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天。

一個白色的身影瞧瞧潛入大夫人的芙蓉院。確切來講，是飄進去的。雪白的衣擺微微離地，擦到草尖兒，仿佛卷起的層層云霧。

已是深夜，院子里只有一個打著瞌睡的丫鬟把守。

忽的狂風呼嘯，吹得緊閉著的窗戶哀鳴幾聲，承受不住風的沖擊而打開，一張一掩地拍打著。

大夫人被吵醒過來，起身邊打哈欠邊走過去關窗戶。狂風吹得她睜不開眼，她用袖子擋了擋，待風稍微弱一點點，手移開臉上，竟然看到一抹白色的影子從窗前飄過。

她心下一悸，趕緊閉了眼睛晃了下頭，重新睜開時卻只有空蕩蕩的窗戶。

許是看花眼了。她又重新往窗戶走去，就在手碰到窗戶時，那白色身影忽然又出現在窗前，頭發非常長且擋住了臉，身子飄在半空中，雙手僵硬伸出，平放：“還我命來~~~”

“啊！”大夫人嚇得跌坐在地上，手掌擦了點傷，心有余悸地顫抖。可再一抬頭，那影子又不見了。

她吞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爬起來，眼疾手快關了窗戶，大被蒙過頭，卻再也睡不著。被子里喃喃著傳出“不要來找我”的聲音，響了一夜。

朝陽院里，楊子媛大半夜點著燭火，嗑著瓜子。

忽然一個小小的身影沖了進來。那身影瘦骨嶙峋，過于寬大的白袍子穿在她身上顯得格格不入。頭發披散著垂到腰際，看上去的確像鬼。只不過小臉有些浮腫，跟個豬頭似的。

楊子媛看到她都要哀嘆一會兒。這個小云并不像小光和小月一樣被大夫人當了靶子，而是據說在江柔兒面前出言不遜被打的。

出言不遜的內容，似乎是嘲笑了江柔兒將來要嫁給孫尚書家的小公子，然后好死不死就被江柔兒聽到了。

府里都說江柔兒性子改了，可這不還是一樣囂張嗎？二話沒說就狂甩了小云無數巴掌，打得跟潑血一樣，無怪她前幾天都不敢見人。

雖然江柔兒是過分了點，但這事小云的確有錯在先，楊子媛也不好怎么去找對方的麻煩。況且她現在要對付大夫人，不能一次性把府里的人都得罪光。

這事在楊子媛這就算不了了之了。

只不過小云每每看著她總露出幽怨的眼神，好像她欠了對方大把銀子似的。楊子媛也有勸慰幾句，小云卻只扁著嘴眼眶里含著淚委委屈屈地點頭，好像全世界都欠她一樣。唉。

“情況如何？”楊子媛放下手中的瓜子，撐著腦袋問。

小云總算多了幾分得意：“回小姐，那大夫人嚇得縮在被窩里不敢出來。”

楊子媛點頭：“很好，這樣下去，為小雨報仇指日可待。”

小云拍了個馬屁：“小姐您真聰明！”這不廢話嗎？

“這不算什么，誰讓大夫人做的虧心事太多？”楊子媛譏笑，“對了，你趕緊的回去，東西藏好來。”

小云拍著胸脯保證：“嗯，小云絕對不會讓任何人知道，小光小月也不說。”

楊子媛滿意，擺擺手：“嗯，你回去歇著吧。”

小云離開了她的閨房，走路的步伐還有點跳躍。一提到小雨的仇，小云當時就跟打了雞血一樣興奮，想也沒想就同意下來。

當然，她也沒叫楊子媛失望。

楊子媛打開窗戶，望著天邊，東方已經露出魚肚白。

大夫人，老娘說過，咱們來日方長啊！

接下來的幾天，江丞相因為忙著朝中的事一直沒有宿在后院。大夫人每到夜里都會把門窗關得緊緊的。可不知為何，一到夜里風就跟草原餓狼一樣，嘶吼，狂哮，愣是再三將她的窗戶吹開。

一開始她還將信將疑地跑去關窗，每次去關窗總會見到似曾相識的身影，瘦瘦的，飄在半空中，像是女鬼……

連續數日睡不著，她的眼下瀝青十分嚴重，開始白天也說胡話。

后院里也開始流言四起，有人說大夫人瘋了，有人說是真的鬧鬼，也有人說生平不做虧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門，大夫人，或許曾做過什么虧心事……

江婉兒身為大夫人的親生女兒卻只去看過大夫人一次，還不知道因為什么吵了起來。

流言傳到楊子媛的耳中，她也帶著小光小月去了芙蓉院。

小云畢竟是扮鬼的那一個，若是這時候出現被看到，說不定會被認出來。最好的辦法還是悄悄呆在朝陽院。

芙蓉院的樣子變了不少，楊子媛差點以為自己走錯路了。原先最繁華最雅致的院子，如今少了不少丫鬟看守，院子里還撤走了許多花花草草。

據說是因為大夫人看到花草的影子也會以為是鬼。

如今的芙蓉院空空蕩蕩的，窗戶還都鎖著，只剩一個門可以出入。

一踏進門，一股子酸臭味刺得她想嘔。

忍住作嘔的沖動，楊子媛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結果大夫人一見到她，立馬跌回床上：“啊！！！鬼！鬼！走開！走開！快走開！”

因為她這一尖叫，楊子媛也有了機會打量她。頭發亂得像雞窩，身上只穿著中衣，眼下的瀝青都快大的糊一臉了。

還有幾個丫鬟婆子在苦苦勸慰著，其中就有當日唱紅臉的趙嬤嬤，邊抹著淚邊喂大夫人喝粥。

看樣子是真瘋了。

楊子媛瞇起眼睛，往前兩步，伸起手：“母親，您這是怎么了？前兒還好好的……慕兒不孝，沒能為母親排憂解難，反而眼睜睜看著母親變成這個樣子。慕兒真是罪該萬死！”

趙嬤嬤低低哼了一聲，不仔細聽恐怕聽不出來。隨即一臉抱歉：“大小姐，您看夫人已經這個樣子，咱們也不便招待您……”

楊子媛拎著帕子象征性地抹了一把淚：“是，是，慕兒就不打擾母親歇息。慕兒這便去祠堂，日日禱告，吃齋念佛，只求母親早日安然無恙。”個鬼。

她就是來看一眼，看完就該走了。

只不過在臨走前，只見大夫人忽然抱緊趙嬤嬤，嘴里喃喃著：“遠哥，遠哥……你帶我走吧！帶我遠走高飛吧！遠哥……”

楊子媛秀眉擰起。

遠哥？

自家丞相老爹叫江崚，哪有什么“遠哥”？

莫非……

思及此，楊子媛櫻唇上勾出一抹興味。但還是不動聲色地先行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