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自以為意氣風發的少年 21
- 戛玉鏘金
- 寒乎
- 2539字
- 2020-03-13 00:32:40
以為青年人總是那么熱烈,那么熱血。其實只是默默的,默默的一筆一劃,又默默的修正。年輕的時候是可以犯錯誤的,但是年輕的時候不可以劃掉自己。
月中的已經有上海的工人開始罷工,月底報紙上也開始出現各種不同觀點的文章,看來是瞞不住了。四月來了,風雨欲來。亂了,真的亂了。
家都沒了,怎能不亂?
學校也隱隱的有動作,或者說各處都有動作,就這么隱忍著,大家都隱忍著。公開場合是沒有聲音的,不會有人大張旗鼓去討論。
全都到上海來了,虎視眈眈的看著上海。遺憾的是,上海并不會給他們想要的答案。澄邈是20多號收到信的,再過兩天要去車站接澄一。方家除了他沒人能抽出時間去接澄一,不光是方家,上海的任一一家現在都是沒有閑人的。
總是那么折騰,又要回來,學都不能好好上兩天。
但對于有些人來說,就是可算回來了。
不穿校服,不穿戴任何有標志的東西。不敢體面,更不敢光鮮。黎紛可以發誓這是他這輩子最依靠眼睛的一天,那么快找到她,那么快站到她身邊。就像公主的兩個騎士,讓她站在安全的地方,然后不顧生死的為她沖鋒陷陣。
一旦遇到這種事情,總是顯得格外的嚴肅,格外的無奈,格外的冷清。然后,一路無言。
方家傭人有很多,主人卻只剩那么一個。澄邈跟黎紛一起回了學校,沒拿不歸校的申請,也不必要為這種事找更多麻煩。至于另外的主人,正焦頭爛額地東奔西走。
也送了人去歐洲,也有人從日本回來了。結果顯而易見,大概是一觸即發的緊繃。
事情不會因為你不知道,不會因為沒有人告訴你,就可以當作從沒發生。
2日終于傳來了消息。可笑的是,他們還自以為是的大喊著:收回xx,還在洋洋灑灑的發表長篇大論。
到了3日情形又變了。接下來就看這些學生的,大家都這樣期盼。
“今滿清韃虜雖敗,可恨國、政、經濟均被愚昧獨夫、洋奴把持,國民心力沉疴羸弱,蠻夷惡敵肆意分割、吞并華夏,萬民為奴,國資殆盡。”
于是,三千人站在了天安門前,高聲呼喊著,竭力訴說著。他們走過東交民巷,他們走過趙家樓。那些人沒辦法,只好抓去了32個人。實在是天真極了,竟還認為抓了這些人,就能穩固自己的權威。
“星星之火必成燎原之勢,翻天覆地,扭轉乾坤。”
賣國賊是人人喊打的。沒有原因,只要他選擇了成為一個賣國賊,他就已經是過街的老鼠。
盛宴是在7日,中華兒女從來不是孤軍奮戰。上海、天津、濟南......學生,工人,所有的群眾!
沉默呵,沉默呵。不在沉默中滅亡,就在沉默中爆發!
學生照例還是走在最前頭,不管什么事都是走在最前頭的。自制的旗子、標語、傳單都拿出來了,跟前幾日左支右吾大不相同,現在是光明正大。隊伍緩慢挪動,傳單四處分發。到后面不知怎么的,口號聲越來越大,尾巴也越拖越長。
黎紛和澄邈是站在一塊兒的。今天人多,很容易被沖散。澄一也來了,她混在人群中。司機方子跟在她旁邊,充當保鏢。一路上都有警察,群眾里也混了不少便衣,人越多越怕出大事兒。
所幸,一上午都井然有序。熱烈的氣氛下是沒有疲憊的。下午好消息傳了進來,BJ政府已經釋放了那32個學生,沒想到的是,示威著實是有用的。不光是上海,是全國各地,不光是學生,是全國人民。本來今天的行動都要結束了,尾聲傳來的消息卻帶來想不到的效果,士氣高漲如火焰沖天。周邊的警察松了的一口氣又提了起來,緊繃了一天看來還是松不得。
人群中逐漸傳來些聲音,過于狂妄。黎紛和澄邈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不認同,兩個人臉上的汗水都在肆意流淌,身上也是汗黏黏。
澄一一直跟著二人旁邊的隊伍,被警察隔在了兩邊。隱約的戲言。四處的討論。再然后是劇烈的爭吵。最后炸開了鍋。
就像在沸水中掙扎的螞蟻,所有警察都奮力往同一個地方跑,企圖扼殺這種潛在的恐怖。
人們變得越來越慌張,守護秩序的人離開之后這里就是一枚又一枚的炸彈,每個人都是炸彈。聽著不遠處的躁動,不安的群眾當然是不止于待在原地的。
黎紛和澄邈警覺的立馬往澄一的方向靠過去,澄一也掙扎著挪向這邊。
終于崩開了。尖叫聲驚呼聲,每個人都在掙扎,垂死掙扎。
突如其來的擁擠給了澄一一個措手不及,她勉強能看到他們就在前方,然后竭力伸出右手。
雖然一直搖搖晃晃的,但是她并不擔心會摔倒,畢竟現在沒有摔倒的空間。她只怕跟他們走散了,現在這么亂,渾水摸魚的人不少,實在是很難想象一個人的時候會遇到什么。事實上,不管遇到什么,極大可能她都應付不了。
至于方子,在人群暴動的一瞬間就被擠得無影無蹤。
澄一左手死死的捂住胸口,早上出門的斗志昂揚都化成面目上的張皇失措,右手沒有節奏的擺動,就像溺水者,孤立無援。
一只手抓住了她的右手。
它干燥、寬厚,但有絲絲溫度。在混亂中奪走了她的全部感觀。澄一被身后涌過來的人不斷推搡,又被身前的人拉扯。前不得后不了,右手仿佛要離開自己的身體,幾次澄一都抓不住要脫手了。
那種要撕碎一切的力量是讓人恐懼的,終于澄一還是放開了那只手,她實在沒了力氣,大臂酸痛得失去知覺。
溺水者沒能抓住救命的繩子。
一只手用力握住她的手腕。這次跟上次不一樣,這只手變得強勢起來,她所有支撐都在這只手上,輕松多了,這只手化去了她移動的所有阻力,似乎是拼盡全力去拉住她了。同時,撕裂的力量也又多了一個方向。
繩子緊緊捆在溺水者的手上。
一步,兩步,她逐漸開始移動。她從來不愿意完全的被動,即使是完全的安全的等待。每走一步,她就輕微的旋轉一下手腕的方向,直到她扣上了那只手,澄一的手掌完全握不住它。
這只手跟纖細是沒有關系的,橈骨突出,清晰分明。
猛地一個用力,澄一踉蹌的往前撲去,然后栽入了一個男人的懷抱。男人的兩只手死死的護著她的后背。鼻子前方是每個夜晚竭力回想都不能感受到的味道。男人把平時高高揚起的頭顱放到了她的肩膀上,然后輕聲的說:“沒事了,沒事了,沒事了......”
來自任何一方的壓力,都能輕易的影響到兩個人。這大概就是貨真價實的感同身受了。
就抱一下,反正也再無這樣的機會可以抱著她。
就算能擋住再多的威脅,也不能放任她處在危險中。黎紛放開了澄一。
或許是清醒了吧。
她并無半分害羞,在那一瞬間的安全中,澄一已經完全明白了自己。然后她抬起頭看向他。
目中璀璨,隱隱的流光。只可惜他并沒有來得及看清。
黎紛又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趁機往外擠,夾縫求生。一邊死死的護住她,一邊又橫沖直撞。蠻力之下也有突破,就這么用力的往前跑,逃離開這里。快,快跑。
等他們停下來的時候,整個人都是恍惚的,正站在不知道哪個胡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