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拴好絕地翻羽就見阿芒匆匆跑來，“侯爺!侯爺!您去哪了?”

我心底咯噔一聲，她這般火急火燎的模樣，莫不是滇麻做了什么?阿芒大口喘著粗氣，恨鐵不成鋼的眼神和阿娘一模一樣，說：“長公主!長公主殿下來尋過你了!見你不在就回去了!”

聽見不是滇麻我暗自松了一口氣。

阿芒當林云霽是寧侯府第一要事，既然她是跟著阿娘的丫鬟，受阿娘耳濡目染也是必然，不過，我還是拿指尖點了點她的額頭，“眼神收回去，別沒大沒小!她有沒有說尋我何事?”

“也沒說什么事，就說你昨夜喝得不省人事，送了碗醒酒湯來……”阿芒捂著額頭皺眉，思索道，“對了!她長公主殿下說若您不介意，請您亥時末去宮中寢殿尋她……”

這丫頭!自己皇宮夜行也就罷了，還要攛掇我跟她一起?不過也不是不行。

我走前警示般指了指在我身后不停咴咴嘲諷我的絕地，要不是它們兄弟倆我也不會錯過林云霽，絕地昂首挺胸，不屑地輕踏前蹄別過頭去。

阿娘一聽我要去“夜會”林云霽，給我挑了整整一下午的衣服。最后選了一件朱錦薄衫，晚上臨走前又扔給我一件緋色暗紋氅衣。我伏在皇宮墻頭，想既然林云霽能隨意進出，我自然也能。

可事實與我所想大相徑庭，我根本不知道巡邏隊伍何時會經(jīng)過，會從哪經(jīng)過，更不知他們交班時間。只能邊躲邊行，以龜速慢慢向林云霽寢殿靠近，每進一步都如履薄冰，偏偏阿娘挑的這件大氅又太過寬松，極為不便，舉步維艱。

等到寢殿時已至子時，我輕叩殿門，許久也沒聽見殿內(nèi)動靜，看來她沒等到我已經(jīng)睡下了。

“你來晚了。”

身后忽然有輕柔的女聲傳來，是林云霽的聲音，卻比往常要溫柔幾分。原來她還沒睡……

我收回手干咳兩聲，道：“有事耽誤了一會兒。”

她對我的解釋沒有很在意，倒挑眉盯著我的衣服目不轉(zhuǎn)睛。我疑惑問道：“男子著緋氅很奇怪?”

“不奇怪，紅色稱你，挺好看!”她說著轉(zhuǎn)身偏頭示意我跟上，“帶你去個地方!”

我這才注意到她懷中神神秘秘抱著一團東西，用黑布緊緊包裹，根本猜不到里面藏著什么。

宮中夜晚靜謐，花草少鳥鳴自然也少，只有偶爾巡邏侍衛(wèi)的走過的腳步聲。跟著林云霽果然比我獨自在宮中摸索要快許多，她一路帶我向西走去，不一會兒就到一處高樓閣下，這樓有十幾丈高，雕欄玉徹，碧瓦紅墻，每處檐角都掛有紅燈籠，泛著微光，天上弦月相映，“美哉輪焉，美哉奐焉”八字仿佛正是為它所出。

我們二人相繼翻上樓頂，樓頂視野開闊，能一眼望盡赤烏皇宮的宮廷樓閣。

林云霽說這個樓閣無名，宮中人為了方便就干脆叫它無名閣。這個樓閣是皇上為懷念其妻而建，以紅燈紅燭做飾。他自己雖從未來過，卻日日叫人打掃著。

不知道安什么名就不安名，皇上和師父某些點還真是像。師父給我的那把劍恰巧也名為“無名”。

我們尋一處坐下，中間隔著一尺距離，她微微仰首，淺笑道：“若母后知道父皇對她這般有心，她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

我心想，皇上怕不是為先皇后建的這所樓閣。看林云霽一臉憧憬的模樣，我終是不忍心告訴她，只好輕彈她腦殼轉(zhuǎn)而道：“行了!別做夢了!你這種兇悍女子沒有哪個男人敢要你。說吧!找我什么事?”

“等著!”林云霽似是心情不錯，沒有與我多做爭論，神秘一笑，掀開懷中黑布。

黑布下是一個籠子，籠子中密密麻麻裝著四五十只蝴蝶。這些蝴蝶不同于平常蝴蝶，它們蝶翼比平常蝴蝶要大上許多，靛藍的蝶翼上有若有若無的黛藍或玄青紋理，每一次雙翼煽動都有熒火攸然出現(xiàn)，又在眨眼間消逝……

如此尤物，我一時竟看呆了神，林云霽幾次呼喚我才回過神來，癡癡應(yīng)著：“好看，好看……”

林云霽將籠子遞給我，讓我放了它們，我接過籠子照做。籠門一開，籠中蝴蝶一涌而出，在月光下有青紫色的微光若隱若現(xiàn)。仿佛置身幻境。不過這些蝴蝶很快便四下飛散，尋不見蹤跡。

只剩林云霽的聲音在耳邊環(huán)繞，“這是南疆送來的百幻蝶，你生辰時在涼州征戰(zhàn)，回來后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時間……本來有上百只的，許是橘生淮北，到現(xiàn)在就只剩了這些……許元泱，生辰快樂！”

“這是……”她竟記得我的生辰，我吞咽口水，難以置信，想問她什么又不知如何開口。

林云霽連忙解釋道：“別多想啊!本公主有恩必報，這算作南陽之行，算作退婚的謝禮!”

這樣啊!算作退婚的謝禮……

我自嘲一笑，沒有接話。

許久的沉默。

林云霽率先開口，似乎是想道歉：“那個……我……”

“這幾日我要動身去犍為屬國辦些事，我不在的這段時間……”我打斷她，繼而說道：“這段時間要是覺得悶了，就幫我多打左丘沂幾頓!你哥問起回來我?guī)湍沩斨！?

我不想聽林云霽的道歉，她沒有錯，她只是不喜歡我，她無心之話句句誅心，只因我太喜歡她。

好像也是去年此時，我還在嘲笑師父阿娘為情所困，只知兒女情長，再看看此時的自己，可笑至極……

蝴蝶也見過了，禮物也送到了，我問她：“可要回去?”

她遲疑起身，笑道：“走吧!明日早朝你穿這身可不太好。”

這大氅雖不是官服，可為何讓林云霽如此在意?我出宮之后揪著大氅怎么看也看不出問題，難道真是男子著緋色奇怪?

等我回府中點燈再看，頓時覺得顏面掃地，氅衣暗紋是幾朵碩大的芍藥花。男女在七夕互贈芍藥以表情意，有時男女成婚時屋中也多擺芍藥，以寓夫妻恩愛。

阿娘啊阿娘!您可真為孩兒操心。可是你心中兒媳并無此意。

我將大氅仔細疊好放在柜底，以后還是不要再拿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