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手擋在額頭，幾乎是小跑著往銀行自助服務點。即使如此，還是被熾熱的光芒照得頭暈。里面的空調溫度很低，吸了口冷氣，未來擦掉臉頰旁滑落的汗水，掏出卡插進取款機。

盯著顯示屏，她按下余額查詢。

剩下的錢比自己想象要用得快，上周又江湖救急借給宋詩織五百塊錢，有種這個月要吃土的節奏了。

她取回卡塞進衣兜，出去的瞬間感覺視野模糊了下，把眼鏡摘掉擦了擦重新戴好，剛走兩步便身體一晃。

“姑娘你沒事吧？看你臉色不大好?！毙叶形焕夏棠谭鲎×怂?，關切地問了句。

未來勉強露出笑容，“謝謝您，我沒事?！?

對方又說了什么，她聽不太清。輪廓模糊至極，也看不清楚說話的嘴唇，只有自己心臟緩慢的跳動聲在耳畔嗡嗡回響。

“喂，你身體不舒服嗎？去醫院看看吧?！?

聽到有人在身旁呼喚自己，她抬起臉，有個年輕的男孩正站在老奶奶的旁邊，低頭看她。

“你不太對勁啊，明明臉色看起來很差，沒什么精神。”

“我……我沒事。”未來下意識地立即否認。

話說完，兩眼黑了一秒。她連忙搖搖頭，不再等他們多問，抿唇快步走開。

經過十字路口，路邊的樹蔭隨風搖晃，底下的長椅空著，她走過去休息。閉眼，犯愁地思索起怎么才能賺錢。

前兩天在酒吧看見有貼招服務生兼職的廣告，不如明天去試試。

坐在那里，未來無意識地發了許久呆，直到胸悶的身體舒服了些，才睜眼望向車水馬龍的街道。

天空的云層厚重了幾分，遮蔽太陽，投下絲絲涼爽。

來往行人稀疏，她忽然抬高手臂，回想著那次在書房所看見的畫冊中那幅名為《海之曲》的畫，伸手在半空笨拙地模仿起來。

畫錯某點，皺皺眉頓了下，又重新描繪。落筆，旋轉，涂抹，靈活地勾勒，旁若無人。

不知道是沉迷其間，還是什么，她的心情也跟著愉快，唇畔有了淺淺笑意。

一輛銀色奔馳轎跑穿越車流，緩慢駛向前方?？上∮黾t燈，堵在了長長的隊伍中央，發動機焦躁的聲響和司機們的抱怨聲頓時攪在了一塊。

手肘支在窗口，余綾川吐了口煙，隨意往外面望去。

于是，他看到了街邊的女孩。只見她獨自坐在長椅上，嬌小而寡淡，黑長的頭發貼著面龐，小幅度揮動著纖細的胳膊，仿佛在畫著什么東西。

看上去既固執，又奇怪。

這丫頭難不成是做飯做傻，腦子出問題了？

偶爾有路過的人用看神經病般的眼神瞥她，指指點點，她卻沒有在意。時而蹙眉，時而微笑，陶醉在自我世界。

他盯了半晌，仍舊不明白她在做什么。

信號燈轉換，車子啟動，在那身影快消失之際，他突然輕啟薄唇道：“前面靠邊停一下?！?

司機聞言，疑惑地自后視鏡看著他問：“余先生，跟館長約定的時間快到了，您還有其他事嗎？”

余綾川無動于衷，只微一頷首，掐滅煙。

想了想，他又補了句：“不會耽誤?！?

于是，司機瞪大眼睛，驚奇地瞅著這位平時懶得大門不出二門難邁，全程如面癱巨嬰般的先生，居然打開車門，慢悠悠地穿過人行道走向對面的街，沿著來時的路線退回去。

未來心無旁騖地臨摹，全然沒察覺那人徐徐靠近。

等舞動的手指不經意劃過衣服，停留須臾，將頭仰得更高點，她才發現站在面前的男人。

黑發被風吹得輕輕飄動，拂過秀逸的眉目，嵌了層微光，令他看起來像不染俗界塵埃，卻翩然降臨于世的神仙。

“老師？！”

“你在這里做什么？”他似乎好奇她方才的舉止。

慌忙收回手，未來結結巴巴地說：“我、我沒做什么啊。”

僥幸地想，怎么可能老實回答，差點暴露給本尊……要是他清楚動作的意義，是在畫他所繪的畫，她就肯定沒臉見他了！

余綾川垂眸凝視她，半晌，俯身傾來，“別動。”

清淡語聲如天邊縹緲浮云，夾雜微涼的風，漠然卻動聽，撩撥得人耳朵溫度愈發異常。

她呆呆地坐著，任由他修長手指伸向自己。

感覺頭頂發絲輕輕顫動，很快，幾片粉白色花瓣悠悠飄落。

眨眨眼，心再次悸動不止，奇異的情緒仿佛溫柔水波擴散開去。

沒等她愣怔的表情褪去，他已站直，淡淡開口：“有空嗎？”

“?。俊?

“畫館有個展覽，想不想去看？”

話出口，自己也感到有點意外，他怎么會邀請她一起？不過，她沒有給他反悔的機會。

“要去！”幾乎毫不遲疑，未來迅速應道。

意識到回復得過于快，她立刻用雙手捂住臉龐，別扭地撇開視線。

嘴角不自覺地微微勾了下，余綾川轉身，邊往前行，邊輕飄飄拋出一句話。

“要來就跟緊，我不喜歡等人?！?

說是這樣說，在她來不及跟上的時候，他還是放緩了步伐。

未來走在左側沒一會兒，突然被他輕輕拉過去，換成了人行道的里邊。光裸的小臂猛地接觸到溫涼的掌心，她懵懂兩秒，他已經松開了手。

低著腦袋，反應過來怎么回事后，她又紅了紅臉。

余綾川穿了件簡潔的Polo衫，配以卡其色修身褲，紳士文雅，長腿的優勢完全發揮了出來，加之本來面容英朗，走在路上引得女人們頻頻回頭。

未來覺得，其實他改掉在家里不修邊幅的樣子，認真打理一番，不比電視里走T臺的男模差。

時不時偷瞄，她心情忐忑不定。

明明櫻花已經不再盛開，不是最適合戀愛的季節，為什么在這一刻，無論如何還是阻止不了親近他的步伐，想更了解他的念頭？

僅僅看著這個人也會覺得幸福，就算不長久，那又怎樣呢？

隨他上車，并排坐在后面的位置，未來依然顯得手足無措。

司機的臉震驚得都可以改成暴走漫畫的表情包。

“開車?！卑胩觳灰妱屿o，余綾川不由皺眉。

醒過神，司機急忙發動引擎。

怪哉！難道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別說少出門，他還是第一次見先生帶女孩子坐自己的車，簡直堪稱奇跡！

心生好奇，他邊打方向盤，邊笑著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未來。”她小聲說，看看余綾川，見他半闔眼眸，仿佛在小憩。

“未來……這個名字倒是挺別致的。你叫我趙叔叔就行，跟先生認識多久了？”

“呃，一個月十三天?！?

“才一個多月？”趙揚更詫異了，神色也意味深長起來，“我還以為你是先生的親戚或者朋友的……咳，那你和他是什么關系？他這古怪的性格沒讓你煩惱吧……”

話未說完，突然被一道冷淡的聲音幽幽截斷，“撞到人了?！?

嚇得趙揚停止八卦，趕緊把目光移回去，知道虛驚一場后，抹了把額頭的冷汗道：“先生，這種玩笑開不得的。”

余綾川眼皮都沒掀，維持裝死。

不多時，歌曲便從音響傳出，不高不低，回蕩在空間里。

“那天的故事像城市傳奇

也許神的安排

讓我終于遇見你

你說要一點時間考慮

我很愿意把心快遞給你

……”

“大叔，一把年紀了還聽這種歌合適嗎？”隔了片刻，余綾川冷不丁吐出一句話。

“人家小姑娘叫我叔叔也就算了，你小子叫我大叔就合適？”趙揚似乎忍耐到極限了，從后視鏡怒視他道，“我也才三十六歲，沒那么老！”

突轉的畫風讓未來措手不及，尷尬地來回看兩人。

“告訴你，叫你先生是出于敬重，但別以為我真怕你啊。這歌怎么了，就是好聽！”說完，特地調大了音量。給他當了七年私人司機，趙揚第一次被吐槽聽歌品位。

余綾川倚靠座背，滿臉冷漠，任誰看了也猜得到內心有多不爽。

沉默一會兒，未來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拘謹的姿態也放松下來。

他微微睜眼，懶散地瞟了一眼她，又繼續補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