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抽出手，小七一下子失去支撐，她用手撐著地，一只手捂住胸口。安娜正要再次將針管插入她的頭部。

突然一聲槍響，一顆子彈穿過安娜的腦部。她直直的倒在地上。針管掉到地上，小七也隨著倒地。

炎瀚沖過來將小七扶起，她閉著眼睛，沒有反應，事不宜遲，他抱起小七正要離開，卻突然看到了一邊的安娜，那顆子彈威力很大，她的頭被打爆，暴露在外面。

那里什么都沒有。腦部是空的。

杜若白推開門出來，臉色很不好。炎瀚站起來問：“怎么樣了？”

“情況很不好，她身上的傷已經恢復了，頭部的情況應該很嚴重。”杜若白推了推眼鏡：“晶體破裂了。”

炎瀚愣住：“這代表什么？”

“如果晶體不盡快恢復，就代表她要死了。”

“晶體跟她的生命相關？”

“這倒不是。”杜若白推推眼鏡，“是我要把晶體取出來。”

“取出來她就會死？”

“過程很復雜，簡單概括為，只有她死了，晶體才能取出來。”

“那干嘛非要取出來？留在她體內不行嗎？”

“我剛剛沒說嗎？晶體破裂了，我要把晶體取出來修復，不然.....”

“你什么意思？”炎瀚的眼神變得嚴厲，“一條人命在你眼里就這么不值錢嗎？”

杜若白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她自己都無所謂，你吼也沒用，她剛剛醒了一次，第一件事就是把手上的針管拔了。再說了她和晶體誰重要，是再明白不過的事。”

炎瀚語塞，越過她推開門走進了小七的病房。她頭上插著幾根管子，手上也有。

炎瀚看到她手背上的7，感覺心里有點五味陳雜。為什么這么不想活著，這個世界一點值得你留戀的事情都沒有嗎？

杜若白也推門進來。

“怎么了？在一起久了產生感情了，舍不得了？”

炎瀚皺著眉看了她一眼：“她不只是個簡單的志愿者這么簡單吧。好端端一個女孩，為什么天天想的都是怎么樣才能死掉。”

杜若白拉了個凳子坐下。

“你想知道嗎？”

炎瀚看了看病床上的小七，杜若白這個人，肯定不會白白告訴他什么，想從她嘴里知道東西，肯定要付出點代價的，搞不好又要威脅他什么。

杜若白又問：“你不好奇嗎？當時她完全可以跑的，至少能拖延時間等到你去，可是她沒有。”

炎瀚的眉頭緊皺：“她很相信安娜。”

“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杜若白看著他：“七號是個非常聰明的人，她只看我操作了一次實驗臺，就能把實驗室炸掉逃跑。很多時候，她只是懶得去想事情。”

炎瀚轉過頭看著她：“所以呢？”

杜若白推了一下眼鏡：“她在認識安娜以前，我跟她說的話可能還不及你一周跟她說的多。她是個極其冷酷的人，遇到安娜后改變了不少，她遇到的第二個人就是你。”

炎瀚皺眉，杜若白繼續說：“你可能沒感覺，但是在我的眼里，七號非常的信任你，她甚至是你提出要求讓你帶她去見安娜，換作是我，她就算是要死了也不會對我開口說一句幫忙。”

“不知道你想表達什么。我和她一起生活了兩個月，讓我幫個忙不是很正常。”

“對。”杜若白站起來，“這就是關鍵，她信任安娜，可是她不得不離開她，她信任你，可是你根本不在乎她，想走就走，這個世界上真正在乎她的人只有安娜，可是安娜已經死了。”她看著炎瀚，“你殺的。”

炎瀚倒是無所謂：“她被寄宿了，我不殺她，小七就會死。”

杜若白點點頭：“安娜死了，你要離開。她本來就不想活，這么一來，她更是沒有活在世界上的理由。”

她很信任自己？有嗎，她很少說話，連門都不出。杜若白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惑。

“你知道以前的七號是什么樣子嗎？”杜若白晚起自己的袖子，那里有一道長長的疤，“有一次為了實驗不得不解除她的限制，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旁邊的手術刀，我要是反應再慢一點，現在可能科研院就要換個院長了。”

炎瀚看著那個疤，杜若白放下袖子：“她居然能和你說讓你帶她去見安娜，真的是太讓我出乎意料了。”

她跟自己在一起的時候，真的有卸下防備嗎？

杜若白轉身離開：“七號雖然性格冷漠，但是你要是真的有好好照顧她，她不會感受不到，可惜了，她恐怕以為炎隊長會是第二個安娜，可是你又要走了。”

“你想換一個負責人嗎”

....

“你謝我什么？”

“幫我拆攝像頭。”

“你有很多朋友。

“對，大家都是出生入死的朋友。”

“你會為了保護人類戰斗至死嗎？”

“如果有那一天的話，我想我會的。”

他完全沒察覺到，這個女孩相信了自己，他看她不能吃辣，每次點餐都很清淡，吃的多的下次就還點，吃得少的下次就不點了。

雖然不喜歡杜若白，但是自己畢竟接了這份工作。對方又還只是個小孩子，他覺得這些都是應該做的，也沒指望小七能對他有所感謝，這是他的工作。他會做好這份工作。

那天晚上在河邊，她跟自己說了謝謝。不僅是謝謝他幫她拆了攝像頭。也謝謝他這段時間以來對她的照顧。

真是，他還以為她什么都不知道，其實她都知道。

可是此刻他卻有一點愧疚，對他來講這只是工作，對她來講卻不是，她把自己當成了可以信任的人。

炎瀚看向病床上的小七，你究竟是誰？又是怎么樣活在這個世界上呢？

杜若白的消息適時的發過來：“她的死，也有你的一任責任，如果你沒有疏忽，一直跟著她，至少她還可以做為七號一直活下去。”

炎瀚不知道回什么，他不知道杜若白在想什么。貿然回話可能又會被杜若白拉進她的局里。

杜若白又發過來一條消息：“安娜的死和你的離開，是壓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即使知道她是在故意這么說，她在利用自己的愧疚心，炎瀚嘆了一口氣，看了看小七，給杜若白發了一條消息：“談談吧。”

反正她都要死了，就當是給她一個臨終的交待吧。郵箱里躺著一封未發送郵件，是他寫的申請換負責人的郵件。炎瀚站起來走了出去。

杜若白在醫院門口等他，兩人驅車去了科研院，杜若白辦公室。夕陽西下，屋內被染成黃色。

她先開口：“你想知道什么？”

“應該是我問你，你想讓我做什么。”炎瀚有點不耐煩，這是杜若白的局，可是他還不得不往進去走。

杜若白笑笑：“我要你一直待在七號身邊。”

炎瀚靠在椅背上：“猜到了。你從一開始就非要把我和她綁在一起，為什么？可以保護她的人有很多。”

“那你一開始又為什么要答應呢？你要是真的不愿意，沒有人能勉強你。”

“我只是好奇你到底想干什么。”

“那我現在就告訴你我到底要干什么。”杜若白推了推眼鏡，“但是在這之前你要明白一件事，最開始的時候你只是想弄清楚我在干什么，并不是真心想要負責七號，但是現在不一樣了，你不再是這條船上的乘客，你是船員。甚至是船長。”

炎瀚示意她繼續說。

“種子只有在土壤里才能發芽成長，晶體一直沒有辦法恢復原樣，就是因為他沒有土壤。”

“這跟我有什么必要的聯系嗎？”

“一百年前那個拿到晶石和晶體的人說的是晶石是用晶體制造的。大家都信以為真，我也一直以為是這樣的，直到十一年前我遇到你。”

炎瀚看她的目光變得復雜。他和杜若白的梁子就是那個時候結下的。十一年前，杜若白還只是研究院里的一個小小的研究員。

炎瀚冷笑了一聲：“你非要跟我提這個是不是，我現在就想把你的脖子擰下來。”

杜若白的表情沒有變化：“放心吧，那些東西我早就銷毀了，拿我的人格保證。”

“你還有人格這種東西？你要是有，你會把一個14歲的小孩抓去做實驗？”

十一年前，他被杜若白帶到了實驗室。兩周后，被折磨的不成人樣的他被放到了路邊，杜若白威脅他，她手上有很多他做實驗的照片和影像，如果敢把這件事說出去，就會把那些資料公布于眾。

在那以后的很久一段時間，杜若白都是他人生的噩夢。

“情緒不要太激動啊，要不是你，我也不會發現晶石的秘密，你就當為人類做貢獻了吧。”

炎瀚打斷她：“說重點吧，我不太想在這跟你懷舊。”

杜若白也沒有繼續說這個。

“晶石并不是由晶體制造的，他們的結構完全不一樣，晶石就像是晶體成長的土壤，當年那個人只帶回來三份，其中兩個人這一代已經沒有出現晶石基因，所以這個世界上只有你一個人攜帶這種基因。這就是為什么必須是你待在小七身邊的原因。”

杜若白停頓了一下：“我想你也應該明白了，只有待在你身邊，晶石才能最大程度的恢復。”

“讓這個石頭恢復有那么重要嗎？”

“我說了它不是石頭。”

“讓這玩意恢復有那么重要嗎？”

“拿到晶體后，宿星并沒有再來進攻過地球。”

“有啊，我天天在太空站待著，我能不知道？”

“我是說大規模的。就像一百年前那樣，對地球進行毀滅性的攻擊。”

“怎么證明這就一定和晶體有關，萬一只是人家單純的渴望和平呢？”

炎瀚一直在反駁他，但是杜若白沒有一點不耐心。

“一，那個把晶體帶回來的人曾經說過，晶體的存在就是宿星強大的原因。二，通過我的研究，晶體的確有可能具備這樣的能力，三，安娜被寄宿后，也是要拿回晶體。這一百年來，并不是只有人類在努力，他們也在努力，他們要拿回晶體。”

炎瀚點點頭：“你是搞研究的，權威，你說了算，但是整個宿星就依靠那么一個...東西，就變得強大了？是不是稍微有點不符合常理。”

“常理？你要跟古代人說你現在在跟外星人戰斗，他們可能會覺得你瘋了。”

炎瀚沉默。

“但是你說的問題我也想過，晶體并不一定就是全部，它也可能只是某個媒介，類似于鑰匙一樣的東西，車子再厲害，沒有鑰匙也開不走它，這么解釋，是不是感覺合理一點？”

這么一說到有點那么回事。炎瀚接著問：“種子在我們手里，土壤在他們手里，誰也奈何不了誰？”

“你理解的很快。但是有一點。”杜若白又推了推眼鏡。

“雖然不知道他們是搞到晶體以及是用來干什么的，但是安娜一死，我擔心他們會從某種途徑知道晶體可以在人體內生存。他們肯定不愿意這東西被人類加以利用。你明白我什么意思吧？”

炎瀚挑眉：“那我接下來是不是要擔心我身邊的去某個人其實不是人類。是來拿回晶體的宿星生物。這個問題你是不是應該解決一下。”

“對付他們那是你們的事，我只負責研究。不過。”

杜若白露出一個意味不明不笑容：“要說人不人類的問題上，你身邊還真有一個這樣的人。”

炎瀚皺起眉頭，要說他身邊有不像人的生物的話，杜若白絕對算一個，但是她肯定不會是在說她自己。

他稍微思考了一下，問：“小七到底是什么人？”

像是抓住了某個重點，一直以來的很多迷惑仿佛突然有了眉目。杜若白露出意味不明的微笑。

“你就不好奇她為什么總是要尋死。”

“我好奇啊。”炎瀚點點頭，“可是我不想多管閑事，特別是你們科研院的閑事。”

杜若白笑了一下，接著說：

“十年前，人體/活性實驗被批準通過，于是科研部向外招收了大量實驗者，可惜的是，人倒是死了不少，一點進展都沒有。”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當時的院長一籌莫展，于是第二個計劃被提出。”

屋內的氣氛一下子緊張了起來。炎瀚有種預感，杜若白接下來要說的事，恐怕是個大秘密。

果然，杜若白繼續說：“這個計劃，世界上知道的人不超過十個。”

“那我是第九個還是第十個。”

杜若白笑笑：“你是七號的負責人，理論上你也是有權利知道的。在人體活性實驗提出后的第三年，當時的院長又提出了第二個計劃。”

天完全黑下來了，但是杜若白沒有開燈的意思。她繼續說：

“小七并不是第7777號實驗體，她是第7777號人造人，也是唯一一個可以和晶體高度兼容的人造人。”

炎瀚愣住。人造人？這世界上還有人造人這種存在？他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大概是只有電影里才會出現的情節。

杜若白看著他，似乎在等他的反應。炎瀚想起小七那些冷漠的表情，那些少言寡語的日常。想起她問自己。

“你很愛人類嗎？”

屋內的燈亮起。炎瀚看了她一眼。

“你繼續說吧。”

“接受度很高嘛，那我就直說了，志愿者的身體要么與晶體根本無法融合，要么融合度低的可憐。而她的身體卻與晶體達到了接近去百分之四十的融合度，雖然聽起來不是很高，但是這個數據已經十分十分可觀了。

當時我還不是院長，了解不到那么多的東西，院長為了早日完成實驗，每天都在實驗室泡著，最長的時候兩個月都沒走出過實驗室。但是在七號成功誕生后的一個月，他卻銷毀了所有有關人造人計劃的相關資料，然后自殺了。”

炎瀚全程沒說一句話，此時卻插了一句：“好不容易成功了，為什么要自/殺？”

“這話也是當時所有人想問他的，為什么要自殺，但恐怕只有真正經歷過人造人計劃的人才能回答這個問題。

院長幾乎是一個人完成了這個計劃，實驗室誰都不能進，但是我嘛，你知道的，有關研究的東西我都想看看，院長當時似乎是有了點眉目，于是也打算回家看看妻子，他走的那個晚上，我進了他的實驗室。”

杜若白皺了一下眉頭，似乎是回憶起了什么不好的東西。

“我到現在都記得，里面的場景。我看到，實驗臺上躺著一個人。準確的說，那不算是一個人，因為...她沒有皮膚。整個人裸露在空氣里。”

炎瀚很想讓她略過這一段，但是杜若白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樣子。

“我感到一陣惡心。正要走。卻突然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屋子里沒有其他人，我看到那個實驗臺上的人嘴巴動了動，即使有點害怕，我還是走了過去，她確實在說話，但是我聽不到她說什么。我低下頭，聽到她說。”

“她說：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