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間里熱火朝天地干著,山民青年在后山上看著。近在叭尺兩重天啊。車間里的男女青年穿著整齊,有歌聲有笑聲,吃飯有食堂,看病有三聯單全報銷,晚上有明亮的電燈,到月頭有工資。而這些山里的青年全沒有。這些似乎從遙遠地方飛來的廠子,從落地那一天開始他們就盼著能進廠能一步登天。可這一天就是盼不來。越盼他們越焦躁。而這些新來的外地青年似乎讓他們的盼望更加渺茫。近在眼前卻像隔著一層玻璃,看得見就是摸不著進不來。由怨而氣,廠內外像是堆滿了干柴,有點火星就能燃起烈火。
兩位山民青年沖過來,也不言語,揮拳照郭鴻儒就打。事發突然,誰也沒有防備,郭鴻儒重重挨了兩拳一腳。張永生一看郭鴻儒被打,上去照那打人者就是一腳直踹。那人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反過身來又一拳打向張永生,張永生順著他的來勢,帶住他的胳膊就是一個大別子,把那個山民青年重重摔倒在地……。這時趙子豹、吳強、李長學……等人都圍了上來。那兩人不服大聲呼喊,山上又有幾名山民青年拿匾擔,舉著耙子跑下山來。趙子豹、吳強等人一看跑回車間取來鋼釬,撬棍……雙方劍拔弩張一觸即發。
在李天宇他們來之前,廠里的青年人少,廠里的職工用褒詞說是‘高風亮節’,用貶詞說是‘忍氣吞聲’。盡量不和周圍的山民發生矛盾,逢年過節的還會和周圍山民搞搞關系。李天宇他們來了以后力量對比發生了變化,職工由弱勢一下子變成了強勢。
這時正是下班時間,廠區山道上都是下班的職工,在人數上占據了絕對的優勢。對這種力量上的變化,這些山民青年顯然估計不足,他們敢于毫不猶豫的出手,因為他們的腦子還停留在職工會忍氣吞聲息事寧人上。沒想到一交手就被打倒了兩個。被圍在中間的山民青年一看跟本就沒有勝算了。
王旭陽一看要發生械斗急了,大聲喝:“都給我住手。”他凜凜往中間一站,又朝張永生、趙子豹等人喊道:“你們往后退。”在車間后山果園里干活的山民青年,王旭陽跟他們多少有些接觸,也算是認識,知道其中有一個叫山伢子。王旭陽道:“山伢子,有事情可以講,這樣話也不說上來就沖突對誰都不好,你說是不是。”
“國家飯他吃得撐噠,不錘他個缺巴齒,這氣咽不下噠。”山呀子氣哼哼道。
王旭陽聞聽山伢子如此說,一臉的嚴肅的朝郭鴻儒道。“郭鴻儒,你向人家道歉。
郭鴻儒心里憋屈,挨了打還要道歉,心里是一百個不愿意。但他想到自己是黨員,書記有令,自己是要聽的,而且虧了王旭陽在現場,雙方都是血氣方剛的年青人,要真打起來那后果還真不堪設想。郭鴻儒想到這,道:“對不起,我初來乍到不了解當地風俗,說錯了話,我真誠向各位道歉。”說著他向幾位山民青年鞠了一躬。
“山伢子,和為貴,日后咱們還得相處,你看他已道歉了,事情就過去了吧。”山伢子聞聽沒有講話。站在他旁邊的拿著扁擔的一名壯漢,道:“不行,我不呼他兩哈子,他不知這拐話不能說噠。”
趙子豹一聽火就上來了,手里提著鋼釬跨上一步朝那壯漢吼道:“給你臉,你不要臉,來,看看今天是誰給誰立規矩。”王旭陽朝趙子豹道:“你這是怎么說話,退后。”王旭陽又朝那壯漢道:“這位大哥,我不知您怎么稱呼,你看道歉不行,要不咱們歸公安,讓公安來解決,”
那壯漢看著006廠的青年人越聚越多,此時他知道已今非昔比,眼下這力量也太懸殊了。他心里有些怯了,但他嘴上還是硬,道:“歸么事公安,現在你們人多噠,總有你們人少時候噠。咱走哈。”說罷領著那幾人悻悻走了。一場風波來得快退去的也快,事情就這樣解決了。
“沒想到喊著好玩惹出了這樣一場風波。”郭鴻儒說著懊喪地將地上一塊小石子踢的遠遠的。
“山區建廠,工廠和農村交錯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各種矛盾錯蹤復雜,大家今后一定要注意搞好工農關系。由其是這漫山遍野的桔子,咱們可一個也不能摘。”王旭陽憂心地說。
“你們看啊,對面那豬圈都是鋼筋水泥的比他們住的房子都高級。”吳強道。
“他們這豬圈所用的材料都是從咱們這里取走的。咱們開始建房子時,他們看著,開始是好奇,后來晚上就取一些材料回去,學著蓋豬圈和雞舍,一看不錯,鋼筋水泥比土坯好,再后來就大取而特取開始蓋房了。.”王松林說。
“那咱們怎麼不管呢?”吳強不解地問。
王松林他們這些老職工心里清楚,廠保衛部和武裝部是一塊牌子,只有周紅軍帶著兩個兵,當地的公安力量也很弱,不是惡性案件當地公安根本沒力量管。再從深層次的原因來看,工廠和農村犬牙交錯,土地利益,水源……等問題都不好解決。所以對取建筑材料的問題,廠里也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有些話不好說,王松林聽見問沒再言語。
“這下我明白了。那次我們去山民家買竹竿,無意中看見了他家在建的房子。我們站在那看了看,他們緊張兮兮地放狗來咬我們,還趕我們走,當時我不理解,現在明白了,他們是心虛。”李天宇聽王松林一說,恍然大悟。
“前些日子002廠附近發生的惡性強奸女青年事件,據調查就是壞分子有意制造恐慌,挑撥工農關系,想制造動亂。所以剛才的事情要放在這個背景里看你們就清楚了。你們年輕人在反敵特的斗爭中,可是主力軍,遇事一定要冷靜分析,要分清敵我矛盾,不能沾火就著。”王旭陽接著王松林的話頭,又往深處提醒大家。
王旭陽,王松林這一通話,把大家剛才的好心情一下子全都講解沒了,剛才的歡聲笑語沒了,變成了一片沉默和深思。
“介介么,不不說話了,怕嘛,有我我在,他們再試巴試巴,我批了撲嚕就把他們都得愣了。”張永生用濃重的濱海話說著,邊走邊展試拳頭。陳麗麗看著張永生滑稽的動作,笑著學坐山雕的口氣道:“張爺,好拳法,一拳打倆。”這口氣從女生的嘴里說出來,那韻味逗得大家開懷大笑。
“看我們張永生,似鐵塔,絕對避邪也。”任翰林笑罷拍著張永生的肩頭,有些得意地說
“我起起小就不知道,嘛嘛叫害拍。”張永生越說越得意,實際上也是實話,他自己不笑,大家卻忍不住笑得更歡了。
“咱們這幾百人同吃同住,比一個加強營的兵力還多,以后看誰還敢欺負。”李長學說的更是得意。
大家說著話,李天宇聽在耳里,心里感到一陣陣的不安,隱隱約約的感覺到,今后前行的日子里各種矛盾交織在一起將有風浪在等待著他們。
回到宿舍吃罷晚飯,李天宇正在看書,就聽張永生在嚷嚷:“哪位哥們,拿我話話匣子了,別不念語,該該還我了,該該放《紅巖》了,爺們謝了,謝了。”張永生大著嗓門,作著揖,喊著濱海話嚷嚷也沒人理他,便走到李天宇跟前皺著眉道:“天天宇,我的話話匣子不不見了。”
“這就怪了,咱這里也不會有外人來呀。別著急再等等,也許一會就有人送回來了。”李天宇勸著,實際上他心里也沒底。
這時女生宿舍那邊有人喊李天宇。李天宇從窗口看出去見是王婉詩和張淑娟喊李天宇到女生宿舍去一趟。
李天宇隨王婉詩、張淑娟來到女生宿舍,見周曉嵐,廉鈺琪,陳麗麗、孫玉敏,馮茹、楊苦花等一干人都在而且個個面色緊張兮兮的。
“這都怎么了?個個面色緊張怪嚇人的,可別嚇著我。”李天宇有意地調侃,想緩和氣氛。
陳麗麗直言快語,道:“早上,我們上班前晾起的文胸,內衣,都不見了。”
陳麗麗這一說讓李天宇如墮五里云中,道:“這不可能吧?”
“是真的,沒騙你。”廉鈺琪見李天宇有些不信便證實道。
李天宇問道:“你們晾在什么地方了”。
“我們的這類物品,還能晾在什么地方,當然是晾在室內了。”張淑娟信誓旦旦地說,令人毫不懷疑。
“這就怪了。它們自己也不會飛。”李天宇說著,看著大開的窗戶問道:“這窗戶是什么時候開的。”
“早上起來肯定要通風,開了窗就沒關上。”孫玉敏說。
“這就對了,不光你們女生丟了東西,張永生的收音機放在窗前的箱子上,也丟了。張永生也懷疑是不是那位弟兄拿了。現在看來事情不是這么簡單,這定是有外來人趁咱們白天上班之機,專門來作案,從窗外用竹竿挑走了。”李天宇這么一說女生們更加緊張。她們開始沒往這方面想,現在一想還真有可能。
“這可怎么辦呀?會不會晚上有人來扒窗戶,撬門呀。”楊苦花聽李天宇這么一說下意識地看了看窗戶,她這一看不要緊,還真有一個人影從窗前一閃而過。楊苦花不由自主地呀了一聲往里面躲了躲。李天宇跑到窗前向外望去見有兩個衣衫陋爛的少年跑遠了。
李天宇認真看了看單身宿舍所在的山坡也實在沒法建圍墻。要在這地勢高低不一的山上建圍墻那將是一巨大的工程。把錢花在這圍墻上是不可能的。何況在離宿舍不遠處,相對平整的點滴地方還有農民的菜地。現在這山里到了晚上黑漆漆的,就這里燈火通明,像是廣寒宮似的。尤其是女生,又是軍綠,又是襯衣,又是連衣裙個個賽明星。女生宿舍恐怕對周圍山里的年青人來說是一道靚麗的風景線。女生們無論是哭,還是唱,又往往是集體性的,他們一定聽得見,成為他們關注的焦點。再說哪里都有好人,壞人及小混混們。李天宇想想也沒有更好辦法解決這環境問題,便道:“大家也不用害怕。今天這事明天咱先跟保衛部報個案,再跟廠里商量一下將門窗加固一下。”
“你說的輕巧,我還是有點害怕。咱這宿舍區既沒圍墻又沒有專門人看管,什么人都可以來,這能不讓人擔心嗎?再說,再說002廠宿舍附近發生了一起強奸滅尸案。”楊苦花苦著臉說著。
“咱這么多人,不光有你們女生,咱還有這么多男生,跟兵營似的。過幾天有時間了我發動男生,在男女宿舍之間的空地上安裝點單杠,雙杠,吊環什么的,再平整一塊地整個沙坑練練摔跤,成立個業余體協。一方面大家鍛煉身體,增強互助,一方面也是對周圍小混混的一種震懾。不過呢,我們在戰略上藐視在戰術上還是要重視,你們女生還是不要單獨外出。”此時李天宇的潛意識里感覺到這一切才僅僅是潮起時,更大的風浪還在等待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