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夏熙妍回家后，林湛斐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家，甚至顧不上和林展打招呼，忙著把玄關處“矮桌”上的東西清理到地上，掀開罩在“桌”上的黑色絨布。

原來是一架舊鋼琴。

這架鋼琴平時很隱蔽，放在家中最角落不說，因為林家小而局促，上邊還堆滿了無處可放的雜物，不注意看真會覺得它不過是一張不夠大的桌子而已。

林展不會彈鋼琴，這是林湛斐媽媽留在家中的舊物什，起初林展是打算把它賣掉的，后來發現林湛斐對這東西很感興趣，似乎還有點天賦，無師自通的學會彈了很多曲子，并且彈得有模有樣，林展便把賣掉鋼琴的念頭打消了。讓兒子作為興趣愛好陶冶一下情操，也不是什么壞事，何況他這么聰明，自學成才，老師都不用請。

可能林湛斐多少繼承了點母親這方面的遺傳基因吧，不過林展從未提過這些。

“你怎么風風火火的？”林展問兒子。

“哎，我有點事兒！”林湛斐一揮手，看都不看老爹一眼，拉出凳子坐在鋼琴前，起了架勢。

琴架上支著一本年代久遠的鋼琴曲書，翻在《愛的羅曼史》那一頁，或許是反復練習把書頁長期攤開的緣故，這本書幾乎長成了現在這幅樣子，合不住，這一頁也和其他頁不一樣，灰暗發黃，臟兮兮的。琴臺上攤著一摞手抄的琴譜，整整齊齊，五線譜畫的十分好看。

林湛斐抬頭看了一眼曲譜，彈出的曲調卻并不是《愛的羅曼史》。

他彈的是《藍色生死戀》的主題曲《reason》，夏熙妍每次不開心，林湛斐就彈這首歌給她聽。兩人家都住五樓，兩棟樓并排而立，夏熙妍只要把窗戶大大的打開，坐在臥室里，就能清晰地聽到林湛斐的琴聲。

其實相隔不太遠的鄰居們都會聽到，寂寥的夜晚，長林巷這份帶著溫暖的喧囂，都是林湛斐帶給他們的。

坐在鋼琴前背影挺拔的少年，此時看上去不再是平日那個眼神孤絕卻喜歡沒正形開玩笑的巷霸，他安靜深沉，眼睛不知落在何處，心事重重的。

林展看著兒子的背影，不著痕跡地嘆了口氣。

周一上學后，陸峰把林湛斐大挫職高殺氣、吊打蔣子陌的光榮事跡反反復復演講了好幾遍，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是那個自帶光環的主角。

林湛斐雖然性格親切和善愛打鬧，長得也清朗英俊，但有校霸巷霸的buff加成，平常除了小弟們和長林巷的伙伴，沒人敢輕易靠近他，陸峰的這一宣揚，讓隔壁班和其他年級的都壯著膽子來圍觀，多數是小姑娘，偷偷在門口看上一眼，被林湛斐發現后，就羞澀地四散跑開。

上一次班上有此等奇觀還是在他剛剛升上高中的時候，雖說他初中也在長林中學就讀，但每年學?？倳硪慌律?，其中一部分就是因為他的鼎鼎大名而報考長林中學的。

林湛斐就像長林中學一塊金字活招牌，只要有了他，這所名不見經傳的小學校也有了敢和省市重點中學抗衡的底氣。

“我覺得物理課下之后來找你的那個妹子比較好看?！狈艑W后，陸峰把今天來班上的小姑娘的容貌逐一分析一番，“聽說還是個班花呢，叫，白，白……”

“拜拜，什么班花不班花的，有咱巷花好看嗎？有咱夏夏好看嗎？”林湛斐還沒出校門就無所顧忌地點了一根煙叼著。

天氣不太好，從下午開始就陰沉沉的，醞釀著一場即將到來的傾盆大雨。

“那肯定沒有?！?

“那不就得了，你要跟著大哥多提高提高審美，看點好看的，就不會被這種小野草擾亂心智了?！?

夏熙妍被他拐彎抹角地夸贊逗樂了，心情很好。三個人都沒有帶傘，加快腳步回家，不想被淋成落湯雞。

不愿再繼續這個話題，林湛斐挑了個陸峰不想聽的接話，“那個，老楊自習課上不是說了嗎，馬上又要月考了，你再考成這樣估計得讓你媽安排著住我家來，在這個悲劇發生之前，我得給你補補課啊，還有夏夏，你倆做好準備?！?

好心情沒有維持兩秒，小鹿眼的姑娘嘴上掛起了油瓶子。

“我去，什么鬼??！明明才考完試不到兩個禮拜，為什么又說要為了下一輪月考做準備??？這些老師都是魔鬼嗎？”陸峰想到老楊的話就瑟瑟發抖。

他身邊永遠的年級第一當然從不會為這等小事煩惱，反而幸災樂禍，“你要是回回制霸光榮榜，估計巴不得每天都考試?！?

“我不跟你說，只有夏夏能理解我的悲傷?！?

“哎哎，我也不能理解啊，”夏熙妍連忙否認，“我就數學差點兒，哪兒跟你似的……”

“蘇薇姐呢？蘇薇姐！只有蘇薇姐可以理解我的悲傷！”

“你蘇薇姐此刻正在食堂吃飯，準備迎接一小時之后的晚自習，你可以去食堂找她哭一會兒。”林湛斐按著陸峰的頭，把他原地旋轉到反方向，推了他一把。陸峰不走，回身拽住林湛斐的胳膊，兩人就這樣一來一回打打鬧鬧地出了校門。

夏熙妍站在一旁非常無語，她很想裝作不認識這兩個幼稚鬼。

“林湛斐！”玩鬧著走出校門，有人在遠處喊了一聲。

三人的目光朝聲源望去，看到一個人站在校門口的蔣子陌。他今天穿著件白襯衫，不好好系扣子，領口開的特別大，敞著一個沒羞沒臊的“V”字形，下身穿著條黑色牛仔褲，褲腿往上挽了兩圈。就差拿著塊牌子掛在身上，寫上“我最騷”了。

“嘖?！绷终快忱湫σ宦?，下意識把夏熙妍護在身后，朝他走了過去。他抬頭看著他，態度不甚好，“干啥？”

“請你吃飯??！”蔣子陌無視林湛斐惡劣的態度，一把攬住他的肩，“位置我都訂好了，走走走。”

“吃飯？要下雨了，吃什么吃?！绷终快巢欢@波操作了。他抖抖肩膀，抖掉蔣子陌的爪子，“無事獻殷勤啊你，憋著什么壞呢？”

“沒有，不是，我不敢！”蔣子陌否認三連，“我是真的發自內心的想請你吃飯。”他忽然略帶嬌羞地笑了一下，“這不是上次，那個……讓我明白了強中自有強中手嘛，你比我牛逼，我認了，我覺得你這人不錯，想再深入交流交流。要是回頭下雨了，我負責打車把三位送回家，成不成？”

瞧這用詞，經他口里一說，變得猥瑣又不正經，深入交流交流，嘖。

林湛斐皺了皺眉。

“就算我真的憋著壞，我能玩得過你嗎？為了表示我的誠意，我今天特意一個人來的，真的！”蔣子陌張開雙臂示好，“斐哥，從今天起，你就是我大哥，我就是你小弟，是你最忠實的粉絲！”

“哎喲別了吧，你比我大多少呢還叫我大哥，你不嫌膈應我還嫌膈應。”林湛斐一臉嫌棄。

“大哥是身份上的高貴，從內心的尊重，和年齡無關，斐哥，斐哥！斐哥！”

“嘖……行行，知道了知道了，你愛叫什么叫什么吧。”林湛斐丟不起那個人，被他幾聲哥叫得受不了，拽著夏熙妍和陸峰疾走幾步，“帶路啊，哪兒吃飯？”

蔣子陌“哎”了一聲，小跑著超過他們，嘴都要咧到耳朵根了，“就前頭那飯店，包間‘升官發財’，吉利的一批！”他遲鈍地注意到了夏熙妍，“喲，斐哥，這位美女是誰啊，不介紹介紹？”

夏熙妍有點怕生，聽蔣子陌這么說，不太好意思，把頭低下去了幾分。

林湛斐還沒開口，陸峰搶在前邊說，“這是我斐哥媳婦兒，嫂子夏熙妍，我們都叫她夏夏。”

“陸峰！”夏熙妍不太高興，低低叫了一聲。

“誰媳婦兒?。吭趺凑f話呢，不都跟你說了我倆，堅定不移的沒有那層俗氣的關系嗎？”林湛斐抬高了聲調，佯裝不高興，面上卻笑開了花，他回頭給蔣子陌遞了個眼色，“他胡說八道，沒有沒有，夏夏是我妹妹，你懂的。”

蔣子陌看看夏熙妍，又看看林湛斐，十分上道地點點頭，意會一笑，“哦哦，懂的懂的，妹妹嘛~”

到了蔣子陌提前訂好的飯店，盡管心中很是抵觸，林湛斐還是忍著心中的嫌棄走進了“升官發財”。坐下沒多久，菜就上齊了，在吃吃喝喝中迎來了一場迷弟座談會。

“我斐哥會走路的時候就會打架了，靠著打狗棍法打服長林無敵手！”

“我給你說，連高三的那幫人都怵著我斐哥呢！”

“我斐哥的最高紀錄是一個人對十四個人，雖然最后兩敗俱傷吧，但對面是十四個人??！”

陸峰邊啃雞腿邊宣揚林湛斐當年的那些英雄事跡，蔣子陌十分配合地捧哏，“哇！”“哦！”“厲害了！”的捧哏術語一句不落，偶爾還點點頭，皺著眉品味陸峰話里的深意。

林湛斐懶得理這兩個二貨，專心低頭吃飯，還幫著夏熙妍一通夾菜。酒足飯飽之后——嚴格意義上來說，是林湛斐和夏熙妍酒足飯飽之后——四人離開“升官發財”，在明明該分道揚鑣的地方，蔣子陌還腆著一張臉不愿意走，一路“護送”著三人往長林巷去。

憋了幾個小時的雨還是沒下下來，天色越來越暗，遠處響起了沉悶的雷聲。

“行了吧你，跟蹤狂啊，趕緊回吧，你再這樣我要以為你暗戀我了?！笨斓綐窍铝?，林湛斐驅趕著他，“滾蛋滾蛋。”

蔣子陌沒臉沒皮地笑著，雙手一抱拳，“那小弟我回去了，斐哥咱們回頭再約！”反正吃飯的時候，他已經加了林湛斐的微信，并且毫不客氣地強行加入了“長林的未來”。

“‘長林的未來’，你丫跟著瞎湊什么熱鬧?。俊绷终快吵八?。

“我怎么不是長林的未來？我也是啊，長林職高的未來！”

四人道了別，拐進巷子，在樓下又看到了那輛第三次出現的寶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