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人,莫不飲茶。
茶,亦是當之無愧的“國飲”。
長夜無眠時,
夜掃寒英煮綠塵,松風入鼎更清新。
一日忙碌,好不容易有閑時,
歸來倦臥呼童子,旋煮山泉淪建茶;
即是高朋酣暢之時,
酒旗滴雨村場晚,茶灶炊煙野寺秋。
古往今來,
飲茶是一件非常雅致的事情,比起酒,
君子更愿用茶來標榜自己的風骨。
上古時期傳說中記載:
“神農嘗百草,日遇七十二毒,得茶而解。”
1200年前,茶葉從藥用變成了飲品,
需感謝那陸鴻漸一字千言成經,
把自己也玩成了圣人
從此上至朝臣下到百姓,
無不以飲茶為樂。
明皇想必亦是飲茶得《霓裳羽衣曲》
送與玉環舞譽全唐。
李煜也定是黯然飲茶下令毀了那曲。
不想鄭太保一船茶葉漂洋過海,
讓神奇的東方樹葉從此也裝飾了人家的沙龍。
于是有了俗人言俗人更言:
飲茶人不知陸羽,
如同佛子不知釋迦牟尼,道者不知老莊,
美國人不知華盛頓,法國人不知拿破侖。
私下里卻更喜本家隨園小楷溜溜兒,
“余游武夷,僧道爭以茶獻,杯小如胡桃,壺小如香櫞……先嗅其香,再試其味,徐徐咀嚼而體貼之,果然清芬撲鼻,舌有余甘。令人釋燥平矜,怡情悅性。始覺龍井雖清而味薄矣,陽羨雖佳而韻遜矣。”
抬頭自卑,低頭自得,
唯有平視,才見真正的自己。
愿余生日日有茶飲,
時時有良友相伴……
沈唯西喝著馬國勝泡的“老茶頭”,聽著他的創業史,心里竊喜,這次采訪任務很有趣呵,被采訪人竟然不知道自己已經被采訪,還津津樂道地聊了這么多,從巧妙抓住時機,自信,自主,誠信創業的角度來寫這篇稿子應該算是內容翔實了,剩下的就是選角度,采納作文順序等等的細節問題了。偏偏這個時候,隔壁傳來了東西被摔的大動靜,還有人的尖叫聲,沈唯西很擔心地詢問馬國勝,他卻樂得解釋為人家的“私密”事,弄沈唯西一個大紅臉……
馬國勝又給沈唯西斟滿一杯茶說:
“沈小姐,還是喝咱們的茶唄,天下事再大也大不過一個茶事,該喝的時候就盡情喝,能喝到好茶時也要盡量多喝,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沈唯西本來正不好意思地消解自己的“未婚育”心結,聽到馬國勝這句話猛地抬起頭盯著他問:
“你早就知道我是誰了?什么時候知道的?呵呵,我還以為你一直把我當成某個產品的售后人員了呢!”馬國勝笑:
“沈小姐見笑了,昨晚因為臨時來了幾個朋友,喝完了我的‘存貨’,今早宿醉還未醒,把您來采訪的事忘得一干二凈。見到您時還是五迷三道的,衣服都沒上樓去換,真是不好意思。”
“我是問你啥時候知道我是來采訪您的人的?”
“呵呵,雖然我的大腦還跟漿糊似的,眼睛經過這么多年的歷煉,還是很準的。你接著我的話說,你是來做售后服務的,但我立刻就看到你身上的包了,”馬國勝用手指了指孫唯西放到墻角的那個包,
“看到它我馬上反應過來,你是來采訪我的,既然你不愿意說破,我也就不點破,這樣大家一是不尷尬,二來在這種有趣的情境下聊聊天也許會有更意想不到的采訪效果。”
“哈哈,馬同學果然不同凡響,我現在也算服了,就是不知我剛來時,你在等什么售后服務。”
“哦,你說那個呀,說來你可能不相信,”他起身走到墻邊,順手一推,一扇柜門就打開了,原來那是一個隱形墻柜,哇,那些得有成百上千個國力啤酒的空瓶子,整整齊齊地碼在里面。馬國勝順手拉上柜門回到原來的位置上坐下,呵呵笑著說:
“這事說起來話長,一次我們哥幾個在一個飯店里吃飯,要了幾箱國力啤酒來喝,誰知那酒是假的,我們就找老板說事,最初老板遲遲不露面,我生氣了,就準備撥打質檢部門的電話進行舉報,他才出現,來了以后還不好好說話,信誓旦旦地說什么他們從來不賣假酒。我本來就想讓他們誠懇地認個錯就是了,偏偏他還給我弄這個哩個榔,我就讓他在酒單上簽字,保證酒是真的。不想他不僅簽了字,還來上一句,如果是假酒,他就賠我們一卡車!”
“哈哈,這位老板真逗,莫非他確實不知道那國力啤酒是假的?”
“他知不知道我不管,說出來的話就得負責任。我直接拿著那張單子和啤酒就去找了質檢部門,經檢測,酒就是假的。這個老板倒也是不錯的,馬上決定賠給我們一皮卡啤酒,這不,我們都斷斷續續喝了一個夏天了,昨晚我那幾個朋友趁興把我這的快長毛的存貨都喝完了,今早猛想起他們還差幾箱啤酒沒給我,就著宿醉的勁頭一大早給那個老板打了電話過去,人家倒是真的爽快,答應很快就送過來。哈哈,沒想到,一個小時沒到,就有人摁門鈴,我想也太快了點兒吧!誰知一開門就看到了你,啤酒箱也沒有,心想,這什么意思?難道這勁頭是想讓我自己下樓搬去?”
“哈哈,你不是心想,是直接說出來了!”
“好吧,直接說了,哈哈!”兩人正樂著,就聽門鈴真的響了起來,馬國勝起身去開門,見一個小伙子渾身濕漉漉地象個雨滴樣地滾進來,邊東張西望,邊問:
“馬國勝是吧,給你送啤酒的,放在哪?”那人的頭發象火雞翎一樣到處炸著一撮一撮的毛,已經看不出什么顏色的T恤和短褲完全濕透貼在皮膚上,似乎還有暗黑的水溜兒不停地流進下面的鞋――確切地說,是紅色的塑料袋,鮮紅的塑料袋包纏著兩只巨大的腳,可能因為踩破了,塑料袋向著四周扎扎著,象極了火雞的腳爪,孫唯西實在是忍不住,爆發住一連串清脆的笑聲。偏偏這時候,那只“火雞”在馬國勝的耳邊肆無忌憚地打了一個特大的噴嚏,把個馬國勝驚得低低地“哎喲”了一聲,孫唯西見此情境爆發出更大的笑聲。兩個人一起吃驚地望向笑得快坐不住的孫唯西的方向,那樣子象極了兩只受驚的鳥,于是孫唯西越發地止不住笑聲,前仰后合,就差掉地上了……
那潮濕的“火雞”從賓館專用的被擦得锃亮的行李車上搬下十箱國力啤酒,直接放進另一個隱形的墻柜里,在孫唯西已笑杈,并漸浙平息的喘息聲里頭也不回地關門離去,孫唯西想象著已滿滿排滿的“彈藥”隔壁,是象“勛章”一樣推砌著的空瓶子,她剛想逗走回桌前的馬國勝幾句,不想門鈴聲又響起。馬國勝向孫唯西無奈地一笑,再次走去開門。
門口出現的是潮濕的“火雞”那張線條剛硬的臉:
“啊,對不起,馬國勝,”停了一下,那“火雞”改口說:
“啊,馬先生,”又停了一下,那“火雞”又斟酌了一下口氣,改口說:
“啊,馬總,我差點忘了,我們頭兒讓我把這封信一定要親自交到您手上。”他竟然匆匆地向孫唯西投來一束詢問的目光,然后又向已把那個精致的信卦拿在手中的馬國勝加了一句:
“畢竟是最后一次給您送啤酒了,”那“火雞”在說“最后一次”,“送”幾個字時,是一個字一個字加重語氣崩出來的,
“我們頭兒本來是想派個‘紳士’,穿得正規點過來送酒的,偏偏找不著別人,就讓我這個‘粗人’過來了,不過我看都差不多,這種鬼天氣,他就是穿西裝,打領帶,也得給淋得象‘小雞仔’一樣。”他說著忽然用他濕漉漉的身體快速地抱了一下馬國勝,把個馬國勝又冰得不舒服地低叫了一聲“哎喲”。那人說:
“我和我們全店的人都特別感謝您,發自內心的。”說完馬上撤身。就這,他甚至來得及向孫唯西眨了一下右眼,從馬國勝的肩頭位置,至少孫唯西覺得自己是看見了的,然后那位濕透了的“紳士”再次關門走了。
孫唯西在那門關上的那一瞬間再次爆發出猛烈的笑聲,她捂著肚子樂不可支地對著馬國勝,上氣不接下氣地,用盡可能清楚的聲音問:
“這哥們是上帝派來笑死我的嗎?”馬國勝邊往桌邊坐下撕開信,邊也笑著回答:
“這哥們我是見過的,他是那家飯店的領班。”
“哦,我說呢。”孫唯西艱難地止住笑說:
“這家餐館的飯好吃不好吃,看來我都得去一趟了。”馬國勝高興地說:
“好呀,只要你愿意,我就請你去吃一頓,”然后他一副神往的樣子,半閉著眼,陶醉地仰著頭說:
“那家飯店做的最好吃的當屬他們家的特色鹵肉,鹵豬尾巴和鳳瓜了。”孫唯西順口吐嚕了一句:
“搖不累。”馬國勝沒聽清,忙著問:
“你說啥,我沒聽清。”孫唯西不以為然地說:
“沒啥,我說‘搖不累’,是我們的家鄉話,是說豬尾巴的。”
“哦,豬尾巴,搖不累,挺形象的,哈哈哈。”孫唯西雙手有力地做了個暫停的動作,毫不客氣地打斷馬國勝的傻笑,說:
“卡,馬同學,快讀一下,那紙上說的什么?”
“哦,信。”已經把一張紙從那個精致的棕色信封里掏出來的馬國勝趕緊將那張紙展開,孫唯西也湊過去看,就見紙上寫著:
親愛的上帝,謝謝您的當頭一棒喝醒了我,象不倦的雨露滋潤了我即將干涸的人生,讓我明白了許多顯爾易見正確的事情,其實是錯的最離譜的。我已決定和那個女人離婚,在這個濕漉漉的日子里,奔向最美的前程。啤酒本來還欠您八箱,多送上兩箱,再次感謝您的厚愛,祝您前程似錦,一切都好。
馬國勝看完,把那張紙丟在桌上,嘟囔了一句:
“尼嘛,什么亂七八糟的!”沈唯西疑惑地問:
“什么意思?怎么又冒出一個女的來?”馬國勝皺著眉頭說:
“那個老板露面時,身邊跟著一個年輕的女人,那女人妝化的叫一個濃,恨不得往下掉渣渣,言語粗魯,做作,緊貼著他不放,一看就不是原配,非二奶莫屬的那種,我當時就有點煩她,后來左扭又擰,撒嬌擺媚,堅持要有些遲疑的他在酒單上簽字的也是這個女人,不了解行情的,會以為她是跟我一伙兒,拉這哥們上賊船似的。本來就是想鬧鬧就算了,不知為啥,去找質檢部門應該跟這女的也有點關系,我都覺得自己生出‘為民除害’的英雄氣概來了。”
“哈哈哈,”孫唯西再次笑起來:
“馬同學,我看你還有干‘婚介’的潛質呢!這能不能把人家湊合在一起不重要,把那不合適的給弄掰了也是一種本事。”馬國勝站起身說:
“你是不了解我,我的本事不光這些,干的‘輝煌’的大事夠你寫上三天三夜的,這不,啤酒也送來了,不如我去開兩瓶,咱們喝起來吧,這個酒店的下酒菜也是很開胃的,邊喝我也跟你講,絕對讓你這次不虛此行!”還沒等沈唯西回答,門鈴再次響起,兩人對視了一下,沈唯西故作神秘地說:
“莫非,那位領班又回來了?他還有封信忘了交給你?”不等馬國勝反應,沈唯西又自顧自地大笑起來……
進來的是服務員,她拿來了沈唯西那雙干洗的鞋子,白白的象閃著光,自從穿上后,那鞋子還從來沒有這么干凈過。沈唯西拿過來穿到腳上,還暖暖的,看來是剛剛從烘干機里取出來。在這樣潮濕的空氣里忽然接觸到這么溫暖的小東西,沈唯西從里到外地感覺到舒服,她抬起頭剛想跟馬國勝說聲謝謝,卻見他正拿著一瓶啤酒想打開,不禁高喊了一聲:
“停!”把個馬國勝驚得差點把酒瓶子扔了。沈唯西略含謙意地說:
“不好意思,馬同學,我今天的采訪已經有了不小的收獲,現在應該回去靜一靜,好好整理一下思路,打個草稿,考慮一下下一步提問的方向,嗯,就此一談,馬同學真的是一個很優秀的人呢,容我回去好好地做做功課再來。”馬國勝仍做著一個要開啤酒的功作,堅持說:
“大家不是都說嘛,喝了酒才能寫出好文章來,再說了,這采訪文章也沒有說近期就要的,今天先喝酒,喝完了你回去慢慢寫呀!”
沈唯西走到角落里,拿起放在那里的采訪包說:
“非也,我可不是什么酒仙,喝多了酒只會大腦一片混亂,而且還特別容易疲勞,根本就干不了活,耽誤大事,改天,改天等我把稿子弄出來交了,咱倆好好喝一回,我是最喜歡喝冰國力的,所以,從現在開始,你那柜子里的‘彈藥’就不要往出拿了,給我留著,千萬別隨便再來個‘狐朋狗友’,‘張三李四’什么的,就把這酒拿出來給喝了,那我可不饒你!”最初聽孫唯西不留下來喝酒還滿臉不情愿的馬國勝越往下聽越高興,不由得興奮地說:
“哎呀,剩下的十箱酒都給你留著,我保證,決不會讓路人甲,路人乙等不相干的人喝去。下次你來前,先給我打電話,提醒我把酒都凍到冰柜里去,絕對讓你喝上帶冰碴子的國力。”沈唯西雀躍地說:
“好呀,好呀,這還差不多,你這個酒友我交定了,下次來,我會順便去一個地方,那可是我吃了十幾年的地方,我老鄉拌的紅油豬頭肉那叫一個香,撒上些蔥蔥兒,不擺啰!”把家鄉話都端出來的沈唯西說著話,腳已經邁出了門檻。馬國勝站在門里突然換了一副有些冷漠的口氣說:
“那好,就這樣,我就不送了,喝了一夜的酒,我得好好補個覺,你慢走。”說著就關上了門。沈唯西一下愣了,現在的人都這么現實?熱情來的快,也會象翻書一樣快速地翻過去,不給人一個適應的過程?
她搖搖頭,轉身要走。突然,她的目光落在了隔壁的門上,那門緊緊地關著,象一張緊閉的嘴,剛才和馬國勝在房間里,聽到的慘叫聲應該就是從那個房間的方向傳過來的。怎么想,沈唯西也覺得那不是什么“親昵”或“愛昧”的聲音,總有種不祥的預感盤旋著不肯離去……
就在沈唯西猶豫著,是不是應該走近去聽聽門縫,就有一個人影已經飄了過去,趴在門縫上細聽。沈唯西定晴一看,發現那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漂亮的女孩子,她貼在門縫上的臉機靈,秀麗,還不乏有一些“仙氣兒”,那眉頭是緊緊皺著的。她專注的臉忽然扭過來,看見了同樣專注的,沈唯西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