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二級領(lǐng)導調(diào)整完后,很快新來的領(lǐng)導就就位了,國企其它動作也許都很慢,唯獨人事任命后各位領(lǐng)導的赴任速度絕對是空前絕后的,一般公布后的第二天基本上全部到位,仿佛原來的崗位上沒有任何需要交接的事項,又仿佛新崗位上缺少新領(lǐng)導就一天也運轉(zhuǎn)不下去似的。公司級的領(lǐng)導在每次調(diào)整完都會借助全省性的大會,提出對新調(diào)任的各級領(lǐng)導的期望,好像只要人員調(diào)整了就是合適的人到了更合適的崗位,業(yè)績就應該蹭蹭的往上漲一樣。
新任領(lǐng)導劉純在公司副總的帶領(lǐng)下,在10:00準時出現(xiàn)在會議室內(nèi)。劉純,是一個操著男方口音的又瘦又矮的男人,看樣子40多歲,標準的襯衫西褲打扮,在公司領(lǐng)導講完話后,他操著楊楠琳幾乎只能聽懂一半的口音開始了他任職的第一次講話,他的語速非常快,這讓他的講話更讓人難懂,但他全程脫稿的情況下對新崗位將來的工作竟然一、二、三、四、五的開始滔滔不絕的開展了聽上去很上檔次的規(guī)劃。在場的十多個人中,都好似聽的都很認真,甚至楊楠琳用余光還看見吳弘在旁邊頻頻點頭,好像被新任領(lǐng)導徹底折服一樣。
楊楠琳的目光再次落在劉純那不知所云的臉上,看著他一張一合的嘴角跳動著,思緒卻飄向遠方,一個從來沒做過項目開發(fā)的領(lǐng)導,上任后就能夸夸其談,這到底是領(lǐng)導有能力,還是顯示出劉純浮夸的本性。終于會場內(nèi)再次想起熱烈的掌聲,把楊楠琳的思緒強硬的拉回,她也跟著拍了拍手。這個在楊楠琳看來完全可以省略的過場會終于落下帷幕,大家也各自散去。
劉純拿出在地市公司當副總的派頭,先是到他所管理的各個辦公室走了一圈,和大家簡單打過招呼。甭看劉純在地市公司是一個二級副領(lǐng)導,級別比韓文良還低級一級,但是在省公司機關(guān)單位的二級領(lǐng)導的待遇可是沒辦法和地市二級領(lǐng)導比擬。哪個省公司二級領(lǐng)導出差也沒有敢用單位公車的,出去吃飯也沒有花過單位費用的,至少明面上肯定沒有,在省公司領(lǐng)導眼皮底下多少有點夾著尾巴做人的意味。但在地市公司不一樣,地市公司的二級領(lǐng)導那可是一方大員,只要省公司領(lǐng)導不去調(diào)研,那你就是老大,公司的財務(wù)、人事、物品哪個不歸你管,哪個敢不聽你的話。這就是所謂外派黃帝和天子腳下大臣的區(qū)別。
劉純在下午還安排了一個一對一的面談,他要用一下午的時間將部門內(nèi)的人員一個一個的談話,說是認識認識大家、了解了解工作內(nèi)容。吳弘把自己安排在第一個,談完話后一副非常開心的樣子,直夸劉領(lǐng)導有想法有魄力。
楊楠琳是下一個談話對象,她有禮貌的敲敲門后,聽到門后傳來一聲:“請進”。便走了進去和劉純打了一個招呼:”劉總好。”
劉純笑笑說:“請坐”。旁邊放著的是他提前讓人力準備的每個人簡歷,而這時手里正拿著楊楠琳的。只見他顯示出一副和藹可親的樣子說:“小楊兒,你這小小年紀,可是不簡單啊,工作成績不錯。對了,看你的履歷比其它人要早畢業(yè)兩年呢。”
楊楠琳客氣的回復了自己早上學的事實。劉純緊接著又道:“你抓的這個項目是咱們部門的一個大項目,我聽韓總說基本上是你獨挑大梁啊。”
楊楠琳回道:“哪是什么獨挑大梁啊,不過是領(lǐng)導指導,我們具體執(zhí)行罷了,以后還請劉總您多多指點。”
劉純借著楊楠琳的話就開始了新一輪的高談闊論,從當前的宏觀經(jīng)濟環(huán)境,談到項目的創(chuàng)新驅(qū)動、再談到項目合作的風險管控,整體一段談話下來就將近10分鐘過去了,可是楊楠琳覺得這一大段都是上綱上線的廢話,對劉純這位新任領(lǐng)導的印象又打了一個折扣,接下來楊楠琳無非還是說一些一定在劉總領(lǐng)導下完成項目推進工作之類的話,其它奉承的話是一句也沒說出來。
這一天的時間在動蕩不安中、在辦公室人各懷鬼胎中渡過了,有意思的是已經(jīng)有三個多月沒露過面的楊暢這天也不知道哪來的消息,下午也出現(xiàn)在了劉純的談話名單中,楊楠琳很奇怪他們會談些什么。
終于挨到下班時間,這一天上班時都沒安下心工作,下班時楊楠琳可不想再假裝加班,于是收拾好東西出了辦公室。她回到了自己租住的房子,有一種莫名的煩躁感,一半是來自今天劉純與她的對話,她隱隱的感覺到劉純這個人與韓文良是完全不同的領(lǐng)導風格,他這個人似乎喜歡講政治、講政績,對于工作具體的事情關(guān)心程度就欠缺了一些,楊楠琳從心里不太喜歡這樣不太實際的領(lǐng)導。另外一半原因則來自于剛剛在路上接到她母親的一個電話,一開始母親還是例行的問了問春城的天氣之類的,透著一些生疏,接著便談?wù)撈鸬艿苷夜ぷ鞯氖隆?
楊楠琳的弟弟明年就畢業(yè)了,現(xiàn)在的就業(yè)形勢不太好,母親話里話外的意思就是想讓李成森的父親幫幫忙,幫著給安排一個好一點的工作單位。這讓楊楠琳感到很大的壓力,她與李成森之間她從來不想涉及任何乞求的關(guān)系,她認為只有平等的兩個人才愛的純粹與自然。可是她又不能斷然拒絕母親的請求,要知道當時楊楠琳上大學的學費可是父母幾乎傾盡了所有才湊出來的,當時她就保證過,將來她弟弟上了大學學費全部由她承擔,雖然也已經(jīng)完全兌現(xiàn)了她的承諾,可是對于母親提出這樣一下超出她能力范圍的請求,她確實沒辦法做到狠心拒絕。
這時的楊楠琳突然覺得對于寒門出身的她來說,也許死要面子就是一種活受罪,像李成森那樣工作、生活壓力都沒有的人才是一種人生應該有的幸福。想著想著,不爭氣的肚子咕嚕嚕的響了起來,似乎在提醒她的主人晚飯還沒有吃。
楊楠琳今天突然不想在學校對面的小吃店對付,她要對得起自己,要活得有儀式感有幸福感。于是找了對面一家相對不錯的日式拉面館。正是晚飯時間,餐廳里基本上全都被一對一對的情侶承包了,只有在偏角落里還有兩張空桌,服務(wù)生就引導楊楠琳走了過去,結(jié)果在隔壁桌她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她正猶豫著要不要轉(zhuǎn)身離開,那人抬起頭也已經(jīng)看到了她,楊楠琳不得已只好走到了王雷旁邊的桌子坐了下來。王雷問道:“這么巧,和朋友來吃飯?”
楊楠琳回道:“不是,我自己來這解決晚飯的。王總你這是?”
王雷說:“呵呵,我也是來這解決晚飯的。哦,還有我姓王單名一個雷字,我名字不叫總”
楊楠琳這才反應過來,不自覺的笑道:“王雷,你可真會開玩笑。”
王雷就笑著說:“不如合一桌坐吧,別浪費人家店里有限的餐桌資源了。”
楊楠琳也就沒在客氣,大方的坐到了王雷的對面,簡單點了一碗拉面。在等餐的空檔期,王雷笑著說:“我看剛才某人走過來時,面色凝重,好像心事重重似的。”
原來楊楠琳來這里的路上正好經(jīng)過王雷桌旁邊的大窗戶,王雷其實早就看見她進了這家店了。楊楠琳想了想說:“為我朋友的一點事。”
楊楠琳把她父母希望她幫助弟弟安排工作的事當成朋友的事情講給王雷聽,她可沒敢講劉純的事,因為后續(xù)他和王雷肯定還少不了要接觸的,她可不想憑自己的主觀臆斷就影響了雙方的合作,再說,在背后議論領(lǐng)導可是大忌。
王雷認真的聽后就問道:“你朋友有問過她弟弟的意見嗎?”
楊楠琳老實的回答:“沒有。”
發(fā)覺回答的速度過快后又趕緊補充道:”好像是沒有。”
王雷分析道:“你朋友都沒問過這件事主人公的意見,那她在煩惱什么?也許她弟弟根本不喜歡被家里安排呢,現(xiàn)在國企也不是鐵飯碗,競爭也很激烈啊,為什么非要進國企,也許她應該主動鼓勵她弟弟去一些互聯(lián)網(wǎng)企業(yè),也許你朋友的弟弟也想靠自己多鍛煉鍛煉呢。”
楊楠琳認真地想了想,她確實一直把她弟弟當成那個跟在她屁后的小跟班了。是呀,她弟弟已經(jīng)是快要畢業(yè)的大學生了,不應該把她們的思想強加于他身上,是應該回去問問弟弟的意見。她想通了也就感覺豁然開朗起來:“王雷,行啊你,年紀不大,倒是少年老成了。”
王雷看著楊楠琳一副已經(jīng)釋懷的樣子,也跟著笑了起來:“我嗎?你怎么知道我還年少?”
楊楠琳不禁的臉就紅了,她可不想讓她知道,在上次出差時她偷偷看過人家身份證,還和宋洋兩個人討論過他。趕緊回道:“看出來的唄。”
王雷看著她緋紅的臉又逗道:“原來楊楠琳同學還是火眼金睛啊。”
楊楠琳便也只能尷尬的笑道:“那你看看,姐姐我呢也是閱人無數(shù)的,打眼一過也便能看出一二。”
王雷被她逗的哈哈大笑起來。這時兩個人點的面食都上來了,王雷突然嚴肅的問起來:“楊楠琳,你的演講練習的怎么樣了?”
楊楠琳沒想到他的思維跳躍性這么強,一個不注意被喝到嘴里的湯給嗆了一下,忍不住沒好氣的瞪了王雷一眼:“王雷,你知道不知道,吃飯時要專心吃飯才對得起農(nóng)民伯伯,起飯時還談工作,天地不容。”
王雷看著楊楠琳對他逐漸熟絡(luò)的樣子,笑著搖了搖頭:“還真沒聽說過。”
楊楠琳說道:“那你現(xiàn)在聽說過了,好好吃飯吧。”
王雷低頭吃面前補充了一句:“抓緊時間吃面,吃完再去操場上,我這半個老師也得抽空檢查檢查作業(yè)了。”
楊楠琳這時已經(jīng)消除了大半的緊張感,兩個人說說笑笑間吃了一頓愉快的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