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氣熏天的洞口之中，那些混雜著蛇糞的污水已經淹沒到了凌一的腰間位置，也使他走路的速度減緩了下來。

為了節省體力，此時的蘇馨不在被凌一抱在前面。而是換了一個動作，被背在了身后。耳邊，斷斷續續的傳來她那虛弱的聲音。

“因為人員數量較多，又遭遇了那些NPC的伏擊，我們雙方損失慘重。那個地窟就那么大，誰都不愿意撤退，都在搶著第一時間沖向那個入口。在戰斗中，我不小心被一條很大蟒蛇的纏住，并且咬住了我的腰。是微微救了我，但是自己卻……”

她沒有再說下去，而凌一也不傻。自然知道最后關頭是那個叫微微的女孩救了她，而她自己卻因此而犧牲。

而那個微微，應該就是當時在蘇馨身邊，一直盯著自己看的那個女孩吧……

“那個叫杰斯特的呢？”凌一輕輕問道。

“哼……我們本就是因為利益臨時組成的隊伍，他只不過是想借助我們的線索而已。已經到了最后的階段，那種時候……他恐怕恨不得我被那群蟒蛇給吞吃吧。”蘇馨的語氣中帶著些許怨恨，更多的是無奈。

凌一沉默了幾秒。

剛才他已經從蘇馨的口中得知，她是這一次代表著紫羅蘭來參加的副本。總共派出了兩隊人員，總人數在三十三個，她算是屬于第二隊的隊長。

因為這個副本中用不了現實世界的高科技產物，所以兩支隊伍分開行動，也很難保持正常的聯絡。

蘇馨帶領的隊員在一進入副本的時候，在遇到線索怪物的時候跟三船帶領的部隊展開了激烈的戰斗，最后損失慘重，連僅有的感知成員也犧牲了，這斷開了與另一個團隊保持聯系的唯一途徑。

所幸的是，最后他們還是如愿以償的殺死了怪物得到線索。

只不過這個線索，只是提供了大概的任務目標位置，以及帶有一個“靈”字的信息。

杰斯特帶領幻世的人恰逢時機趕來，最終也是以慘痛的代價打敗了三船帶領的部隊，可惜卻讓身受重傷的三船逃走。

既沒有擊殺大將，又沒有獲取線索的杰斯特惱羞成怒，無奈之下只好跟蘇馨合作，一同去執行任務。

再往后的事情，就是這些了。

凌一為了不讓蘇馨沉睡下去，就讓她隨便說一些什么東西，結果她把自己來到副本經歷的所有過程都說了出來。

甚至還告訴了自己那個以慘痛代價獲取的線索。

“靈”

這個字是代表了什么意思呢……

“既然你說來這里真的會死……為什么你們還要來這種地方？你們的存在，讓本該屬于這里的人感受到了恐懼，所以他們才會反抗，所以才會有犧牲。一切罪惡的根源不就是在你們身上產生的嗎……明明是一個停運的游戲。”

“如果說……我也不知道呢？”

蘇馨的回答讓凌一愣住了。

“所以說，我從一開始就察覺到了你的不同。你跟所有來這里的人都不一樣，你甚至根本什么都不懂就來到了這里，并且違背了與我們相同的那種意識，去追尋屬于你自己的東西……”

“什么意思？”凌一更加疑惑了。

“你知道嗎？我們所有玩家，來到這里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用盡自己所有的手段，哪怕是付出自己的生命，也要完成最后的任務。可以說……這是凌駕于所有東西之上的一個指令，一個我們根本就無法抗拒的指令。”

凌一只感覺自己的大腦發蒙，腳下一軟差點栽進這惡心的臟水里。

指令？

這是他第一次聽見這個詞。

一個具有自己獨立思維的，活生生的人！

竟然會給自己用到這么一個詞。

而且……

無法抗拒！

“很驚訝對吧？”

面色蒼白的蘇馨將她的下巴撐在凌一的肩膀上，慘然一笑，“或許我現在虛弱的厲害，大腦神志不清才會對你說這種東西。我明明可以擁有自己的生活，嗯……去看看書……吃點喜歡的零食……交幾個朋友去買幾件自己喜歡的衣服……我還可以學習一下化妝，把自己打扮得很漂亮……然后找一個喜歡的人去看一場電影……”

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凌一感覺到了似乎有什么東西滑落在了他的脖子上。

冰冰涼涼的……

是眼淚。

“我能想到的就這些吧……但是我好像不能再去做這些東西了。我在冰冷的地方……被冷藏起來。我不能動……副本可以給我帶來光明，但好像又是把我帶進黑暗的地方……我跟這里的人一樣，變成了NPC……然后被輸入指令……”

蘇馨的聲音終于聽不見了。

凌一的內心十分沉重。

迎著光，他一腳踏在了一個臺階之上，整個身子沖出了水面，走出了洞口。

“我們到了。”

他俯瞰著面前的萬丈懸崖，輕輕說道。

任務目標，就在這深不見底的懸崖之下。

身后沒有回應。

“我說過要帶你出來，然后救你。”

凌一將蘇馨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地上，看著她，“是不是只要我快一點完成了這個副本，你就沒事了？”

蘇馨的眼睛轉動了一下，迎著溫和的陽光，看著眼前這張虛幻的臉，笑了起來。

凌一也回復了她一個同樣的笑容。

然后將他身上唯一還算干凈的圍巾摘了下來，輕輕地敷在了她肚子上的傷口處，“這是我最重要的一個人送我的東西，下次見面的時候記得還給我。”

蘇馨那兩片干巴巴的嘴唇微微張動，似乎在說著什么話。

凌一側耳靠近，卻因此牽動了他腿上的傷口。

那原本被蛇咬到的地方，已經因為剛才污水中細菌的感染，而開始腐爛。

但是他表情平淡，繼續向前，將側耳貼在了蘇馨的嘴前，咫尺之遙位置。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凌一。”

凌一站了起來，轉身，走在懸崖邊上。

一躍而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