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師。”

章大人連忙朝他行禮，國師的地位在朝堂上，連相爺看到他了都要禮讓三分。

章南為官這么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到國師本尊，面色紅潤說不上的激動，“沒想到今日有幸能見到您，不知道您這是……”

修長的手指抓著帽兜邊沿，往后微微一挑。

露出蒼白的面色，國師無姓無名，只有字號十七，據說是因為他是前任國師的第十七個弟子，也是星月閣那一代的關門弟子。

十七年少體弱多病，后來經過星月閣的調養，身體雖然是好多了，但面色上來看，總是很孱弱。

他這個人最大的特點就是無聲無息，存在感很低。

這也與他做什么都很寡淡有關系。

“古斷的畫。”

“啊？”章南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是在回答自己，便豎起耳朵聽。

十七的瞳孔顏色很淺，在暗處顯得極為明顯，微微一笑，眼中帶著的微光流轉，薄唇微勾，道：“我很欣賞他。”

“是，是這樣啊。”章南一下子也說不上哪里奇怪，只問道：“這古斷大師莫非是什么隱世高人？我怎么從未聽說過。”

“噗嗤。”

十七抬起衣袖遮住唇角，說道：“不是什么大師，是街邊賣藝的書生。”

“書書書生？！”

窮酸書生這世上多了去了，這位到底有什么特殊的本領，能讓國師大人另眼相待？！

章南奇怪地在畫上掃了一眼，卻發現自己怎么看都是副庸作。

無論從哪方面瞧都很普通，畫功也一般，并不算得上是精細。

正當他怎么也瞧不出特別來的時候。

一雙手壓在了卷軸上，章南愣了一下，抬眸對上他的視線，下意識就松了手。

十七接過畫軸，垂下如畫的眉眼，手上的動作一點一點，小心翼翼地將它卷起來。

他說話的語氣很淡，也不多摻雜情緒。

只從他的動作來看卻很仔細，仿佛手里拿著的正是無價之寶。

十七道：“這世上，無人能與古斷比。”

“哈哈……”言墨澤笑著搖頭，指著他說，“章大人，你別看國師平日對什么都不上心的樣子，對畫可算是癡迷。你我瞧不出的，他瞧著很是歡喜。”

“王爺給我送來如此大禮，不知我有什么可以幫您的？”

“您又知道了？”

“我這星月閣地勢高，雖說平日里不出門，但外頭發生的事，我都知道。”十七說著，視線瞥了章南一眼，側頭道：“章大人要一起聽嗎？”

章南的臉色一下子通紅，察覺到自己有點呆得久了，連忙擺擺手，“不了不了，天色不早，我也該回去了。”

“既然如此，我就不送了。”

章南走遠了。

十七退開一步，讓出道路來，“三殿下，請。”

星月閣的裝飾風格與主人大有關系，前任國師在的時候，星月閣總是富麗堂皇，每回進來都如進入了人間仙境一般，閃閃發光的。

十七接任之后，星月閣與從前就大有不同。

什么裝飾都沒有，入口的道路也非常暗，幾乎沒有燈光。

縱使是白日，也如夜晚一樣漆黑。

侍從徒弟也從原先的上千人，縮減道如今近百人也不足。

“你這還是一如既往的素凈。”

“您嫌棄就直說。”

“起碼得有點燈光吧。”

“三殿下，我這星月閣平日沒有外人來，不需要燈光。”

“就是如此，父皇才對你有所不滿。”

“他大可以換人來當。”十七嗤之以鼻，“你知道我并不貪戀這地位，如果不是師傅他老人家囑托，我并不想接任國師。與其在這里整日整日地呆坐著，我更愿意去山野林間，當一個村夫。”

“這可不行，很多人都仰仗國師您的力量。”

“誒……”十七搖搖頭，“這些人里面，就屬您最麻煩。”

言墨澤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走出暗黑的長巷，轉眼來到了畫室。

此處好歹是光線通明的，角落還有一桌小書桌，轉眼十七已經坐在了里面。

這里應該是他平日賞畫的地方，只見十七將畫卷平鋪在桌面上，眼中難得地浮現一絲笑意。

“是他的風格。”

“若那書生知道自己有這樣的知己，應當也會高興的。”

言墨澤在他對面坐了下來，手肘撐在桌子上，“你為何不去見他？”

“我只是欣賞他的畫，又不是喜歡他這個人。”十七邊看邊摸，說道，“這世上我喜好的人多了，若要一一去見，怕是花上幾十年也見不完。”

“你的喜好也是難懂。”

“所以這世上，只有三殿下能如此頻繁入我星月閣。”十七笑道，“常人若聽說我喜歡那書生的畫作，定是會大張手筆，專門將那書生招攬門下，為得是討我歡心。可書生若是入了府邸，心境、畫功定會有所變化，畫作這種東西，與人心離不開，人心一變，畫的味道也就變了。”

“我也只是舉手之勞。”

“師傅看上的人，大多本質是相近的，您與我雖有天差地別，卻能說到一塊兒。”

十七說著，替他倒了杯茶，“實屬難得。”

言墨澤笑笑，接過杯身，就著杯口抿了一口，便輕輕放下了，“我不過是個閑散王爺，也就這種風花月雪上的事兒，能與國師搭上兩句話。”

“您過謙了。”十七垂眸看了他的手一眼，道：“您所求之事，細說起來其實也不困難，只是怕您不知道，王妃身上有一舊疾。”

“舊疾？”

“她到了夜里，應該是疼痛難忍，很難入睡。”十七回憶著自己以往的印象，道：“我見王妃的次數不多，初回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但上回在宮宴上，我便確定，王妃身上，許是有您也不知道的秘密。”

言墨澤猶豫了片刻，說道：“想來也瞞不過國師。我與她，雖然是夫妻，但并無夫妻之間的感情，她對我來說，反倒更像是家人一般。”

“你們是分開居住的吧？”

“是。”

“自成婚開始就？”

“自那開始就一直，沒有同居一室。”

十七嘆了口氣，“如此，也難怪。以你心性，若是早早發現，怕也不會等到今日才來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