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的高考結束了。因為高考而安靜的街道又開始熱鬧起來。

因為高考而得以短暫休息的高一高二學子重返校園，帶著一絲對高三生活的想象和期待。

董然送給蘇粲的玫瑰花全部枯萎了，蘇粲把在公園里拍的花兒都放進了畫冊里。

平時坐滿學生的高三樓空了，書桌的位置還保持著高考考場的模樣，高考倒計時的屏幕不再轉動，寫著高考寄語的橫幅也被拆下來了。

高一樓高二樓的書桌歸于原位，又開始擺滿了教材和練習冊，黑板上的考場注意事項被擦除了……啊，草長鶯飛，桃紅柳綠，荷立湖畔，高考又過去了。

蘇粲把書本擺在桌面上和抽屜里。

之前塞滿抽屜的糖果都分給了其他同學。

董然換了座位，是老高安排的。

一開始老高發現他倆早戀時，由于兩人平時行為舉止得當，再加上成績沒有受到影響，老高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順其自然。老高想，可能順著順著就分了，小年輕的戀愛都是如此，燦爛而短暫。

至于這次為什么老高出手了呢，是因為董然上次月考成績有了下降，老高觀察了一段時間，覺得董然有些后勁不足。且不論早戀是不是主要原因，但絕對脫不了干系。至于為什么蘇粲沒有受到影響，那就要具體情況具體分析了。在這種問題上，人們一貫喜歡由果及因，同時忽略部分因素。

趁著高考時，老高找董然進行了一次“深刻”的交談。董然也明白自己目前所處的境遇，也沒敢反駁老高，只能他說什么就是什么了。這不，收假回來，就乖乖搬到了老高安排的位置，和蘇粲隔了半個教室。

一開始，兩人都不適應。蘇粲坐在座位上看書，余光里的人有些陌生。她有些恍惚，之后才意識到那人不是董然。而董然呢，之前習慣了把手擱在蘇粲的書桌，現在也習慣性地伸出手，在手快要觸碰到書桌的瞬間怔住，意識到那不是蘇粲的書桌，尷尬而又生硬地收回了手。他回頭看了眼蘇粲，感覺又回到了他沒進實驗班的時候。

牛郎還是牛郎，織女還是織女，只是這銀河怎么寬了那么多。

周雯看著蘇粲心不在焉的模樣，又看了眼戴著耳機做題的董然，有些懵。

她搖了搖蘇粲的手臂，蘇粲回了神，問她怎么了。

周雯朝著董然的位置揚了揚下巴，“你們什么情況？”

蘇粲沒反應過來，“什么？”

“我說，董然怎么換座位了？”

蘇粲托腮看著董然，“高老師調的。”

周雯舒了口氣，她還以為蘇粲和董然鬧矛盾了。

周雯翻開數字練習冊，“嘖嘖嘖，老高終于要棒打鴛鴦了。”隨后擔憂地看了眼蘇粲，“粲兒……”

蘇粲明白周雯在擔心什么，“我們沒事的。”她如果害怕大人的干預，一開始就不會和董然在一起。她既然選擇讓董然牽起了她的手，自然不會讓任何外力影響半分。

老高占用了晚讀的時間，開了一次班會，內容無非就是快到期末考了，大家要合理安排規劃時間，順便還提了提高三，讓同學們早點做好心理準備。

第一節晚自習鈴聲響起，老高才匆匆結束了班會，而后，晚自習無縫連接。

一些同學趁著老高離開了，趕緊去上了一趟廁所。

蘇粲不緊不慢地拿出物理習題冊，接著做白天沒做完的題目。

第一節晚自習下課，董然委委屈屈地來到了蘇粲這邊。

他坐在蘇粲前桌的位置，看了眼蘇粲旁邊的座位，有些氣悶，以前那里可是他的專屬座位啊。

董然趴在蘇粲的書桌上，委屈地看著蘇粲。

蘇粲哪里受得住他這番模樣。她伸出手順了順董然的呆毛，像哄小朋友一樣地哄著董然，“沒有關系的。”

董然扒下她的手，攥進他的掌中，“我知道。”他只是有些無力和挫敗，是因為他，讓他們的感情在老高那里處于被動的地位。

蘇粲說，“我給你講個冷笑話吧。”

“嗯。”

“A對B說，如果你給我的和給別人的一樣，那我寧愿不要。然后B說，錢也不要嗎？”

哈哈哈哈……好冷的冷笑話。

空氣中彌漫著微妙的尷尬，一旁看專注八卦和看熱鬧的周雯真情實感地吐槽了一句，“這冷笑話太尬了！”

蘇粲吐了吐舌頭。

董然說，“我也給你講個冷笑話吧。”

“嗯。”

“有一天晚上，小明在街上走，走著走著就不見了。你知道為什么嗎？”

蘇粲搖頭。

“因為小明太黑了。”

空氣中又開始彌漫微妙的尷尬，周雯嘴角抽了抽，婦唱夫隨嗎？！有誰來考慮一下她這個單身狗的感受！！！

蘇粲卻笑了起來，她輕輕地拍了拍董然的臉頰，“董然同學，上課啦。”

期末考終于來了，董然憋著一口氣，就為了這次期末考。

蘇粲把桌上的書都清到了教室后面的角落。董然手拿著考試用的筆，還有一個筆記本，準備考前再看幾眼，也來到了角落。趁著所有人都忙著整理東西時，董然一把抱住了蘇粲。

蘇粲輕輕拍著他的后背，似安撫似鼓勵，她說，“董然同學，考試加油！”

董然抱著她，不說話。

蘇粲又輕拍他的后背，“阿然，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你這段時間一直在努力復習，所以要相信自己，好嗎？”

“嗯。”

董然放開了蘇粲，“今早的糖吃了嗎？”

蘇粲點了點頭。

“那就好。”

蘇粲學著董然，用大拇指輕輕摩擦董然的手背，“我們阿然只管好好地考試，其他的一切都不要去想，放輕松。”

蘇粲的大拇指一下又一下地撫平了董然心中的煩躁，董然看著眼前的女孩兒，耳邊的喧鬧全無，他說，“我們阿粲也是。”

兩人從后門出來，一人下了樓梯，一人上了樓梯。

這次的背道而馳，比起以往沉重了許多。

樹上的蟬又開始鳴叫了，熱浪也開始席卷大地，一浪推著一浪，連綿不絕，炎熱中盡是聒噪。

風扇嗚呀呀地轉著，董然坐在座位上，翻開帶來的筆記本，生人勿近，自成結界，兩耳不聞室內音。

后來，期末考也結束了，也就意味著要當暑假了。

但是，再過一個星期，一些同學又要來學校準備競賽了。

這次的競賽和之前暑假準備的競賽不一樣。這次的競賽可以在高考時加分，所以報名條件相對嚴苛。而且，競賽的科目范圍也縮小了些，只有數學、物理和英語。

英語一直是蘇粲的王牌，毫無疑問，蘇粲報名了英語的競賽。

董然和陸子名的物理一直名列前茅，兩人自然都選擇了物理競賽。

席宇準備出國留學，不參加競賽。

蘇粲趁著回學校準備競賽前的一周回了趟外公家。

楊汀自高考之后一直待在家里，考駕照。

蘇粲到的時候，楊汀剛醒。

楊汀睡眼惺忪，“考完試了？”

蘇粲換下帆布鞋，穿上了拖鞋，“嗯，昨天考完的。”

楊汀從抽屜里拿出一盒糖，是他爸出差時買回來的。然后放在了客桌上。

楊汀說了句“外公在書房”，就徑直前往衛生間，刷牙洗臉去了。

蘇粲打開了書房的門，外公正在泡茶，放著江南小調，吳儂軟語，娓娓道來。

蘇粲坐到外公的對面，輕聲喚了句，“外公。”

“小粲來了。”

“嗯。”

“學習怎么樣？”

“還行。過幾天要去學校準備競賽。”

蘇粲從書包里拿出之前畫好的公園里的花兒，“這是這段時間畫的，想拿來給您看看。”

外公接過畫冊，一張張仔細地看著，宛如抽查作業的班主任。

“不錯。”

蘇粲笑了，因為外公的肯定。

就這樣，蘇粲和外公一上午都呆在書房里，伴著江南小調，各自完成了一幅畫。

外公又泡了茶，“本打算這個暑假教你泡茶，看來要推到春節咯。”

蘇粲望著外公頭上又多出來的幾根白發，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的外公啊，即使一身書生氣，也擋不住隨著歲月到來的衰老。

吃完午飯，外公要午睡。蘇粲和楊汀在客廳里擼貓。

楊汀的媽媽很喜歡貓，家里養了好幾只。楊汀這段時間一直在家里，和這些貓貓相處得不錯，鏟屎官的工作也越發上手。

蘇粲擼著趴在她大腿的小貓咪，說道，“高考成績是不是快要出來了？”

楊汀也擼著小貓咪，“嗯。”

“你，想去哪個學校？”

“不知道，看考得怎么樣吧。”楊汀低頭看了眼小貓咪，它好像有些困了。楊汀輕輕地順著它身上的毛，有些自嘲地繼續說道，“這樣看來還真是被動。”

蘇粲一瞬間就明白了他的話，她總覺得楊汀自打上了高三就有些陰郁，一開始她以為是自己感覺出錯了，但現在她明白了，楊汀的不甘混沌源于對自己能力不足的無奈和挫敗，以及想要沖破想要改變卻毫無頭緒的無力。

在黑暗中行走的人，沒有光，真的是寸步難行啊。

蘇粲說，“表哥，如果看不到遠方，就看著腳下看著現在吧。”

我們本就處于意氣風發的少年時，本就應該做著屬于遠方的夢，然后熱烈而燦爛地活在當下。

蘇粲回學校準備競賽了。董然又搬回了原來的座位。

老高沒有任何表態，又開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好像又回到了高一的暑假。

蘇粲英語功底好，對于這次的競賽倒沒有多大的壓力，所以總能忙里偷閑摸摸魚。

董然自從回了原來的座位，又開始把自己的爪子伸向蘇粲的書桌。

蘇粲前段時間在外公家擼了一陣的貓，導致她現在每次看到董然伸過來的手都想點一點撓一撓，像逗貓咪一樣。董然好像也發現了這一點，有時會故意伸出手，在蘇粲躍躍欲試時把手收回。這兩人一來一往，也不知道是誰在逗誰。

蘇粲又開始摸魚了。她這段時間的靈感全部來源于董然。

她想把她的男孩鐫刻在時光里，光影變幻，時過境遷后她仍能準確無誤地抓住那日的光景，看到在歲月里靜好的他。

但其實，蘇粲大概只是在準備明年送給董然的生日禮物。

天兒越來越熱了，窗外的蟬鳴聲也越發聒噪，甚至有些上頭。

蘇粲一大早就來到了教室，剛吃完早餐，困意有一些上來了。她站在走廊，閉著眼，仰著頭，企圖讓自己清醒一點。

今天也和昨天一樣，晴空萬里。

蘇粲回到教室，翻開筆記本，復習昨天的筆記。

別的同學陸陸續續到了，挪凳子翻書本的聲音此起彼伏，混雜著風扇的呼呼聲。

在蘇粲復習完昨天的筆記時，董然也到了。他戴著一頂帽子，從后門進來了。

董然坐下來，然后敲了敲蘇粲的桌子。

蘇粲抬起頭，看向他。蘇粲看到他戴著帽子，沒想那么多，只是單純以為他戴帽子是為了遮陽。

董然看著她的眼睛，問她，“我今天有什么不同？”

蘇粲有些哭笑不得，這又是什么跟小朋友說話的語氣，卻還是順著他，輕輕柔柔地答道，“你戴帽子啦。”

董然把帽子摘下，然后整張臉湊到蘇粲跟前，帶著笑。他說，“我剪頭發了。”

董然剃了個寸頭，襯得整個人愈發硬朗，甚至帶了幾分野性。

蘇粲恍惚之間，覺得她的男孩長大了。

蘇粲抬起手，撫上了董然的頭頂，頭發還有些扎手。

董然看著她，始終帶著笑。

蘇粲覺得自己的心房好像被什么東西輕輕柔柔地拱著，又好像被小貓咪的爪子輕輕柔柔地撓著，連帶著鼻尖都有些酸酸的。

蘇粲抿著嘴，她覺得自己的情緒有些失控了。

董然問她，“是不是被你的男朋友帥到了？”

蘇粲口是心非，“才沒有。”

董然扒下她的手，攥在手心里，小小的一團，那么白，柔弱無骨。

“小騙子。”董然的聲音里帶著寵溺，也是輕輕柔柔的。

只要看著她的眼睛，他就能知道她在想什么。

董然又開始逗自家媳婦兒了，他不要臉地又湊近了些，滿臉戲謔，“蘇粲同學，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

“什么話？”

“男子頭女子腰，不能摸。”

董然看著蘇粲，繼續說道，“摸了是要負責的。你摸了我的頭，你要對我負責！”

蘇粲一臉茫然，后知后覺，“我以前也摸過你的頭啊，那時你怎么不這么說？”

董然捏了捏她的臉蛋，“以前的不算數。這次我剪了頭發，換了新的形象，而你是第一個摸我頭的人，所以你要負責！”

蘇粲……董然強詞奪理的樣子像極了小無賴。

“我訛上你了。”

蘇粲……董然耍無賴的樣子像極了小流氓。

董然又攥著她的手，他說，“那我對你負責好了。”

蘇粲……

上課鈴聲響了，董然終于放開了抓著蘇粲的手。

他把帽子重新戴上，開始學習。

蘇粲看著他的側臉，真的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小男孩長大了，她好像更喜歡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