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春風十里
- 梅凌寒傳奇
- 不正經的河豚
- 3376字
- 2021-09-10 15:35:59
清矍消瘦,似道骨仙風。
這個釣叟給梅凌寒的第一感覺便如一位世外高人一般。
春風十里送爽,白須幾縷微揚。一雙眼睛似入定一般瞇著,一根細長的魚竿靜靜地橫在身側。不知是那老翁在用魚竿釣魚,還是那魚竿陪著老翁在暖風中沉醉。
周圍的一切似乎都很和諧地配合著眼前的一幕。便是那飛舞的春蟲在臨近老翁的時候,都似乎放緩了飛行的速度,消去了背上蟲翼發出的低鳴。
這一幕春之風貌定格在了梅凌寒的眼中。漸進了這水池的他似乎此刻是一滴快要落在潔白卷軸上的墨汁,忽的止住了滑落的軌跡,不忍去污了這美如畫卷一般的世外桃源。
又一陣微風拂面,眼前靜止的畫卷又栩栩如生地動了起來。幾滴清晨的露珠隨著清風灑落在梅凌寒身上,仿佛洗盡了鉛華。他嘴角微微一揚,輕輕走入了眼前的美景之中,靜靜地坐在了那釣叟身邊。
身邊老翁靜坐,池中微波輕拂,正是一靜一動皆是禪機,一波動而萬波隨。
千尺絲綸掛著細細的魚鉤,直直的豎立在水波中央。那水波下面,似乎有一群魚兒正在不停地試探。
梅凌寒凝視著那水波中央,雙眼射出精光,仿佛一眼看穿了水底,漸漸的一副畫面出現在了他腦海之中。
只見那沉于池中的魚鉤竟在水中不斷地轉動,已在微波下面形成了一個小小的旋渦。似是打了魚窩的地方竟是沒有一條魚的蹤影,而那旋渦的外圍卻早已被群魚圍成了一個圈。仿佛千軍萬馬攻城略地的最后一刻,遇到了一位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天兵神將。
終是抵不過天性的貪婪,一只肥大的魚兒竟是沖出了魚群,向那魚鉤上的餌料游去。只不過它似乎又不是很情愿的一般,整個身子在水中扭扭捏捏,哪還有一點歡愉的樣子,倒像極了是被那守關的神將用巨力吸過去一般。
仿佛水下傳來一聲“啵”的輕響。不知是吃到了那鉤上的餌料,還是被那鉤子吸住了,那魚嘴此刻已萬萬再也不能脫離魚鉤了。
老翁依舊面不動容,不過他似乎也感應到了水下的動靜。只見他輕輕提起了魚竿,那魚兒在朝陽的映照下,劃出一條完美的弧線,穩穩地落入了老翁身側的魚簍之中。
春風很快撫平了水面,老翁卻沒有再拋竿的念頭,似乎這一條魚對他而言已經很滿足了。
“這世上萬事萬物,終究抵不過貪欲二字。”
梅凌寒看著遠方,似乎自言自語一般。
“若非餌料誘惑,又怎能引它上鉤呢?”
老翁也沒有轉頭看向身旁這素未謀面的不速之客,也是看著不遠的地方。
“若是心正,又怎么會被誘惑呢?譬如走在街上的美麗女子,總會有男人回頭駐足,而有人卻把這美的誘惑怪罪于女子打扮得太過艷麗。豈不知若非自己心不正,又怎會抵受不住這心中的欲望呢?便如這魚簍中的活魚,若非老人家口腹之欲,又怎會釣它上鉤。”
“人活一世,本就抵不過七情六欲。無論貪欲,色欲,口腹之欲,不過也是人間常態而已。更何況這些水中毫無思想的低等動物呢?”
“所以十數年前的漠北外族,終究抵不住中原的秀麗江山,這才有了當年刀魔橫行北地的一幕。若是依老人家的看法那漠北外族豈不也是一種低等動物嗎?”
言辭之中似乎難得的咄咄逼人。
梅凌寒收回了遠眺的目光,轉頭卻笑盈盈地看著身邊這似是與世無爭的老翁。
老翁依舊眼望前方,不過那眼神之中卻是有一抹厲色一閃而過。也僅僅是瞬息間的變化,但又豈能逃過梅凌寒那觀察入微的雙眼。
“哈哈哈哈,小友這番言論倒是讓老頭子耳目一新。今日有幸得貴客到此,若是不棄,不如到小茅屋中喝上一杯。”
“卻之不恭。”
說罷,二人一前一后,便向那茅屋走去。
身后春風依舊,眼前這間茅屋,也不知深藏了什么秘密。
這山背的地方想來便是當年龐青云墜崖之所在,可眼前這一片的安寧祥和,又怎會讓人聯想起當年那番慘烈之象呢?
時過境遷,當年鮮血染紅的地方現在儼然已是一片綠野仙蹤。而前面那佝僂著身子,提著魚簍的老翁也仿佛是一位隱于此地的山中高人,不爭不想。
若非那一抹厲色,梅凌寒便也會這么認為。
當年的龐青云或許真的厭倦了江湖的紛爭,或許真的不想再做旁人擺弄的棋子,或許只愿與妻兒避世而居。可惜這世上往往都是愿望有多美好,現實便就給予的有多殘忍。
或許是漠北之人低估了中原人的爾虞我詐,惟利是圖,也或許是他出自漠北的那份粗獷豪邁,過分的相信了一個不該相信的人。他的夢始于中原的一幫好友,也終于那一幫好友。
眼前的這個老翁似乎完成了龐青云當年隱世的夢,但這夢中卻又并不那么純潔。看似已遠離俗塵,卻又似乎總掛念著這夢外的一切。
推門而入,這茅屋中的擺設倒是和普通農家沒什么分別。老翁自去廚房處理那剛剛釣上來的肥魚,梅凌寒則獨自在這簡樸的屋內轉了起來。
茅屋背山向陽,光線充足。初春的朝陽漸漸高升,陽光透過那窗戶射進屋內,恰如其分地照亮屋內每個角落。屋內打掃得纖塵不染,家中擺設雖然簡單,但又隱隱有一絲大氣之感。便如那老翁一般,一身樸素的穿著,卻難掩那一分高人的氣息。
一張長臺靠墻放著,狹長的臺面上四周竟用黏土壘砌了一方山水小世界。這方世界,青山碧影,水波輕徐。雖是死水,可從一側一根小小竹竿看得出來,主人家不辭辛勞,定是每日以清水更換。
青山碧水之間,一棵水芹仿佛這方世界中的一棵參天大樹,直聳云霄。
芹菜郁郁蔥蔥,長勢很好,嫩葉之上仿佛還能看出剛剛修剪不久的痕跡。每一片葉子,每一根莖段都似乎小心翼翼的擦拭過,不見一點泥色。
看得此景,梅凌寒略有沉思,這又一方的小世界,雖比不上那巍峨高山之貌,卻也有異曲同工之妙。且山水之間,相得益彰,無處不給人一種恬淡閑適的舒暢之感。
只見梅凌寒微微一笑,這老翁的身份似乎正如他所猜測的那般。
不知不覺竟已是走到了廚房門口,廚房的門并沒有關上,那老翁此刻正在廚房中擺弄那已被去鱗挖鰓的肥魚。
一把普通的菜刀,卻發出令人膽寒的絲絲寒光。老翁手上的動作很慢,卻井然有序。便是這份對待食材的認真態度,甚至超過了任何一家酒樓的廚師。一剎那間,梅凌寒甚至以為這是一位廚子界的老師傅隱居在了這里。
刀慢條斯理,刀光也仿佛在屋內一閃而過。梅凌寒沒有繼續看老翁處理肥魚,他閉上了雙眼,將那些斷斷續續,轉瞬即逝的刀光在腦海中連接在了一起。
一刀,兩刀,三刀。
一遍,兩遍,三遍。
腦海中的刀光越來越快,甚至快過了他手中的那柄墨色長劍。
忽然,一陣劍影也在腦海中浮現,尋著那刀光的軌跡,在梅凌寒的意識之中與那刀光竟是纏斗在了一起。
劍影出現的同時,腦海中那刀光的速度仿佛刻意慢了下來,似乎也正等待著劍影能夠想出破解自己這刀法的招數。
意識之外,梅凌寒依舊閉目而立,可額頭此刻竟已有滴滴汗水滲出。
刀光越來越慢,劍影越來越疾。當劍影刺出最后一擊的那一刻,腦海中的刀光已消失殆盡。
沒過多久,腦海中的刀光又浮現出來,可此刻無論梅凌寒心中如何想將那刀光速度加快,卻總已不及那劍影的速度了。
刀光劍影,仿佛此刻已回歸到兩個真正的斗士手中,以正常人的姿態,進入了最后的決斗時刻。
劍影終究還是掩蓋了刀光,而意識之外的梅凌寒此刻已是衣衫浸濕。
他微微一笑,睜開了雙眼。那意識之中的戰斗仿佛過了數個時辰,而這意識之外也不過是幾道美味佳肴的時間。
因為此刻,正有一股濃郁的香氣撲鼻而來。
魚頭冬瓜湯,紅燒魚塊,醋溜魚鰭,還有一盤美味的油炸魚排。
饒是梅凌寒也沒想到,這老翁還真如名廚一般,竟是以一條魚做出了四種不同的吃法。
將那四盤鮮美端上了木桌,老翁又從屋子一角的石磚下,變戲法一般地拿出了兩壇酒。
“幸得貴客,今日便喝了這藏了十八年的女兒紅。”
他笑意盈盈,拿出酒的時候還似乎有一絲激動,而那激動中仿佛又有些許小氣的模樣。好像在告訴梅凌寒,這酒他自己可從來沒舍得喝過。
“珍藏了十八年的女兒紅,老人家莫非還有一個女兒嗎?”
“美酒深藏之時,卻也沒有想到,那苦命的孩子竟比我這老頭子走得還要早。”
似乎梅凌寒不經意的一問,倒是觸動了老翁傷心的往事。他輕輕抹了抹眼睛,倒滿了桌上的兩只空碗。
“陳年舊事了,不提了,不提了。老頭子我不勝酒力,小酌便可,貴客還請自便,不必拘禮。”
說罷,老翁端起面前的酒,輕輕抿了一口。
碗中酒花如雪,酒香沁脾,似乎這一夜趕路,梅凌寒腹中酒蟲早已饑渴難耐。他端起了酒,便大喝了一口。
美酒入腹,只覺一陣暖意自喉嚨處直入小腹,對于他這饞酒之人,真是說不出的舒坦。
可就在這美酒入腹的同時,梅凌寒卻忽然覺得眼前迷離了起來。對面的老翁正捋著那幾縷胡須,朝著自己微微笑著。
突然,茅屋的門不知被誰打開,春風冷不丁吹了進來,卻只讓人感覺一陣寒意。一個身影,竟是隨著那春風,也已閃了進來。
那人快速來到梅凌寒身后,點住了他身后的穴道。
梅凌寒只覺后背一陣疼痛傳來,那眼前除了無邊黑幕,哪還有半分老翁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