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勝男正在辦公室審報表,金長文進來了,道:“妹子,別墅辦妥噠,這是鑰匙哈。”
金勝男接過鑰匙,接過發票一看,眉頭立刻皺起來了,道“這房價怎么比牌價還貴地噠。”
“這,這,這……”金勝男見他大哥結巴的窘態,心里立刻就明白了,道“大哥哈,你怎么就不接受教訓噠,這是股份制企業噠,不是咱自己的企業噠,就是咱自己的企業也不行地嘛。你這樣做要出事地噠。”金勝男說著從辦公桌抽屜取出一本厚厚的冊子,扔給金長文道:“這是咱們公司的規章制度哈,你這倆天么事也別干哈,在辦公室好好學學哈。學完了噠,你跟我講講再干事哈?!?
金長文回到辦公室翻翻冊子又扔在辦公桌上。他是司機出身,后來干過車場調度,調到修理廠后他也是不干什么,因他是李長學的大舅子,也沒人管他,他一直散漫慣了,他哪里坐得住。
他無所事事的來到廠院里溜噠,快接近門房了,他見從廠大門外走進來一位老者,門口保安客氣地跟他點點頭就放他進來了。金長文感到奇怪,走上去就問道:“老頭,你是哪個單位的。”
這位老師傅抬頭看看他,道“咦,新來的吧,我怎么不認識你?!?
“你不認識我,我還不認識你呢?”金長文不客氣地反唇相嘰。
門房保安小王見金長文態度蠻橫,心中害怕不敢怠慢,忙跑過來解釋道:“金主任,張老師傅是從咱們廠退休的老技師,手縫球的無縫收口技術就是張師傅發明的,張師傅雖退休了,但廠里他的徒弟特別多,有什么問題總喜歡向師傅請教,張師傅雖退休了但心系廠里喜歡常來看看?!?
“你怎么隨便允許退休人員進廠,你還想干不想干。”金長文聞聽沖著保安就吼起來。
保安小王無奈,朝張師傅道“張師傅您出去吧,要不然我的飯碗就保不住了?!?
愛廠如家的張師傅站在一旁看的一清二楚氣得手直哆嗦。
金長文他自己沒什么感覺,實際上他的一舉一動都是大家關注的對像,門房附近發生的這一幕被手縫球車間的幾位工人隔窗看個滿眼。張師傅的徒弟之一王大壯從車間里跑出來,隔著老遠就喊,“張師傅您來了,太好了,我正好有個問題要請教您?!蓖醮髩雅苓^來,看也沒正眼看金長文一眼,道:“張師傅別著急,現在企業姓資不姓國了,咱簽個字登個記?!蓖醮髩颜f著在門房外來人員登記薄上登好記簽好字,攙著張師傅走進了廠內,把金長文諒在了一邊。張師傅走了幾步道:“我不進去了,我不舒服,我回家?!蓖醮髩岩姞钪缓脤垘煾涤炙统鰪S外,王大壯望張師傅走遠了,回身瞪了金長文一眼,郁悶地走了。
金長文鬧了個沒趣,當他度到宣傳欄時被一紙布告吸引了,這是第三期三百套住宅分配原則,上面寫著,要向有突出貢獻的管理人員、科技人員、技師、高級工匠傾斜,要向老少三代同堂,人均住房不足三平米的職工傾斜……等等。金長文暗算了一下,80平米按時價就得60萬一套,300套就得1.8個億,這得賣多少產品才能賺的出來呀,再說這要買900萬一套的別墅能買二十套呢。少分點,別墅的錢不就出來了哈,不行,我得問問金勝男。金長文想著就鬼使神差的想把布告揭下來。
一旁的一位工人見他要揭布告,便問,“你怎么要揭布告?”
“哪有這么多錢,這方案得再商量。”金長文說著還要揭。
“唉,你不能揭,想變也得讓李長學來說道說道。”
“你是干什么的,你就來管我?!?
“我是干什么的不重要,這牽扯到我們工人的利益,我就要站出來說道說道?!?
金長文本來就是人們關注的焦點,他倆這一爭吵,人們紛紛放下手中的工作來這里看熱鬧。金長文見圍上來的人越來越多,有些沉不住氣了,用方言喊道:“你們該干么事,干么事去,這有么好看的。”
“孫猴帶帽子,還真拿自己當個人,我們來看你呀,我們來看布告?!币晃荒昵嗳说囊痪淝纹ぴ挘宓囊幌掳汛蠹叶级盒α恕?
“看么看,這布告么看了,搞拐地,分三百套,做夢噠?!苯痖L文有些惱羞成怒,不計后果地把他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金長文的這一句徹底把大家激怒了。一位中年漢子激奮道:“你以為這三百套房子,都是你姓金的。房子不僅是在原廠址上蓋的而且還享受了一系列的國家政策,拿著為民解困的旗號蓋了房子掙了錢都想裝到你姓金的口袋里,門也沒有。”
“對,門也沒有?!薄皠e以為你姓金,你就可以專橫跋扈。”“就是這個姓金的,上回監守自盜,不僅沒受到處分現在還升官了。這也是一種導向,別說分房子,這是引導大家把廠子都分了呦。”一時間群情激奮,嚷嚷成一片,大家把積存在心里的話都倒了出來。
此時金長文如果識時務,說幾句這是個人意見不算數的軟話,撤了就得了。可他偏偏沒有這個素質,不愿服這個軟,他仰著脖子,道:“我就姓金哈,我就說了算噠?!彼镜囊幌掳巡几嫠毫讼聛?。
這一下更是把工人激怒了,群情激奮,“不干了。”“不干了?!薄熬蜎_這姓金的也不能干了。”“誰要是再干我……”“李長學病了,咱們找金勝男去?!比藗內氯轮鴽_向辦公樓。
銷售部部長韓前進和銷售部的幾位精英站在玻璃窗前目睹了廠院里發生的一切。韓前進面容緊繃,冷冷道:“一個監守自盜不知廉恥的賊,竟能當上公司辦公室主任,賊的老婆竟然管起了財務的出納,這不出事才怪,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在這樣的人手下干事,真是人生一大恥辱。”
“韓部,你有什么想法,你說說,大家跟著你。”銷售內勤蔣金麗道。
銷售部副部長李長順接話道“韓部,你想過沒有,現在李長學身家數十個億,他憑的什么,論制球技術他不如咱們懂,論銷售渠道咱們更是親自經營。咱們銷售部26個人綁在一起,就不如李長學,就干不過他。”
“我看,李長學就是憑著一身的膽量和豪氣,論專業知識他懂得并不多?!?
“韓部,下決心吧,咱們26個人綁成一股繩,另起爐灶,他李長學能做到的,咱也能做到。咱搏一回,就是失敗了,咱也不后悔,最起碼咱搏過了。在這樣的企業里工作多憋氣?!?
……
銷售部的26人集體提出了辭職,這26人和廠院里嚷嚷的師傅們不同,他們是有想法、有計劃、更有膽略的,因此他們的辭職也是堅定的,對天生廠的沖擊也是致命的。
韓前進挽起袖子,起草了辭職報告,銷售部在廠的全部人員都簽了字,在外的經電話聯系也紛紛委托簽了字。韓前進一分鐘也沒有耽擱就將辭職報告遞到了主管人事行政的副總袁有才的手上。
金勝男主政以后,所采取的一系列措施激起了眾怒,袁有才是知道的,他也找任翰林合計過,二人也無善策,也只能靜觀其變,等李長學出院再說。但形勢急轉直下發展的這么快,還是出乎了袁有才的預料。袁有才做韓前進的工作,極力的挽留,但韓前進等眾人去意已決,說什么也沒用。袁有才只好說,他做不了這個主,讓韓前進去找金勝男,韓前進不肯。
袁有才只好拿著韓前進等人的辭職報告,來找金勝男,金勝男不在。
而此時最忙的當然要數周志旺,任翰林了。倆人充當起了消防隊,救火車的角色。在他二人的努力勸解和承諾下,工人們陸陸續續回車間干活了,但周志旺、任翰林從機器的轟鳴聲里就能聽得出,生產的效率已經大大的降低了,人們的工作激情不見了。任翰林知道一把鑰匙開一把鎖,這種局面也只有等李長學上班以后來解決了。
金長文去找金勝男沒找到,回到他自己辦公室,他也是忐忑不安,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他這個舉動會給整個公司帶來如此大的震動。當廠院里群情沸騰,陷入停產之際,金長文有些害怕了。他坐在辦公室里抽悶煙,沒有人理會他,他感到了一種涼透了落寂,他第一次感到他在他人的眼里不過是一種不可理喻的另類。他第一次切身感覺到了工人團結起來的力量。他第一次感到什么事情都是有規則的不是可以任意的。
金勝男從產權交易所趕回公司時,已是近下班的時間了。她從人們異樣的眼神里,感覺到她不在時,公司里可能發生了什么。她拿起電話正準備給金長文打電話,周志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