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之后，渡部發現自己正躺在昏暗的病房里。

或許是麻醉還沒退，嘴唇周圍有種奇怪的感覺，他轉動眼珠望了望四周。

時間似乎是深夜，地點是陌生的單人病房。房間里很是寂靜，只有細微的空調作業的聲音在回蕩。

床邊并沒有放置著替換用的衣物與探病的水果，看來他被送進醫院的時間并不長。里面空蕩蕩的。除了他自己，唯一在的人，就是安靜地坐在病床邊椅子上的御坂妹……

而且，她的兩只手還緊緊包覆著自己的手。

“嗯?”

他驚訝地幾乎要跳起來，但是因為麻醉尚未消退的緣故，身體一動都沒有動。

于是他放棄再做無謂的努力，重新望向御坂妹妹的臉，說道。

“妹妹，請問你為什么要拉住我的手?”

“御坂只是想藉由人體電流偵測你的腦波跟脈搏數。do～御坂如此回答。”

御坂妹還是一樣面無表情，這讓他有些尷尬，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思前想后了好一會兒，他才試探著說：

“呃…幸好我們都活著回來了。”

雖然他故意說得輕描淡寫，但心中卻還是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動。當然，沒有感動的話反而令人困擾。如果沒有感動，還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為了什么而賭上性命。

“關于這一點……”御坂妹頓了一下，“御坂目前還不能回到跟你們相同的世界。do～御坂誠實相告。”

渡部大吃一驚。難道即使他打傷了一方通行，讓他暫時失去了行動能力，實驗卻依舊要繼續嗎?

好似是看出了他的疑惑，御坂妹為他解釋：

“不，不是的。因為一方通行暫時無法繼續實驗，實驗已經確定終止。對，不是暫停，而是終止。御坂的問題在于御坂們自己的身體。do～御坂加以說明。”

“身體?”

“是的。原本御坂的身體就是利用姐姐大人的體細胞所制造出來的復制體，而且還投入了大量藥物來加速成長。”

“體細胞復制人的壽命本來就很短，這樣一來就變得更加短命，這樣說明你聽得懂嗎?do～御坂疑惑地詢問。”

“……”

渡部啞口無言。

這實在是太殘酷的一件事了。大家經過努力，好不容易才從地獄逃出來，沒想到少女的壽命原本便相當有限。

不管怎么選擇、不管走哪條路，都沒辦法跟大家在一起生活。到頭來，不管如何努力，妹妹們依然什么都沒有得到。

但即使如此，少女們依舊沒有一句怨言。

“所以御坂必須暫時回到研究機構，進行肉體的調整……”

“調整?”

“是的。重新調整促進急速成長的荷爾蒙平衡度，并控制細胞核的分裂速度。這么一來，壽命可以獲得一定程度的復原。do～御坂如實回答。”

“調整之后……就會復原嗎?”

“聽你的語氣好像原本認為不可能會復原似的。do～御坂不高興地回答。”

這么說著，御坂妹努力地擠出一個生氣的表情。但是那表情太過僵硬，看上去實在是很滑稽，反而引得渡部想笑。

御坂妹面無表情地盯了努力憋笑的渡部一會兒，然后鄭重地說了一句“再見”，向房門走去。

“啊，等一下!你這就要走了?”

“別擔心，”御坂妹妹頭也不回地說道:“馬上就會再見面的。do～御坂在此宣言。”

“……嗯。”

嘴巴張開又合上，最終，渡部還是閉上了眼睛，什么都沒有說。

這樣大概是最好的。如果特地做出什么約定或是留下什么東西，反而會有種再也見不到面的感覺。

如果真的相信馬上就會再見面，以平常那樣若無其事的道別方式才是最“自然”的。

故事并非到這里就結束了。接下來還會繼續下去，今天這一天并不會成為特別值得紀念的一天。

閉著眼睛，渡部在黑暗之中聽見了關門聲。

之后，因為藥性的關系，一股睡意猛烈地襲向渡部。但是，他做著將來有一天會再度重逢的美夢，在無意識間笑了。

再次醒來的時候，黑夜已經變成了白天。

他一睜開眼，耳邊就傳出少女熟悉的聲音：

“啊，你醒了?”

說話的是御坂美琴。雖然她的臉上帶著深深的倦意，卻依然開心地笑著。

“拿去，這是探病禮物餅干。我在地下街選了好久，最后選了超貴的這一種，應該很好吃的吧?吃完跟我說一下感想，如果不好吃，我就再也不去那一家了。”

“嗯～我個人感覺，餅干的話，還是親手做的比較好……”

因為睡了一覺、恢復了部分體力，渡部又開始和少女開玩笑。

“你覺得我像是會做那種事的人嗎?！”她瞬間板起臉。

“不不不，你有所不知。笨手笨腳的角色費盡苦心做出來的丑陋餅干，那才是最棒的啊!”

“你到底在期待什么奇怪的劇情啊!”

…………

如同以往，時間在兩人的打鬧吐槽聲中渡過。跟以前一樣的時間、跟以前一樣的世界。渡部感覺很開心。

“對了，昨天晚上御坂妹來過了。”

玩笑過后，渡部將昨晚的事情全盤托出。他告訴御坂美琴，妹妹為了調整體質而暫時前往其他研究機構，并且約定說一定會再回來。

“哦。”

對此，她只是簡單應了一聲，然后就陷入沉默。

她現在還在自責，還認為自己對妹妹們的死負有責任。雖然他們成功阻止了“實驗”，拯救了一萬名妹妹。但是，其他的妹妹們卻已經喪命。

因為她隨隨便便地提供了DNA的關系，讓兩萬名妹妹僅僅為了被殺而出生。這件事想必會成為她心中一輩子的陰影。

即使沒有人責備她，即使全世界都已經原諒她，以她的性格，恐怕她也要一輩子背負罪業活下去。

“不過……”

渡部的聲音這時響起來，御坂美琴默默地抬起頭，看著他的臉。她的眼神就好像迷失在未知城市中的孩子，讓人看著很心疼。

他安慰御坂美琴說：

“如果你沒有提供DNA，這些妹妹們根本就不會出生啊。雖然那項實驗是個錯誤的行為，但至少她們的出生，你應該感到驕傲。”

“即使因為我的關系，讓將近一萬的妹妹被殺，也可以這么說嗎?”少女以快哭出來的孩子般的聲音發問。

“是啊。”渡部毫不猶豫地點頭，肯定道：

“遇到難過的事情就說難過，遇到痛苦的事情就說痛苦。即使是這種每個人都做得到的事，但如果沒有出生，也是不可能實現的。”

“所以，妹妹們絕對不會恨你。雖然那個實驗有很多不對的地方，但是對于自己的出生，她們一定很感謝你的。”

“所以你應該更開懷地笑。她們絕對不會希望你把自己封閉起來的。你想要保護的這些妹妹們，絕對不會希望通過將痛苦轉嫁給別人，以此來獲得滿足，對吧?”

看著她的臉，渡部努力以麻醉尚未消退的臉，向她微笑。

而聽到這番話，御坂美琴不禁屏住呼吸，在愣了好一會兒之后，她“嗯”了一聲，朝渡部點了點頭，臉上再度展露出笑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