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堯心疼她。

他恨不得立刻就喊停，把他的小魚從她的深淵里救出來。

什么拍戲，什么堅持，統統不管，只要他的小魚好好的。

可是他明白，他不能這么做。

顧堯的拳頭緊了又松，松了又緊，最終他把自己死死的釘在了原地，只余目光緊緊的追隨她，安撫她。

即使她不看，不知道。也會一遍一遍用目光告訴她:別怕，我在。

……

風乍起。吹過林真的劍刃，撞出一聲清越的鋒鳴。

她震了震手腕，緩緩把劍抬了起來，指向這個她原本決定了永不再對他兵刃相向的青年。

風無痕攬著受傷的蘇靈兒，滿眼都是失望和痛恨。

“為什么？你為什么要這么做？殺了那么多人，你還不知悔改嗎？”

林真看著眼前這對相擁的男女，心卻好似并沒有她以為的那么痛。

是了。風無痕曾經是她的“渴望”，是她最想要得到的“過往”以及最奢求成為的模樣。

但那又如何？

哪怕她曾看見過光明，如若那光明灼傷了她的眼，她也可以毫不猶豫的毀掉，然后頭也不回的回到她的黑暗里去。

“痕哥哥，你跟這妖女說那么多有什么用。她就是個喪心病狂的魔頭，咳咳……”

“靈兒，你別動，你不能再動用靈力了。”

“難道，讓我看著你去送死？”蘇靈兒倔強的昂起頭，“我做不到，要死，咱們一起死。”

“靈兒！”風無痕大為感動，看著懷里柔弱又遍體鱗傷的女孩，眼中不在掙扎，變得堅定了起來。

“我不會死的，我也不會讓你死的。”

“你要干什……”

風無痕輕輕的把被他弄暈的蘇靈兒放在地上，摸了摸她的臉，再站起身面對林真，已是一臉決絕。

“林真。若是你現在答應我迷途知返，自毀一身修為隨我回云山天牢，我便擔保，一定說服師父他們留下你一條命。”

林真平靜無波的眸中閃過一絲譏諷，面上卻無悲無喜，指著風無痕的劍尖，沒有絲毫晃動。

“好！好！你不要怪我。”風無痕召出佩劍，猛地攻來。

兩人瞬時過了好幾十招。林真原本漫不經心，慢慢的，眼神中有了波動。

“你看出來了？”風無痕被林真那了然而又諷刺的目光看得一陣羞愧，緊接著有些惱怒。

“沒錯，我這套劍招，就是依據你的劍招所創，專門克制你的招式和功法。

要怪就怪你太相信我了，以前每每陪我對招指點，從不藏私。”

“錚”的一聲，林真的攻勢再次被風無痕阻斷。

確實是專門克制她的招式。

林真單足點著地面，整個身體繃直往后飛速退去，寬大的紅色衣袍迎風振振，忽虛忽實，婉若下一刻就要乘風消逝一般。

風無痕被這突如其來的感覺給激蕩了下心神。

便在此刻，林真忽而笑了。

這是第一次，林真對他露出這般殘酷的笑意。

“罷了。”

這是風無痕昏過去前聽到的林真的最后一句話。殺意沸滿，卻又似乎夾著無窮的厭惡和失望。

下一瞬，風無痕就被瞬息而至的刺目劍芒淹沒。

林真失望。是因為這世間讓她覺得唯一光明又純稚的人，終究還是被他自己親手扼殺了。

她的劍尖，緩緩抵上昏迷在地的風無痕胸口，只輕輕用力，那兒的純白衣袍便被滲出的血跡染紅。

林真頓住。

忽而挑眉，“你也不配這紅。”

下一瞬，光華閃現，林真收了劍。

她沒有再看風無痕一眼。

轉過身，一步一步朝著密林深處走去。

“林，林真……”

被胸口的疼痛激醒的風無痕艱難的撐著身子，“你，為什么……不殺了我？你……”

烈日把密林分割成了兩半。

一邊光芒明亮，另一邊被密林遮擋，幽冷陰暗。

林真終是頓住了腳步，踩在地上那條光與暗的分割線上。

青年那一向清朗悅耳的聲音此時卻有些嘶啞哽咽。

“你別再執迷……”

林真倏地抬眼回望。

迎上她的目光，風無痕的話語哽在喉頭。

一雙本素來冷漠無情的眼，此時幽暗得宛如深淵。

像是恨不得把這世間都一同拖下去給自己埋葬。

她的眼中本來有過笑意的，也曾有過光亮。也曾試著想要學會去愛。

可是一個從來接受到的全都是惡的人，哪里懂得什么是善？什么是愛？

“我……對不起。”風無痕喃喃。

林真眼中霎那似有流光閃過，待想要細細看清，那里只剩空洞。

她漠然轉身，慢慢行入那濃霧包裹的黑暗里，消失不見。

……

聞舟眼角，有淚驟然滑落。他捂著胸口坐在那里，只覺得無窮無盡的絕望和悔恨潮水般涌來，纏繞著他，讓他喘過氣。幾欲滅頂。