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中的宿舍是四人間，除了緋汐月、衢宛靜、顏姝，還有一個裴瀟，她是最后一個到的。

裴瀟一身淺色真絲長裙，得體修身的剪裁，腰間系一條泛著冷光的銀色細(xì)鏈子，淺黃色真皮LV手提包掛在肩上，一雙細(xì)跟高跟鞋踩在白瓷磚地面上“噠噠”作響，猶如一聲聲悶雷響在耳邊。

她的眼目清冷，修剪精致的眉微一挑起，鼻尖有輕微的褶皺，她冷眼看著一個年輕婦人幫她把床鋪好，將她名貴的衣裳分門別類放進自帶的大衣柜里，一雙雙款型各異的高跟鞋、皮鞋、運動鞋、單鞋、皮靴，滿滿當(dāng)當(dāng)，放了兩層。

年輕婦人見一切收拾妥當(dāng)，朝緋汐月三人和氣道：“裴小姐以后還請各位多多照顧了。”

第一天報道，晚上有一個班會課，緋汐月見到了她高中三年的班主任賀煬。

班主任賀煬是個幽默風(fēng)趣的人，他在熟悉完班級同學(xué)的人名后，十分迅速地欽定了班長和副班長還有團支書。“我教數(shù)學(xué)，我的課代表就先選了，你們不要太羨慕我這個課代表，你們還有機會的。”賀煬揚揚手中的點名冊，一臉惋惜又興奮地笑著說。

班級里笑成一片，這位班主任真有趣。

“我的數(shù)學(xué)課代表是緋汐月，哪位是緋汐月，來，我瞅瞅。”賀煬伸長了脖子，想要一睹芳容。

“接下來說一下軍訓(xùn)的事宜……”賀煬見完真人，收斂了之前隨性的笑意，突然嚴(yán)肅起來，“軍訓(xùn)結(jié)束剛好是星期五，過完周末我們就正式開學(xué)。高中不比初中，由不得你們自由散漫，我們學(xué)校采取全封閉教學(xué)，禁止隨意外出，禁止外賣，當(dāng)然，禁止戀愛，如果你能在保持成績穩(wěn)定的情況下談戀愛，我也沒意見。”說到最后，賀煬銳利如鷹隼的眼掃視全班，嘴邊揚起意味不明的微笑。

Z中的教學(xué)質(zhì)量非常好，但也很嚴(yán)格，她上一世就很少聽到看到Z中有談戀愛的情況發(fā)生，當(dāng)她親身經(jīng)歷之后，她才明白為什么。

自開學(xué)后，她和她宿舍的兩位都是教室、食堂、寢室三點一線，除了學(xué)習(xí)幾乎沒有什么多余的時間，想起上一世她在P中還能看個小說，聊會兒QQ，開個茶話會，談個小戀愛，難怪就想混個專科，因為時間都拿去玩了，還學(xué)什么學(xué)。

高中無疑是學(xué)業(yè)非常厚重的三年，也是最忙碌的三年。

沉浸在知識和作業(yè)的海洋里，時間一晃而過，轉(zhuǎn)眼就到了高二文理分班了。

“我選文。”緋汐月早已與家里人商量過了，選文科。

衢宛靜拿著文理分班的紙，糾結(jié)而又糾結(jié)：“我不知道選擇什么好，我爸媽說他們沒有意見。”

“我也選文，物理太難了，我完全懵。”顏姝拿起筆，刷刷兩筆在文科上打了勾。

衢宛靜看了眼自己的物理成績，95，高分，再看看自己的政治，80，還是選理科吧。

“汐月你怎么也選文不選理？”終于決定選理的衢宛靜終于松了一口氣，心情舒暢。

“我物理不行，讓我寫一套物理試題不如讓我背半打歷史概念。”緋汐月上一世的物理就是險險低分過，這一世雖然新的物理老師講課生動活潑，妙趣橫生，但依然無法更改她70-80分徘徊的物理成績。賀煬也不止一次惋惜緋汐月的物理成績，“你這物理成績，我也覺得文科比較好。”想起賀煬無奈又惋惜的感嘆，緋汐月也只能默默不語。

“裴瀟呢？”顏姝收回單子，看了眼晚自習(xí)后一直沒有蹤影的裴瀟。

“不知道，一下課就走了。”衢宛靜正準(zhǔn)備拿著臉盆進廁所洗漱，聞言將頭伸出廁所門，“你說開學(xué)那天那位女士說的要我們多多照顧，難不成就是說我們要多多照顧她的神出鬼沒？”

顏姝嗤笑：“我是聽說她是因為追某個男生才來的Z中的。”

緋汐月歪頭，大為不信。裴瀟一看就是有錢人家出來的千金小姐，千嬌萬寵，金樽玉貴的大小姐，怎么可能會倒追的男人。

衢宛靜也大搖其頭，對顏姝的八卦情報十分懷疑。

顏姝見兩人不信，神秘兮兮地拿出自己珍藏的手機，打開一張最新添加的照片，照片里裴瀟和一個高大的男生并排站在一起，他們身后是肆意盛開，如云如霞的合歡林，男生的背影因為光線問題拍得不甚清晰，但裴瀟冷若冰霜的臉上卻露出了如小女子般嬌羞的笑意。

緋汐月看著照片中模糊的男生身影，陷入了沉思，她似乎在什么地方見過這樣的背影？

高一在文理分班的糾結(jié)中結(jié)束了，隨之而來的是高二接連不斷的會考。

高一已經(jīng)考過了歷史和地理，緋汐月憑借自己多年背書所得，兩門都拿了A。高二第一學(xué)期考物理和化學(xué)，第二學(xué)期考生物和政治，這四門都是不好過的科目，尤其是政治，其他科目允許你有一門不過，但是只有政治是絕對要過關(guān)的。

經(jīng)過一學(xué)年的啃書袋，在歷史地理的轟炸下，緋汐月終于熬過了物理和生物，成功拿下化學(xué)和政治。

“汐月，我覺得我們當(dāng)初選擇文科是正確的，文科的化學(xué)簡單好多！”顏姝看著自己化學(xué)成績上寫著A，心情舒暢。

緋汐月點點頭，“這就是我為什么選擇文科的理由。”

“宛靜的物理真好，生物也好。”顏姝拿過衢宛靜的成績單，生物、化學(xué)和物理三個明晃晃的A。

衢宛靜笑著拍了拍顏姝的肩，“別太羨慕姐，姐只是傳說。”

緋汐月看了會兒笑鬧成一團的兩人，又看了看自己的成績：歷史A，地理A，物理B，化學(xué)A，生物B，政治A，相當(dāng)漂亮的成績了。至少比上一世她的C好看太多了，尤其是政治，她這回是屬于超常發(fā)揮了，她也沒想到自己竟然能得A。

文科班的生物化會考結(jié)束后，這幾門科目就全部從文科班的課表中消失了，隨之被地史政取代了。

語數(shù)英地史政六門課成了緋汐月高三一年的主旋律，語數(shù)英的會考在高三第一學(xué)期的第二學(xué)段就結(jié)束了，緋汐月這次幾門發(fā)揮很好，都拿到了A。然而這一個小插曲并沒有掀起什么水花，因為高考這一龐然大物正蓄勢待發(fā)。

賀煬作為緋汐月的文科班主任，在一模前進行了一番動員大會，聽著十分熟悉的語句，緋汐月不禁感慨，同一個爹媽生的，怎么性格差這么大！

沒錯，緋汐月初中的班主任賀子胥和她高中的班主任賀煬是兩兄弟，親生的。

如果說賀子胥是春意暖榮，和煦溫柔的春天，那賀煬就是說變就變的夏天，一時萬里無云，一時狂風(fēng)暴雨，令你摸不著頭腦。

作為班主任，賀子胥是親力親為，而賀煬是能不動手絕不動手。

假如賀子胥是澆灌花園的園丁，那賀煬是摧殘祖國花朵的“儈子手”，在賀煬手下的班干部，個個出類拔萃，文武雙全，傲視其他班級所有的班干部。

一模成績一出來，幾家歡喜幾家愁。同寢室的顏姝和衢宛靜考得都不錯，但緋汐月卻發(fā)揮不好，連平時的考試得成績都不如。

緋汐月連著兩節(jié)課都悶悶的，沒有說話。顏姝在一旁看著干著急，相處了兩年，她對緋汐月的性格也大致了解，平時看著一個樂呵呵，傻乎乎，跟只軟弱可欺的小綿羊似的，事實上脾氣倔得很，有時也會鉆牛角尖，認(rèn)定一事再苦再累也會撅著性子往前走，典型的不撞南墻不回頭。

顏姝冒著被歷史老師罰站的風(fēng)險偷偷塞了張安慰經(jīng)典名句的紙條，然而就如石沉大海，了無音信。

“緋汐月，老班找你。”一下課，一個男生從賀煬的辦公室里出來，走到班級傳達(dá)班主任的圣旨，阻止了顏姝的安慰腳步。顏姝看著緋汐月若無其事地站起身，悄悄拭去眼角的淚水，明明難受卻還挺直腰板，堅定向前，那一刻，她的眼眶有些酸。

“報告。”緋汐月在走去辦公室的路上整理好了情緒，敲門進了賀煬的辦公室。

辦公室里開著空調(diào)，賀煬正坐在位置上批改試卷，小型書架上整齊有序地擺放著各種數(shù)學(xué)書、教案、試卷、班級名單，書架旁兩盆可愛小巧地多肉精神十足，鏤空的黑色筆筒，密密麻麻插著紅筆、黑筆，玻璃罩下夾雜好幾張他曾帶過班級的畢業(yè)照。

“你先找個地方坐下，等我把這張試卷改完。”賀煬頭也不抬，筆下刷刷不停。

緋汐月沒有出聲，找了個角落位置做了下來。

辦公室里的空調(diào)冷氣很足，在悶熱的夏天有這么一塊休息的地方十分舒爽。緋汐月剛被吹得神思倦怠，一陣規(guī)律的敲門聲驅(qū)散了她的瞌睡蟲。

“進來。”賀煬依舊不抬頭，筆下刷刷。

“老師，你這么急找我，是有什么事嗎？”進來的少年人，逆著光，看不清容顏，聲線清朗，十分動聽。緋汐月只能看見少年人頎長的身形，待他走進，不禁贊嘆：好一個翩翩少年郎。

明眸秀眉，鼻如懸膽，唇薄如櫻，右眼角下一顆淚痣，旖旎多情，只是……緋汐月站直了身，驚訝地張大了嘴，這、這、這是她在Z中考體育的時候遇到的那個人！

“我叫你，當(dāng)然是有重要的事情。”賀煬停下手中的筆，冷冽的眉眼如冰雪乍融，侵染幾分暖意。

緋汐月目瞪口呆地看著賀煬放下紅筆，站起身，一手搭在少年人的肩上，上挑的眉眼是藏不住的喜樂。

“汐月，給你介紹一下，你師兄，秦臻。”

“秦真？”

“臻是至秦臻。”秦臻大大方方站在緋汐月面前，“上一次要多謝你。”

“你們什么時候見過了？”賀煬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我高二的時候，那回汐月還幫了我一個忙。”秦臻一彎眉眼，眼角的淚痣也跟著生動活潑起來。

賀煬琢磨了琢磨，大笑道：“那更好了，汐月交給你我就放心了。”

當(dāng)事人緋汐月：……這是什么情況？

“汐月，你秦臻師兄是他們那一屆的Z省文科狀元，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和他取取經(jīng)。”

緋汐月聞言，心中一暖，原來冷血殺手也是很關(guān)心人的麻。

秦臻一挑眉，調(diào)侃道：“不怕我把她帶走？”

“小子，她和其他人可不一樣，你要是真帶得走，我絕不攔著。”

秦臻不置可否，只將眉挑得更高。

秦臻帶緋汐月出辦公室的時候，已經(jīng)是第三節(jié)自習(xí)課上課了，熱鬧的校園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Z中建校十分考究，據(jù)說是邀請了許多著名的建筑設(shè)計師幫忙設(shè)計的，十步一樹，百步一亭，綿延的湖水清澈見底，時有錦鯉竄出水面和偶爾停留的蜻蜓打招呼。

緋汐月跟著秦臻緩緩走過柳葉輕軟的柳樹林，穿過紅霞如云的合歡林，走過洗刷一新的小木橋，踏過青石磚鋪成的小徑，不遠(yuǎn)處，一棵巨大的槐樹驟然引入眼簾。

Z中的大槐樹已經(jīng)有百年歷史，它的枝干粗壯，繁茂的根系深深扎進土壤，墨綠色的槐樹葉遮天蔽日，阻擋了一切想要穿透阻擋投射下來的陽光。

走在小路上，秦臻看著一直沒回過神的緋汐月，輕聲問道：“你叫汐月？姓什么？”

“啊，我，我姓緋，緋紅的緋。”緋汐月一對上秦臻清澈的眼眸，心跳莫名有些快。

“緋汐月，緋，汐月。”秦臻念了兩遍，評價道，“人如其名。”

“人如其名？”

“恩，汐和月都是很美的字。”秦臻一手拂過緋汐月眼前的常青藤，一手拿起不知何時落在她柔軟發(fā)絲上的一片薔薇花瓣。

“謝，謝謝。”

夏日沉悶燥熱的暑氣被槐樹的枝繁葉茂阻擋，秦臻抬頭仰望盤根錯節(jié)的枝葉，眸色溫柔，“這個槐樹有一個傳說你知道嗎？”

緋汐月點頭，這個傳說她聽顏姝和她說過。據(jù)說這棵槐樹是當(dāng)年的建校校長和她的夫人一同種下的，校長和校長夫人恩愛異常，愛情婚姻都是甜甜蜜蜜的，所以不知從那一屆開始傳出：如果有真心相愛的人在大槐樹下許愿，他們就會獲得校長和校長夫人的戀愛魔法，會一輩子都在一起。

她記得她第一次聽到這個傳說的時候，十分詫異，竟然還有這種不切實際傳說？她一直以為這種一聽就是哄小孩子玩的傳說應(yīng)該只存在于狗血爛俗的小說當(dāng)中的。

秦臻見她點頭，白凈的小臉上隱隱露出“你竟然也信這種狗血傳言”的驚訝神情，不由覺得十分有趣。他斟酌了一下言辭，“其實我也不是很信，所以我有次就聯(lián)合室友想要一起破除傳言。”

緋汐月驚異，這么有想法？

秦臻輕笑：“當(dāng)時年少氣盛，不懂事。不過，倒是讓我發(fā)現(xiàn)了一個好東西。”秦臻說著，指著槐樹左上方的位置，“這棵樹曾經(jīng)差點一命嗚呼。”

緋汐月抬頭，朝秦臻指示方向看去，一道黑糊糊的痕跡橫貫在粗壯的樹干上，像一道蜿蜒的峽谷深深凹陷，黑棕色的樹皮經(jīng)歷風(fēng)霜雨雪，逐漸看不出曾經(jīng)遍體鱗傷的樣子，新長出的樹枝藤曼把曾經(jīng)的傷口細(xì)細(xì)包扎，溫柔撫摸。

“其實不注意看，是發(fā)現(xiàn)不了，我也是無意間發(fā)現(xiàn)的。以前，我每次失利，都會跑到這里，盯著這道痕跡看半天，然后再跑回去繼續(xù)學(xué)習(xí)。”

緋汐月收回盯著槐樹傷痕的目光，側(cè)過頭看向秦臻，“師兄，也會失利？”

“我是人，也會有失敗的時候，但當(dāng)我看到就算被雷劈倒依然頑強的它，我就不會再害怕，摔倒了，爬起來，拍拍屁股，繼續(xù)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