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騰和楊良雅吃飯速度很快。楊良雅是怕吃得慢了，再惹姥姥姥爺生氣，更加不痛快。江騰則是怕二姑，他怕吃飯慢了，二姑江可兒問他最近學習情況，他就答不上了。

所以他們二人各懷鬼胎，都快快地吃完了飯，各回各屋。

楊良雅剛一進房間，江倩兒的電話就打進來了。她剛一按接聽鍵，就聽見了母親的哭音：“你還知道接電話啊？死孩子……你今天急死媽媽了，要是今天找不到你，媽媽都想扔下工作去找你了……”

江倩兒真的心都碎了。她昨晚剛接到江北桉的電話，說女兒又犯了偷東西的惡習，真的是火冒三丈，打電話過去狠狠罵了女兒一頓。結果沒想到，今早一大早的，父親就打電話給自己，說女兒不見了。

她所在的D城離C城那么遠，真的是急得坐立不安。這女兒才十二歲，還沒有上初中，正是女孩子的危險年齡。她和女兒組成的單親家庭，要是女兒真的出了什么事，她還怎么活？

楊良雅聽著媽媽在電話里的哭泣，也有些想哭了。“媽媽……我就是一時沒想通，我……我不是有意讓你難過的……”她說著，也不由得有些哽咽。

她知道，這個世界上，最愛自己的人，一定是自己的媽媽。她也是太自私了，當時怎么就沒想通，怎么就忽然想著一跳了之？

楊良雅不由得充滿了自責和愧疚。她一直聽媽媽說著話，媽媽竟然道歉了，這讓她始料未及。媽媽說，她不應該老是逼自己，不應該老是否定自己……

“媽媽。我知道你的想法。”楊良雅打斷了媽媽的話，她低聲說：“你被江可兒壓制了前半生，而我，一定不會輸給江洛洛。”

“我初中一定好好學習，一定要比過江洛洛！”她小聲地說著，眼神里卻是第一次出現了堅定的光芒。

可惜了，這個十二歲的女孩子，竟然因為母親前半生的幽怨，甘愿讓自己成為替母親爭光的戰馬，甘愿讓自己成為江洛洛的對手，甘愿讓自己成為母親幽怨的容器。

她滿心滿眼只想著怎樣勝過江洛洛，卻殊不知，自己已經失去了最珍貴的東西。

另一邊，江可兒和江北桉談起了未來。江北桉知道，二女兒是塊開車的好料，但是要想供江洛洛上學，只指望讓女兒開車來掙錢，顯然不現實。

因為江洛洛現在的戶口是外地的，她沒有石油局內部戶口。這都是因為，當年范明拜托親戚，把江可兒母女的戶口踢出了石油局的緣故。

所以，江洛洛上學，比其他石油局戶口的孩子要貴得多。作為借讀生，無論是在哪讀書都要掏高價。大約十天以后，江洛洛就要開學了，江可兒不得不為以后著想。

她不分晝夜地開出租，掙到的錢也不夠支撐孩子的學費。為了能長期滿足孩子的學費，她必須再想別的法子。

“可兒，我盤算著，近年養雞的利潤較大，咱們C城是個小地方，市場卻大。”江北桉開了口，他喝了口茶，說：“你看，要是你投資個養雞場，養雞的話……”

江可兒聽了這話，又看江北桉給自己講了養雞的種種優點，也就把這事放在了心里。她對父親說：“爸，我好好考慮考慮。”

江北桉點點頭。這要是真的開了雞場，他就給女兒投入一筆錢，讓女兒順順利利地，把雞場經營好。

這養雞的事，就這么進入了考慮范圍。江家小會議結束后，江北桉和蘇秀就去客廳看電視了，江可兒陪著江洛洛，兩人進了江洛洛的臥室。

江洛洛又在拿著紙和筆畫畫了。小姑娘最近迷上了葫蘆兄弟的動畫片，天天都在看葫蘆娃，也就畫了些葫蘆娃。她有的時候會畫自己看過的動畫片，有時候又畫些自己腦海中想象的畫面。

江可兒對此已經習以為常，她知道，女兒就喜歡寫寫畫畫。只是她好久沒回家，也沒好好看看女兒畫了什么。這不，好容易能和女兒在一起，她也就興趣盎然地看著孩子畫畫。

江洛洛雖然小，可是對于用筆卻很有方法，竟然畫得有模有樣，在美術上初現天賦。江可兒拿著女兒畫的畫，陷入了沉思：

她從江洛洛小時候，就一直在發掘孩子的興趣點。江可兒喜歡歌舞等好動的事物，就先嘗試性地給孩子報了個舞蹈班。可是江洛洛對于舞蹈沒有天賦，江洛洛的節奏感很差，于是也擱淺了。

后來，江可兒又給江洛洛報過一個珠心算的班，可這次不同，江洛洛學得很快，甚至幾千以內的加減法，只需要聽一遍題目，題目讀完就能立刻報出來答案。

江可兒以為找到了孩子的擅長所在，可是她又錯了。江洛洛對于學習數學，學習珠心算是不反感，也能學得很快，但是對于更高層次的數學，江洛洛卻是絲毫沒有興趣。

這樣想起來，女兒似乎對文字，語文類的東西天資斐然。她江可兒在江洛洛小的時候，就給孩子買了各式各樣的數字海綿墊，讓孩子在數字海綿墊上玩。

江可兒在有了江洛洛以后，心情抑郁，不想出門，就把江洛洛放在腿上，給江洛洛點讀自己看的讀物。有時候，她能讀得讓孩子都睡著了過去。

但是，奇怪的是，江可兒這樣的點讀，卻從來沒讓江洛洛因此哭喊過。江洛洛似乎后來也習慣了這樣的點讀，以至于江洛洛剛學會說話，就會認數字，就會認門牌號。

江洛洛再大一點的時候，已經顯示出了對于文學的天賦。她四五歲的時候，跟著江家二老看電視，竟然能一字不落地讀出電視下方的滾動廣告條。

最為基礎的3000個漢字，江洛洛已經爛熟于心，她甚至在幼兒園時候開始，就能寫至少300字的故事。

江可兒給江洛洛買了很多碟片，都是教拼音，算法的，甚至還有語文一年級的課本碟片。

這使得，江洛洛除了擁有驚人的識字量，還掌握了一二年級孩子能掌握的數學技巧。江可兒是理科生，她在Windows未推出之前，曾學習過純指令操控的電腦技術。

江可兒年輕時候就是學霸，尤其擅長鉆研數學物理問題，自然在女兒小的時候，就開始給女兒教授最基本的算法。

現在想想，似乎女兒江洛洛最擅長也最喜愛的，應該就是畫畫和語文。江可兒想，她看著女兒畫畫，輕輕問：

“洛洛，媽媽給你報個畫畫班，教你畫畫，好不好？”

江洛洛一聽這個，高興極了。但她已經不是之前的她了。之前的江洛洛，喜怒皆形于色，而現在的江洛洛，變得成熟得好像不像個孩子。

“嗯。好。”江洛洛簡單地回答道，“但是……”

江可兒“嗯？”了一聲，聽女兒問：“媽媽，為什么你不能教我畫畫？”

“傻孩子，媽媽畫畫不好。”江可兒笑了，摸摸江洛洛的腦袋。

江洛洛的語文，數學，都是江可兒給她教的。小小的江洛洛甚至產生了一種錯覺，那就是媽媽能給她教所有的內容。

“你去學校，會接觸很多老師。他們會教給你很多東西。總有一天……”江可兒溫柔地說，“你會比媽媽懂的還要多。”

江洛洛似懂非懂，點了點頭。

夜晚，江洛洛和江可兒一起睡。江洛洛翻來覆去睡不著，江可兒也沒有睡意。江可兒睡覺輕，女兒輕輕一動她就醒了。

江可兒開了枕邊燈，問江洛洛：“睡不著？”

江洛洛低聲嗯了一聲，然后就轉過身，抱緊了江可兒。“媽媽……我都知道了。”江洛洛抬起頭，看著江可兒，“我爸爸根本就不是去外地打工，我爸爸……”

“我爸爸他……他在我一出生之后就離開了我們。”

江洛洛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很平靜。但是她不過是個六歲大的小姑娘，因而那份逞強般的成熟，讓她在燈光下顯得那么令人心疼。

江可兒微笑了，把江洛洛攬到懷里，輕聲開口：“……是啊。”

“你的父親，他因為重男輕女，不要你這個女兒。”江可兒慢慢地說，雖然這是個事實，她也已經知道，自己的女兒已經知道這件事了，但開口說出來，還是感覺有些心痛。

江洛洛忽然哭了，好像一只小貓，眼淚打濕了江可兒的衣服。“那……那我是被他拋棄的孩子嗎？”江洛洛問，她抱緊了江可兒，仿佛在怕，怕媽媽也會突然不要自己。

“不，你不是。”江可兒緩緩地說，“他不是你的父親。從他放棄你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已經……不配站在你父親的那個位置上了。”

一陣沉默。江洛洛感覺，自己的心跳得好快。在漆黑的夜里，她的心跳的越來越快，讓她開始微微有些顫抖。

過了一會兒，江洛洛嘆了口氣，故作鎮定地開了口：“媽媽……當時，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