頗為老舊,紅色的漆也有些斑駁。我跪在原處,搖了幾下,一根紅頭竹簽就自行跳到了地上。瞥了一眼是“中平”。我撿起來遞給那年長的和尚。
他問:“你想求什么?”
我答:“姻緣。”
那年長和尚看了看,沒說話,從身后的架子上抽出一張粉紅色的紙條遞給我:“施主聰慧,自然能看懂,無需貧僧解簽。”
我接過紙條,上面寫著“棋逢對手看便宜,黑白盤中未決時,皆知一著知勝敗,須教自有好推移。”我謝過二位師傅便出門離去。
拿著紙條,我踱到了寺廟里的一個小花園,長滿了修長的樹和低矮的灌木,還有一座小小的山,和一個靜幽幽的放生池。
山上有個小亭子,這個時候,亭子里沒有人,一群小孩子正在放生池旁透過滿池的荷花看池里的魚和烏龜,嬉鬧的聲音打破了這里的幽靜。
我爬上小山,在八角翹起的小亭子坐下,亭子的八個角上墜著銅鈴,風過鈴響,聲音清脆回蕩。
我翻看著手里的紙條,心里想到“那個人”,這簽上內容,怕說的就是我和“那個人”。
中午去請虞梓安吃飯,可惜他今天診所有些忙,于是我們也沒去遠的地方,就在附近的小飯館里吃了幾個當地的土菜,一涼菜一葷一素一湯。
涼菜是雪頂火焰山,其實就是涼拌西紅柿,切成薄片,碼成小山的模樣,頂上撒了一些白糖,酸甜涼。
葷菜是秘制紅燒肉,用小型陶制的容器裝著的,里面除了切成方塊的焦糖色紅燒肉還有鵪鶉蛋和筍干,都做得很入味。
素菜是家常的青椒土豆絲,青椒和土豆絲都切得很細,火候掌握的不錯,剛斷生,土豆絲夾起來的時候只是微微彎曲,吃下去還是脆脆的。
湯是紫菜蛋湯,湯里加了些小干蝦和小銀魚,味道鮮美。
吃飯的時候,我和他說我今晚就要回去,票已買好。
他聽了,只告訴我晚上他爸在家做飯,請我去吃飯,權當送別宴。我答應下來。
午飯過后,他回診所忙,我又四處閑逛。
我在街上找到一家很大的書店,整棟樓都是書,于是便在書店里點了一杯薄荷檸檬水,坐在椅子上消磨了一個下午,看了些書,但實際上什么都沒看進去,腦子里想的是簽文以及回去之后我該怎么辦的問題,逃避終究只能逃得了一時,事情在那里總是要去面對。
晚上大約六點左右,虞梓安發微信告訴我,半個小時后去找他,一起吃晚飯。
于是我找個水果店買了些水果讓店家包裝一下,當做伴手禮帶著。
虞梓安的家離他們診所和旅館都不算近,他媽媽找了親戚幫忙看著旅館,和我們一起打車去他家吃晚飯。
虞梓安住的小區是一座老小區,沒有圍欄,樹木花草長得很高,蚊蟲有點多,我被咬了好幾個包。我們幾個到他家時,他爸爸已經做好了一桌飯,等我們到家,又端出了一鍋雞湯。他家住在一樓,有個小小的花園,家里整體裝修風格就是上世紀八九十年代的那種質樸感,但是總體干凈整潔,井井有條。
一大桌子菜,擺的很滿。
我感嘆:“太豐盛了吧!”
虞梓安的爸爸也是高高瘦瘦的,戴著副眼鏡,他說:“小安很少請朋友來家吃飯,我們最近又太忙,也好久沒有一起在家里好好吃頓飯了,正好嘛……”
“別客氣,就當自己家,多吃點。”虞梓安的媽媽也挺客氣,替我舀了一碗雞湯,“夏天喝點雞湯,對身體好。”
我不住的表示對他們一家人的謝意,落實到行動上,就是拼命的吃。
我不太會說漂亮話,但我覺得吃下他們準備的食物就是對他們最好的感謝。
皮蛋豆腐、涼拌黃瓜、胡蘿卜丁炒豌豆、松子玉米、毛豆炒雞雜、炒青菜、銀魚蒸雞蛋、紅燒鯽魚、紅燒雞、紅燒肥腸、鹵豬腳還有雞湯,滿滿一大桌菜,色香味俱全。
他們還買了果粒橙,覺得女孩子都愛喝這種飲料,但是現在年輕人又好像開始流行鮮榨果汁,年輕人有時候對于健康和養生的看法真的很奇怪,當然,這么想的我,總是把自己排除出年輕人的行列,但實際上我也會跟風去和別人做一樣的事情,比如和朋友出門會去買幾十塊錢一杯的鮮榨果汁——雖然我并不覺得值或者特別好喝。
虞梓安爸爸做的菜都很好吃,湯也很好喝,米飯也煮的軟硬適中,紅燒的菜真的很下飯,我吃了兩碗半米飯。飯后還有冰鎮西瓜作為甜點,實在是圓滿。
虞梓安他們一家人很有意思,并不像其他長輩,總喜歡多問點你的個人情況以表示關心。他們家人只是說著當下發生的一些社會情況,讓我也能參與討論,不至于尷尬。
臨走,虞梓安爸爸還打包了兩只鹵豬腳說給我路上吃著玩。我心里偷笑,原來這個鹵豬腳在他們眼里是零嘴,吃著玩的。
一頓飯吃完回到旅館已經九點多,我收拾好東西準備退房,虞梓安媽媽卻不收我的錢。
“那個房間也是備用房間,之前小安懶得回家就住那,你是他朋友,怎么能收你的錢。”虞梓安媽媽這話一說,讓我心里咯噔一聲,回想起我剛來的時候,前臺上那個“客滿”的牌子,想到那個暴雨的夜晚,虞梓安睡得診所二樓簡陋的房間……我的心里瞬間充滿了內疚和負罪感。最后虞梓安的媽媽堅持沒收我的錢,還告訴我虞梓安難得來個朋友,有朋友陪他玩,他也很高興。
他媽媽說這話的時候,她眼里那個虞梓安仿佛還是一個渴望玩伴的小孩子。
虞梓安送我去車站,到了入口,我讓他先回去。
他卻遲疑了好半天,看著我,我背著光,看見他眼里的光華流轉,但是他可能看不清我的表情。他剛說出了一個“我”字,就被我打斷。
“我要走啦!這幾天謝謝你啦!”我努力笑起來。
“你進去吧,你進去我就走。”他卻說,“以后有機會再來玩。”
“好。”我進了車站,回頭看見他還在那里等著,我笑著朝他揮揮手,再見吧,再也不見了。
他也笑著朝我揮手,又站了一會,最后終于走了。
虞梓安一轉身,我努力裝出的笑容也隨之不見,假笑其實很累,臉上的肌肉都僵掉了。
離上車還有段時間,我坐在候車廳的椅子上啃豬腳,回憶著他們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模樣,我很羨慕這樣的生活,但我也不需要別人的同情。突然鼻子有點酸,我忍住了。
第二天早上快七點的時候,我終于回到了S市,一個節奏遠遠快于H市的地方,一下車就感受到人們匆匆么么的步履。出了車站,我沿著馬路牙子邊一直往前走,昨晚在車上一夜沒睡,想了太多的事情,腦子里有些嗡嗡作響,此時吹吹晨風,倒是讓我清醒不少。
路邊很多店都沒有開門,但有些店主勤快,開業挺早,開始打掃衛生,整理店面。其中一個很大的門診部已經開門,店員在打掃衛生。我心里突然又痛又苦,我想起虞梓安。想到他,情緒胸口有些堵得慌,拿出手機給他發了條微信:“已到,多謝款待,祝叔叔阿姨好。”
“到了就好,回家好好休息。”他又是秒回。
我仿佛能從這幾個字里看到他的臉,他的表情。我畢竟不是當初的無知少女,他的心思多少能了解幾分,我很想對他說對不起,可是我不能,我和他之間這薄如蟬翼的窗戶紙還是留著,對我對他都好。
否則,我和他的結局我都能夠預料到:兩顆破碎的心和一段讓人嚼舌的故事。
一輛出租車從我背后滴滴幾聲,我停下,坐上出租回家。
到家,一進門就看見桌子上有一張紙條。
“你究竟去哪了?我找不到你很著急,回來給我回電話。”字跡蒼勁,但是沒有落款,但我知道是他,只有他這個年紀的人才會寫出這么漂亮的鋼筆字,這個年代還留紙條,這么幼稚的事情,確實是他能做出來的。
我撕了紙,扔進垃圾桶。
當晚,我在臥室獨自抱著被子哭,壓著嗓子,不敢哭得太大聲,后來哭累了,睡著了。
第二天,我搬了家。
我知道有些感情不是你喜歡我,我也喜歡你就能在一起。
有些人,不是他給你關于未來的美好許諾和對你的柔情蜜意就能一輩子在一起。以前年輕,總覺得只要有感情就好,哪有什么先來后到,這么多年過去了,卻覺得這世界太大,總得有個秩序,講個先來后到才能穩定。
只是知道的時候只是知道,真要放手卻總覺得舍不得。也不知道舍不得的究竟是什么,是那人,還是那段感情,還是舍不得曾經飛蛾撲火般投入感情的那個天真且傻的自己?可舍不得歸舍不得,如果不試著走出第一步,永遠無法走出第二步。
我將“那個人”的微信拉黑,他可能再也找不到我,我也希望我再也不會去找他,生活總是要繼續。
新家的沙發很軟,太陽光熱烈,透過陽臺照進客廳,蟬叫聲一浪高過一浪,我開著電風扇,手機里放著李宗盛的歌,盤腿坐在沙發上,拿著小木勺吃盒裝冰淇淋。
香草味的冰淇淋真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