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天空已經黑了下來，風的聲音也不知道在什么時候停了下來。

蘇域放下書摘下眼鏡，閉著眼睛，揉了揉鼻梁。

低頭時，發現周年早已靠著他的腿睡了過去，他眉目含笑，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此時自己眼神溫柔的像一潭泉水。

他輕手輕腳的蹲下身，雙臂穿過周年的腋下，用一個公主抱輕輕松松的把她抱了起來。小姑娘的發絲纏繞在他的指尖，這便勝過任何溫柔。

小姑娘睡得很熟，嘟囔了幾聲后，蹭了蹭他的胸膛。

蘇域抱著她出了門，去到了隔壁。

恰好周母從內開門，出來倒垃圾，看見蘇域抱著自己的女兒，兩個人皆是一呆。

蘇域先回過神來，“阿姨，周年在我這邊睡著了，我來把她送回來。”

周年媽媽笑著說：“謝謝你啊，”然后側身讓了一條道，“快進來吧！”

領著他去周年的房間，“這些天辛苦了吧？小蘇，我家周年總是往你那邊跑，肯定給你添了不少的麻煩吧！”

“沒有，周年她很懂事。”

懂事？她居然從一個外人的口中聽到別人夸自己的女兒懂事！這恐怕是今年最大的笑話吧！周母狐疑地回頭看了一眼他。

蘇域把周年送回自己的房間后，便回到了家。

明明剛才也是這么安靜的，只不過少了一個人，這個房間添了幾分孤寂，他駐足在門口，面對著空無一人的房間，有著一份茫然。

自己這到底是怎么了？

他有些煩躁的揉了揉頭，去廚房冰箱里拿了兩片面包，準備給自己找點事干，然后減少這種情緒。

路過茶幾時，看到桌子上還擺放著周年未喝完的水果汁，眼波一動。

腦海里不自覺的回憶起小姑娘雙手抱著玻璃杯，笑瞇瞇地喝著果汁的模樣。

蘇域端起那半杯未喝完的果汁，盯著似乎是在思考：這個很好喝嗎？

杯的外壁還殘留著些許水漬，他就著杯子輕輕抿了幾口。

酸酸甜甜冰冰涼涼的滋味入口。

“的確很甜。”也不知道是在夸果汁還是在夸什么？他忍不住嘴角彎了起來。

蘇域這次回來其實是準備弄清楚自己心里那一團復雜的情緒到底是因為什么的？可是回來了這么久，寒假已經過半，明明腦海里似乎有了一些明了，卻總是在恍惚間更糊涂了。

他一直認為自己是一個很理性的人，至少在很多方面自己不會沖動，如果要開始做一件事，他會提前做好很多的計劃和安排！有條不紊的列出好處和壞處，使整件事情看起來非常清晰明了。

可是這一次不同，寒假前期，T市，他和導師在院樓里學習的時候，腦海里不停的出現一個影子，那個影子的眼睛里有著如星河一般的碎光，直擊心底。

就這樣過了幾天后，他還是沒有忍住，帶著C市老家的鑰匙，買了最近的一張火車票，風塵仆仆的趕了回來。

那一團不知名的情緒，究竟是喜歡？還是說只是簡單的荷爾蒙在作祟？

寒假已經過去了一些時日，過年的時間已經到達。

一天晚上，蘇域待在自己的屋子里，正在給導師發郵件。窗外的煙花聲一直不斷，彩色且絢爛的光照亮了整個天空，但他卻一直緊緊的盯著電腦屏幕，淡藍色的光映在他的臉上。

就在這個時候，屋外響起震耳欲聾的敲門聲，他摘下耳機，就聽見了周年的聲音出現在屋外。

“蘇域學長！蘇域學長！在嗎？你在嗎？”

蘇域把郵件按了發送鍵后，起身出了房間，去屋外開門。

門外，小姑娘圍著一條大大的粉色圍巾，把半張臉遮的嚴嚴實實，她抬著頭，即使臉被凍的有些小紅，眼睛卻依然亮晶晶地望著蘇域，“學長，外面在放煙花，可漂亮了！我們一起出去看吧！”

蘇域幾乎是下意識的決定：“好，你等我一下，我去拿件衣服。”

蘇域給自己加了一件外套后，兩個人并肩下了樓，一起來到了樓下那片空地上。

比起前幾天，這里多了不少人。有情侶，有朋友，還有是一家人的，大家圍在一起歡聲笑語的放著煙花。

天氣很冷，卻依舊沒有下雪。

周年對著掌心呼了口白氣，輕輕搓了搓小手，待有些暖意回過身上后，指了指前面拐彎處的一家小商店。

“蘇域學長？你想放煙花嗎？那邊有賣煙花的。我們一起去看看吧！”說完便也不管他答不答應，一路興奮地小跑過去。

蘇域大長腿沉默地邁步跟上。

煙花攤位前，坐著一位滿臉皺紋的老奶奶，她笑著將他倆望著。

“宋奶奶，你這里還有仙女棒嗎？”

老人年紀大了有些聽不清，“什么？仙女什么？”

周年湊近她，稍微加大了點聲音，“仙女棒！就是那種咻咻咻，能變出很多閃光的煙花！”小姑娘比著手在空中亂畫一通。

但好在老人聽懂了，笑瞇瞇的對她說：“啊，有的有的。等著啊，奶奶去給你找。”起身進了屋內。

周年跟了進去，商店里面沒有開燈，有點黑。

“奶奶，你為什么不開燈啊？”

宋奶奶找到自己的老花鏡帶上，四處摸索著，一邊回答：“唉，我家電表出了問題，所以一直沒有供上電。哎，我那手電筒放哪兒了呀？”后半句自己嘀咕著。

“我來幫你找吧。”周年走了過去，借著屋外天空上的煙花和廣場上的路燈光，一起摸索了起來。

蘇域在商店外等了許久，見里面的人都沒有出來，他疑惑了一下，走了進去。

她們兩個似乎在商店里面的小屋內，里面傳來細小的說話聲。

突然外面天空一聲響，幾朵絢爛的煙花在天空炸開，似乎點亮了整個世界，借著煙花的光，他眼神突然掃到一張，舊式桌子上的一個相框。

令他好奇的是這個相框裝的并不是照片，而是一張舊舊的牛皮紙。

牛皮紙上寫著一首詩，準確來說是一句話：

――我讓煙花給你帶去一聲晚安，你聽到了嗎？

很短，短到蘇域來不及細細品嘗就已經結束，牛皮紙雖然很舊，但依舊被人完好無損的保存起來，用鉛筆寫的字，看起來有些斑駁，似乎已經隔了很久。

“學長？”身后傳來周年的聲音。

周年眼神觸到蘇域手上的那個相框，“宋奶奶其實很可憐的。”眼神不自覺的低了下來。

蘇域轉過身去盯著小姑娘的眼睛，對方卻一直盯著他手里相框。

“這個是她情人給她寫的一首詩，宋奶奶小時候一直生活在一個很遠的小村子里，外面在打仗，村子里的人都不敢出去。直到有一天，村子外來了一個陌生男人，他和宋奶奶一見傾心。那個男人送了她一首詩，就是你手上這個。”

蘇域低頭掃了眼手中的相框，盯了許久。

“后來，宋奶奶就跟著他私奔逃到了村外，那個男人帶著他去看了一場煙花。日子雖然顛沛流離，但也還算幸福。后來那個男人突然說要加入抗戰，就走了，讓宋奶奶回村子等著他。可是之后卻再沒有任何他的消息。”

“宋奶奶就一直在村子里等啊等，等到頭發都花白了，都沒有等到那個男人。她想啊，也許他只是找不到回村的路了吧。便出來，在他們曾經待過最久的一座城市里開了一家小商店。”

后面的故事不用周年講，蘇域也明白了。

宋奶奶開著這個小商店，一直等了下去，卻依舊沒有等到她要等的那個人。

蘇域看著周年，但似乎又不是在看著她。

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這么純粹的愛情嗎？真的會有人為了另一個人等一輩子嗎？這樣難道不會很傻嗎？

聽見周年那邊傳來吸鼻子的聲音，蘇域抬眼看去，不禁有些想笑。講個故事，還能把自己給講紅了眼眶。

蘇域放好相框，走了過去，大手輕輕揉了揉她的腦袋，眼角彎彎的，“沒事了吧？走吧。”

周年抱著幾大盒仙女棒，猛地一吸鼻子，點點頭，“嗯嗯。”

兩人出了商店，走出去一段距離后，蘇域無意識般地回頭，見宋奶奶依舊坐在商店門前的那個小板凳上，明明一個人是孤獨的，但她卻看不到一點傷心。一陣涼風吹過，微微吹開了她花白的頭發，似乎從很遠很遠的地方飄過來了一個聲音，如煙花般動聽。

――我讓煙花給你帶去一聲晚安，你聽到了嗎？

天空再次炸開一朵煙花，五彩斑斕的光點亮了宋奶奶的臉。

下一秒宋奶奶突然看著天空慈祥的笑了，笑得是那樣美麗安靜，像是要把一生都刻進這個笑容里，那個笑容就像天空中皎潔的月亮。

蘇域心中似乎有什么東西正慢慢在攪碎，然后重新給他鋪了起來，久久不能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