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烽把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以及今后可能面對的危機都跟林大江說了一遍。

他本以為林大江會著急或者慌亂，沒想到老漢就像老僧入定一般，聽完之后，只拍了拍他肩膀：“既然做出了決定，就堅持走下去。”

“當初你阿爺我決定把崔琪兒買下來，也是擔憂了好幾天，但有些事必須去做，錯過了可能就是一輩子。”

“那時候，你有腦疾，阿爺擔心不能傳家接代啊。我知道王主簿會找我發(fā)難，我也做好了逃走的準備，要不是你那日病倒，我就變賣了家產(chǎn)，一起往長安跑了。”

“烽兒長大了，有主見了，是時候找個日子把你和琪兒的婚事辦了。”

林烽知道老漢是擔心傳宗接代，其實林大江也在擔心他，只是沒說出口：以后就算出事了，也留個后！

他趕緊說道：“這事還不急，等塵埃落定之后再說，如果真出了事，娶她就是害了她。”崔琪兒雖然長得美貌，也是衡州城第一美人，但對于沒有感情就結(jié)婚，他還是比較抗拒的。

過了一夜，第二日正好是書院招生考試，由韓愈親自出題，府學(xué)、縣學(xué)的教習(xí)監(jiān)考。

這次不但衡洲府的生源參加了考試，韓愈那次公開課傳開之后，隔壁府的也有人趕來了。

林烽也兼職了一門課：算術(shù)，一旬只上半天課。

韓愈說道：“你主張開設(shè)的那什么職業(yè)經(jīng)理人課程，報名來聽公開課的可不少啊，年紀大多是四五十歲朝上，我側(cè)面打聽了一下，他們都是來聽稀奇。就連我也覺得奇怪，你說數(shù)字能反應(yīng)一切問題，只要如實填寫，東家就知道店鋪的營運狀況？”

林烽點頭笑道：“沒錯！只要掌柜按照店鋪經(jīng)營活動如實填寫，定時向東家匯報，東家自己不定時抽查，就能知道實際狀況。”

韓愈擔憂的說道：“可你那學(xué)費并不低啊，我估計他們也就是來看個熱鬧。”

“能來看個熱鬧也不錯，具體能留下多少，就要看我講課的效果了。”林烽想組建自己的交易體系，一群擁護他規(guī)則的店鋪是必須的，只有經(jīng)過培訓(xùn)，才能形成一套統(tǒng)一的規(guī)則，然后變成約定俗成的做事細則，這比強行頒布律法效果還好。

林烽走到大教室，里面不但坐滿了，就連座位之間的空隙都擠滿了人。

熙熙攘攘正在吵鬧，就像菜市場一般。

牙行的人正在給那些掌柜下發(fā)講義資料。

這個課程正是由牙行委托石鼓書院教學(xué)的。當然這都是林烽說的算，牙頭是他，書院也是他的。

林烽一進去，全場就安靜了下來，牙郎在最前面，接著就是姚王劉曹鄧潘六家掌柜，他們現(xiàn)在是林烽的鐵桿支持者。

自從買了林烽的印刷術(shù)之后，正值各地學(xué)府春季開學(xué)，書本運到各地，直接就擠垮了當?shù)厥袌觯斐筛鲿林苯影阉麄兊臅召徳俎D(zhuǎn)手賣。

“沒想到能來這么多人捧場，我本來以為100貫一年的學(xué)費，會嚇退很多人呢。”

你就沒個自知之明嗎？

你是牙頭，我們只是來捧個場而已，你真以為是聽你講學(xué)？

讓你阿爺來講課，說不定我們還多聽幾句，你一個才治好腦疾的傻子能講出花來？

論做生意，我們比你那書肆產(chǎn)業(yè)大多了。

但這些人不敢說出口啊，那六家老板就是因為對林烽不友善，前段時間被勒索了一萬貫?zāi)兀恢肋@次要勒索我們多少錢。

林烽也不廢話，既然是商學(xué)院招生考試，而且這些人都是人精，在商場混跡幾十年，什么樣的套路沒見過？所以必須說一些他們沒見過的套路。

“今天給大家講怎么做假賬和查賬！”

這話不但讓那些牙郎驚愕不已，就連那六家老板也吃了一驚。

“林頭，你身為牙頭，教大家做假賬，不合適吧？”

“不是你要求我們?nèi)鐚嵦顚懷绬螁幔俊?

下面的老板和掌柜也哄堂大笑：“做假賬？爺爺我十歲就開始跑堂，十五歲幫掌柜記賬，二十歲當掌柜，如今三十年過去了，什么樣的賬目沒見過？”

“老子查過的賬，比你讀過的書還多，我做假賬的時候，你還在吃奶呢。”

“做假賬需要學(xué)嗎？還不是增增減減，瞞報了事，只是看誰做得高明罷了。”

林烽微微一笑道：“我就出個最簡單的題，你們來答。如果有人答出來，一年學(xué)費全免！”

“我來！”一個胖掌柜叫道：“老朽經(jīng)營了數(shù)十家店鋪，不但衡洲府有產(chǎn)業(yè)，就連周邊府也有店鋪，我倒想看看什么樣的賬目能瞞過我的這雙眼。”

林烽問道：“不知您貴姓？”

“老朽是做投宿客棧的，姓管，管仲就是先祖！”

林烽笑道：“既然這位管掌柜如此熱心，那我就不拿以前的舊賬做題，我現(xiàn)場做一份假賬，等你來識破！”

這下那些掌柜和老板們都炸開了鍋，要他們查以前的賬目，雖然時間花得久一點，但經(jīng)驗豐富的話，還是能查出來。

“現(xiàn)場做假賬，這不是欺負人嗎？”

“只要識字的都能查出來吧？”

“這個林烽太托大了！”

“華眾取巧罷了，這樣的學(xué)問，不學(xué)也罷。”

要不是外面俯視耽耽的皂吏守著門，甚至有些人準備離場。

林烽在一邊說一邊在教學(xué)板上寫：“就以管老板的客棧為例，有甲乙丙三書生投宿，每人收錢十文，共三十錢，恰好管掌柜視察，給他們優(yōu)惠，只收取二十五文，讓掌柜給書生退回五文錢。結(jié)果掌柜貪墨，私藏兩文，只給書生退了三文。”

“如此，書生每人出錢九文，一共二十七錢，再加上掌柜貪墨的兩錢，共二十九錢。請問，還有一文錢去哪里了？”

林烽一邊說，下面就有人在起哄“這樣的掌柜就開革，不該留在店里。”

直到他提出了問題，大家才靜了下來，都被他的問題吸引了過去。

林烽丟下一句：“如果你一個人不行的話，你們可以一起討論！甚至還可以請人扮演掌柜和書生！”

這在后世，對于不學(xué)會計的人，都容易就繞進去，更別說在這個時代了。就算你管掌柜先祖管仲附體也做不出來。

林烽坐在講臺上，看著這些掌柜們攤開紙墨開始計算。

管掌柜起先還覺得簡單“這個賬，我半盞茶就能算清楚！”

結(jié)果越算越覺得不對勁，那一文錢到底哪去了？

他做為東家，擁有幾十家客棧，一文錢雖是小事，只夠買兩個蒸餅，但這卻暴露出大問題。只要下面的分店掌柜做手腳，他根本就查不出來。

漸漸的，他額頭上都冒出了細細的汗珠，慢慢的集聚到一起，滴落桌面的紙上，上面的字跡慢慢散開。

所有的掌柜們都在計算這個賬，一個個都在這春寒時節(jié)汗流滿面。越算，越覺得自己遇到了一個巨大的賬目危機，以往的查賬手法，在此刻通通不起作用。

半個時辰后，管掌柜終于放棄了，站起來轉(zhuǎn)過身，對大家說道：“諸位算出來了嗎？”

“沒。”

“快了。”

“還差一點。”

沒有一個人說算出來的。

管掌柜道：“那我們就讓人來分別扮演掌柜、書生，看看這一文錢是怎么弄沒了。”

幾位頗為焦急的東家上臺作為書生的扮演者。

“還請林頭作為視察的東家，我作為分店的掌柜。”管掌柜拿出30文錢交給林烽。

林烽接過來后，退給他五文。

管掌柜拿著這五文錢，給書生每人退了一文，自己留兩文。

書生三文，自己兩文，加上林烽那里的二十五文，正好三十文！

“可賬目……”管掌柜實在想不通，賬目和實物出現(xiàn)了偏差，其中必有一項是假！

而且林烽開頭就說過，這是一筆假賬。

問題是，他們以往記賬都是這么記的，難道自己一直以來記的就是假賬嗎？

“還請林頭解惑。”管掌柜徹底低頭，要是只有他一人無解，到還只怪自己見識少，可全場幾乎聚集了整個衡洲府的商鋪高層管理人員，竟沒有一人能解決問題，讓他不得不低頭。

“這賬一定沒有解決方案，我們這么多年都過來了，也沒發(fā)生問題。”

“沒錯，林頭這是用一個無解的賬目在為難我們。”

“我看，就是林頭故意把題說錯了，混淆視聽。”

林烽看著吱吱喳喳的人，心中就有底了。質(zhì)疑得好啊，如果不質(zhì)疑，或者無動于衷，后面的連招套路怎么用出來？先來個激將法：

林烽指著叫得最歡的那人問道：“如果我有解決之法，你當如何？”

“如果真有解決之法，為我們大家解決這個弊端，我就學(xué)你這什么職業(yè)經(jīng)理人課程！”

“沒錯，只要林頭能解決這問題，就說明能力比我們強，向你學(xué)習(xí)也是應(yīng)該的。”

林烽笑道：“那好，如果我解決這問題了，你們就馬上繳費報班，一年100貫，一共是50節(jié)課，每七日開設(shè)一堂課。”

林烽直接在教學(xué)板上寫下了兩個大字：

借、貸

然后依次在下面一步一步填上數(shù)字。

復(fù)式借貸法記賬，在13世紀才出現(xiàn)，15世紀才成熟。現(xiàn)在就連算盤都還沒發(fā)明出來，未免有點欺負小學(xué)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